☆、54第五十四章
“聽我的,殺了她。”
……
屋內一時無聲。
半響,冬菇終於開口。
“文介,你可知我為何想要即刻動身,前去取物。”
廖文介道:“我不知,這也正是我疑惑之處。羅慈一來,你就要去拿東西,這讓外人看來,便是你們被她說服了。”
冬菇道:“我是想讓其他人有這種想法。”
廖文介皺眉,“為何?”
冬菇經過一番思索,對廖文介道:“因為我想要安全,也因為來的人是她。”
廖文介撇嘴,“齊冬菇,別我誇你聰明你就故意賣弄,把話說清楚。”
冬菇道:“羅侯的情況,我想呂丘年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可她沒有派殺手,而是派來羅慈,說明呂丘年並不想直接強取。”
廖文介點點頭,“是。”
冬菇又道:“至於為何不強取,有可能是怕羅侯吃軟不吃硬,也有可能是想給自己的得力下屬做個情面。”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原因,現在於我們,都是安全的。我並不想打破這樣安全的局面。”
廖文介想了想,道:“所以,你啟程去天山,是想給呂丘年做個樣子,讓她以為羅慈成功了,好放鬆她的警惕。”
冬菇點頭,“還有一點,我們現在太過被動,留於一處,那便是人家的靶子,現在不想撕破臉皮還好,要是哪天呂丞相一個不耐煩,不再想等了,那我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廖文介看著屋子角落,久久沉思。
“取物之路行程遙遠,期間變數也多,以動制動,好過現在死守一處。”
廖文介終於轉過頭,看著冬菇,“到了之後怎麼辦,呂丘年得知證物所在,必定會加大人手,到時候你要如何處理?”
冬菇道:“呂丘年有人,安南王同樣也有人。”
廖文介冷笑,“想讓他們相殺?呵,齊冬菇,虎獅相爭,螻蟻豈能安穩,你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輕鬆了。”
冬菇道:“現在說這麼多也是無用,到時我自有辦法保住我們性命。”
“羅侯同意了?”
“恩。”
廖文介伸了個懶腰,“也不知道羅侯跟了你這麼個滿肚子壞水的女人,究竟是福還是禍。”
冬菇:“……”
廖文介道:“既然你如此篤定,那便聽你一次。”
冬菇道:“多謝。”
廖文介站起身,在屋子裡走了走,忽然問道:“安勍會去麼?”
冬菇似笑非笑,“哦?文介怎麼對他這樣好奇?”
廖文介大言不慚,“他是此事關鍵,怎麼可能不好奇。”
冬菇微微思索,道:“我想,大概從他到來起,我與羅侯處就在他手下的監看之下。不然今日他也不會不來。”
“你的意思是,他想避開羅慈?”
冬菇點頭,“畢竟是勁敵,安勍身份尊貴,不可能這樣犯險。”隨即她想到什麼,話鋒又是一轉,“不過你放心,他會來的。”
又與廖文介仔細商量了一下,冬菇起身前往東乾樓。
在東乾樓後身,冬菇被攔住。
她將一封信交給那便裝侍衛,“勞煩將此信交給成泉成護衛。”
那侍衛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好。”
“多謝。”
該做的都已經做完,冬菇到客棧前面的東乾樓,買了些好酒菜回家。
到家時,冬菇見羅侯撐著枴杖,站在院落裡。
“你怎麼在這站著,快進屋。”
她扶著羅侯進臥房,一進去看見裡面收拾的乾乾淨淨,床上的被子也收起來了,只放著兩個不大的包裹。
冬菇:“……”
“你……你這是準備出發了?”
羅侯站在旁邊,“是。”
冬菇汗顏,這就是軍人的執行力麼。看來這世上,總有些行業有著跨越時空的共通性。
“來來,相公。”冬菇攙著羅侯,“坐這。”
給羅侯按到床上,冬菇四下看了看這乾淨的房間。心中暗嘆一聲,去衣箱裡把被子取了出來。
羅侯看著她,“不走麼?”
