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那天晚上,冬菇將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羅侯不知其意,只是盡力幫她忙。
夜晚,入眠之時,冬菇久久不能閉眼。
有些事,她沒有同羅侯說。比如說如果事情真像她想的那麼順利,那他們就不會再回來這裡了。這一夜,有可能是他們在這個家的最後一夜。
這間年代久遠的小宅院,寄託了冬菇太多太多的感情。這是冬菇心中第一個能被稱之為家的地方,雖然不大,也不奢華,可是終究難捨。
她與羅侯朋友很少,平時也沒有往來的街坊鄰居。她與他的故事,從頭到尾,只有這間小屋子記載下來。
翌日清晨,羅慈很早便到了,冬菇與羅侯也準備好行李上路。
關門的時候,冬菇最後看了一眼整間院落。
這院落就像它的主人。
安安靜靜的火房,臥房,畫間,還有小小的儲物房。以及院落中間那棵並不粗壯的老樹。
冬菇有一瞬間覺得,它們好似是知道了些什麼,在晨光默默中注視著他們,祝福著他們。
簡單樸實的物件,朦朧普通的記憶。直到離開之時,冬菇才發現,它們對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關上的門,正如回不了的過去。而轉身,意味著面向未來,踏上另外一條路。
“嫂嫂,我給大哥準備了一輛馬車,這樣東西也方便放一些。”羅慈道。
冬菇笑笑,“小妹有心了。”
她去扶羅侯,後者卻並不想坐馬車。羅侯扶著冬菇的手臂,輕道:“我病已經好了,不需要坐馬車。”
羅慈聽見他的話,走過來。
“大哥,你一個男人家,騎著馬趕路像什麼樣子,而且你身體不便,嫂嫂也是為了你好。”
羅侯緊握木拐,看向一邊。
冬菇心裡也不想羅侯太過勞累,道:“小妹說的對,坐馬車吧。”
羅侯不再說什麼,冬菇扶著他坐上馬車。因為羅侯長得高大,所以木拐也很長,放不進去馬車裡,只有搭在外面。
冬菇看了看馬車,她實在覺得這個車有點小,羅侯坐在裡面肯定不如坐她原來的牛車舒服。可是這是羅慈準備的,她也不好說什麼。
羅慈騎馬,冬菇趕馬車。他們行進速度不快,不過一直未停。
羅慈並沒有詢問具體要去哪裡,都是冬菇決定方向。
在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處山村。
冬菇對羅慈道:“今日在此過夜吧。”
“好。”
冬菇尋了個農戶,老婦人十分好客,將冬菇一行三人迎進家中。冬菇欲拿些銀兩給老婦人,卻被拒絕了。
老婦道:“山野陋室,沒有好東西招待,一點山貨,不要錢不要錢的……”
“那就多謝了。”
老婦去後堂準備飯菜,冬菇扶著羅侯坐下。
“我去給你舀點水喝。”
冬菇在水缸裡舀了半碗水,拿給羅侯喝。
老婦人端著幾碟菜回來,正如她自己所說,並沒有什麼好東西,只是些山蘑菇,青菜一類,也沒有葷腥。
冬菇幫忙接過,“多謝大嬸。”
老婦又端來幾碗飯,一一放在眾人面前。
“招待不周,還望各位見諒……”
“怎會,大嬸肯收留,我們已經感謝萬分了。”
“呵呵。”老婦收拾了些東西,轉身離開。
後堂
“大人,照你的吩咐,已經端上去了。”
老婦向一個背影恭敬垂首,那背影一襲紅衣,豔麗無比。轉過身,一聲輕笑,正是呂丘年得力部下——風滯。
“下完了?”
“是,屬下照大人的吩咐下好了藥。”
老婦低著頭,又問道:“……大人,為何只給那男人下藥,剩下兩個人呢?”