冬菇一邊鋪被,一邊親了他一口,“我說的是‘近日’,不是‘今日’。”
羅侯握著木拐,不語。
“來,把飯先吃了。還好娘子我有先見之明,在外面買了晚飯,要不今晚咱們沒東西可吃了。”
“相公,我們最快也要後天走。”
羅侯點點頭。
吃過晚飯,冬菇也懶得將東西都翻出來了,就和羅侯躺在光禿禿的屋子裡睡覺。
冬菇趴在羅侯的胸口,輕聲問道:“羅侯,你放東西的地方,地勢如何?”
羅侯回憶道:“地勢普通,只不過比較隱蔽。”
冬菇道:“為何不放在險要的地方?”
“……”羅侯呼吸一滯,沙啞道,“當時……當時我做不到。”
冬菇心裡一涼,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當時羅侯腿已經斷了,身體殘缺,又獨自一人,怎麼可能把東西放到險要之處。
冬菇伸出手臂,將羅侯緊緊抱住。
羅侯緩道:“……是我的錯。”
冬菇搖頭,“不,放得簡單也好,方便找。”她緊挨著羅侯,羅侯身上溫熱,天然的暖爐,靠著無比舒服。
“相公,你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上路沒問題麼?”
羅侯道:“我無礙。”
“好。”冬菇放下心,“睡吧,明天我去找小慈談談。”
“……”靜了一會,可冬菇能感到羅侯並沒有入睡,她輕笑一聲,“好啦,想問什麼就問出來,要不睡不好覺。”
羅侯抱著冬菇,猶豫道:“你……你想怎樣同她說?”
冬菇道:“你是指什麼。”
羅侯道:“你相信她?”
冬菇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道:“你信她麼?”
“……”羅侯靜了一下,後道:“小妹她……她從小心智聰慧,胸懷抱負,可她本性並不壞,她只是還小……”
冬菇想了想,道:“好。”
羅侯轉過頭,“冬菇,你相信她麼?”
冬菇閉著眼睛,道:“我不信她。”
羅侯聽她這樣說,心中難受,他微微握拳,黑暗中低下了頭,卻也沒有反駁。
冬菇靜靜感受羅侯的變化,嘴角挑起。
“可我信你。”
“冬菇……”
冬菇胸口笑得微顫,她的相公是個老實人,這樣的人最難抵抗甜言蜜語,冬菇隨口說些什麼,都能讓他感動非常。她摸著羅侯的臉,後者神情嚴肅,手緊緊握著她。
冬菇心中發軟,“好了好了,睡覺了。”她親了羅侯一下,攬著他入睡。
至於相不相信羅慈——冬菇自然是不信的。
羅侯不懂人情事理,看不穿人性善惡,可冬菇不同。她看得到羅慈眼中的試探,看得出她眼中的決絕,可她找不到羅慈的破綻。
廖文介說的對,這個女人不簡單。冬菇不知道她對羅侯的感情如何,不知道她的底線在哪——為了那證物,羅慈究竟可以做到什麼地步,會不會連羅侯的性命也可以捨棄。
……
翌日,羅慈果然再次拜訪。
一進屋,羅慈微微一訝。
“嫂嫂,你們這是要如何,怎麼東西都收拾起來了。”
冬菇笑道:“收拾東西,自然是要出門。”
羅慈挑眉,“出門,去哪裡?”
冬菇輕輕扶著羅慈的手臂。羅慈低頭,看著冬菇的手,冬菇眼神誠懇,道:“我們去拿你要的東西。”
“……”羅慈抬眼,看著冬菇。
“哦?拿我要的東西?”
冬菇道:“是,早些拿到也早些放心,不知小妹意思如何?”
羅慈看了看坐在一邊的羅侯,又同冬菇道:“嫂嫂,借一步說話。”
冬菇點頭,“好。”
……
兩人離開院落,站在小巷口處。
羅慈道:“你想做什麼?”
冬菇輕道:“我說的不夠清楚麼?”
羅慈冷笑道:“嫂嫂,我昨日回來,你今日便要走,這決定未免做得也太草率了。”
冬菇看著她,嘆氣道:“羅慈,你是聰明人,我們明人前面不說暗語。我與羅侯都是小人物,之前未被發現還好,現在呂丞相知道了,我們除了明哲保身,交出東西,還有什麼辦法?”
她一番示弱,羅慈卻不中計。
“嫂嫂,你這樣說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叫得動安南王府小王爺的人,又怎能說自己是小人物。”
冬菇道:“小王爺打著向我學藝的名號接近我們,私下卻暗自調查羅侯,用心可謂歹毒。”
“呵。”羅慈輕笑,“嫂嫂,你就未想過,我接近你們,也是別有用心。”
冬菇拉住她的手臂,“小慈,我們知道,我們知道你是為了那箱子來的。可是我和你大哥心底是盼望你回家的。”
羅慈伸手,將冬菇的手推開。
“齊冬菇,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你若想說做這些只是為了讓我回來,那可騙不了我。”
冬菇默然,羅慈也不急,站在一邊等她。
半響,冬菇抬頭,她收了那副誠懇關懷的神色,臉上變得面無表情。
“好,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同你把話說清。”
羅慈看著她,輕笑一聲。
“對嘛,就該是這樣。”
冬菇冷笑一聲道:“羅慈,說實話,這東西到誰手裡,我並不在乎。你非是我血親,羅侯看中你,我卻沒什麼感覺。”
她越是這樣說,羅慈臉上的表情就越是輕鬆。
“莫要如此,嫂嫂,接著說。”
冬菇道:“可是如果一定要我在相府與安南王府之間選一個,那我定會選擇相府。”
羅慈幽幽道:“哦?為何?”
冬菇又道:“因為相府有你在。”
羅慈看著巷口外熙熙攘攘的街道,“有我在又如何?”
冬菇正色道:“羅慈,我知道你對我也並無感情,但是我相信你對羅侯還是留有情義的。我勸他將東西拿出來,我希望你可以保證我們的安全。”說到這,冬菇放低語氣,“小妹,你大哥身體已經這樣了,我們夫妻別無所求,只想平淡過完餘生,還請你成全。”
我們夫妻,別無所求。
羅慈像是早已料到冬菇的話一樣,淡笑道:“嫂嫂,你是個聰明人。”
冬菇不語。
“你能讓他做出正確的決定,我的確要感謝你。”羅慈轉過身,“至於安全,你可以放心。”
冬菇道:“安南王府並非易於之輩。”
“呵。”羅慈道,“我既說了你可以放心,自然有我的理由。嫂嫂不必多問。”
冬菇點點頭,“……好,那便有勞小妹了。”
羅慈負手抬頭,看向冬菇。
“你們要何時出發?”
“明日。”
“好。”羅慈道,“我與你們同去。”
冬菇毫不意外,“我原也是這樣打算的。”
見冬菇毫不遲疑應下,羅慈又放心一些,“那還有諸多事務要準備,羅慈這便告辭了,還請嫂嫂代我同大哥解釋。”
“好的。”
羅慈離開,冬菇靜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說不出話。
回到院落,冬菇看見羅侯拄著枴杖站住門口。她知道羅侯懂得自己與羅慈有話談,他不便露面,可是心中的擔憂卻是怎樣也隱藏不了的。
見冬菇回來,羅侯拄著拐往前走了幾步。冬菇看著羅侯,他立於冬日炎陽之下,黑衣殘軀,沉穩木訥。其實不怪別人不懂他們的情義,單看沉默的羅侯,誰能想到他心中含著的感情是那般深沉。
只有我,冬菇對自己說,只有我知道,只有我懂他。在這個世界上,這顆堅定真摯的心,只有我才配擁有。
冬菇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將羅侯抱住。
“你……”羅侯倉促間難掌平衡,身子打了個晃,被冬菇扶得穩穩的。
“相公……”冬菇的臉埋在羅侯的肩窩。羅侯站穩,單臂將她環在胸前,再沒多問什麼。
“她願意相信我們。”冬菇輕道。
羅侯的手臂微微用力,將冬菇抱得更緊了些。
可是,卻不是為了情……
後一句話,冬菇咽在心裡,沒有說出。
很多事,羅侯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好比說這世間有一種人,他們再也無法接受他人的好意,只因自己算計了太多,失去了相信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