風滯血紅指甲點著薄唇。
“有你說話的份麼。”
老婦一身冷汗,腰彎得更低,“是是,屬下失言,屬下失言……”
“去前面吧,久了讓人生疑。”
“是。”
老婦回到前堂,剩下風滯一個人比劃著手,媚眼如絲。
冬菇等人毫無察覺。夜晚,一行人暫住老婦家。
羅慈倒是大方,將唯一的一處偏房讓給冬菇與羅侯,自己在火房打了地鋪。
條件有限,也不能多做梳洗。因為山間濕氣重,羅侯的殘肢又極易受寒,所以冬菇將唯一的一點熱水燙了手巾,給羅侯敷腳。
她開玩笑道:“相公,我們真是好奢侈,這點水不用在臉上,居然用在腳上。”
羅侯坐在硬板床上,緩道:“我說過不用管它。”
冬菇起身親了他一口,“不管怎麼行,你這人一巴掌打不出一聲來,若真是傷處受寒,不疼到死你是絕對不會同我說的。”冬菇一邊幫他按摩一邊抱怨,“就像上次,你莫名其妙就暈在地上,你知道差點嚇死我麼。幸好是你娘子我膽大心細處變不驚鎮定異常面不改色……”
“改了……”
冬菇洋洋灑灑長篇大論,剛說到興頭上就被羅侯打斷了。
“哈?”
羅侯抬眼,“面色改了,我看見了。”
冬菇看著羅侯一本正經的樣子,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她伸手啪啪地打羅侯的胳膊,真實演繹了一番惱羞成怒。
“你看什麼了看什麼了?你當時暈得都找不著北了,還能看見我?”
“看見了……我看見了。”羅侯絲毫不在意冬菇的拍打,神情認真。
“……”冬菇一下子沒了力氣,盤起腿坐在床位,低著頭一語不發。
羅侯收回殘腳,向前探身。他一隻手拉住冬菇的胳膊,將她攬進懷裡。
大病初癒,羅侯略微憔悴,可難掩一身蓬勃筋骨。他一隻大手握住冬菇臂膀,關節堅實突出,手指蒼勁有力,雖是飽經風霜滿是硬繭傷痕,卻給人最踏實的安全感。
“很多事我尚不知曉,可我明白你為我付出許多。我還從未正式感謝過你,冬菇,謝謝你。”
冬菇眼眶微紅,“說什麼呢啊……你與我說什麼謝,我們是夫妻,本就該患難與共的。”
羅侯輕輕搖頭,“我人雖不聰明,可我也知道夫妻該是相互扶持的,而我受你太多恩惠,卻沒為你做過什麼。我們之間早已不是一句夫妻可以全然了事的。”
羅侯的胸膛滾燙,肌膚之上帶有他獨特的陽剛渾厚之氣,隨他低沉言語,胸腔微微震動。冬菇靠在其上,聽著羅侯少有的話語,心裡一時又酸又脹。
羅侯手臂微微用力,將冬菇抱得更緊。
“羅侯陋顏殘軀,也無才華,此生,是我注定虧欠你。”
“你……”冬菇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讓羅侯打斷了。
“可是這一路,羅侯發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護你周全。蒼天為證,若違此誓,羅侯不得好死!”
“羅侯你……”冬菇心神震盪,她知曉這個世界的人對於誓言看得極重,並非像前世那般,隨口而出。羅侯立下此誓,是下定了決心。
她也緊緊抱住羅侯,“定護我周全……羅侯,為了守護誓言,你可以不怕死麼……”
羅侯輕輕地搖了搖頭。
“生守諾,死不悔。”
生守諾,死不悔。
冬菇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將頭埋在羅侯的肩窩,無聲流淚。
羅侯,你不懂,其實你給過我太多太多。
冬菇兩世為人,對待生活難免會有一絲倦怠。天理,人心,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累了。往往別人一句話,冬菇要從太多太多的方面理解,這不是故意,而是本能。
而她的諸多疑問,卻沒有人能解答。
只有羅侯。
冬菇心想,只有羅侯可以。
一個是聰明的女人,腦中想了太多,越發的疲憊厭倦。一個是孤僻的男人,從不會多說什麼,只有用行動來證明一切。他們的相遇相知,除了注定,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冬菇泣不成聲,“好……你的誓言,我記下了……”
羅侯擁著面前這個瘦弱的女人,她是他的依靠,是他的支柱,也是他此生最大的牽掛。有一句話,他未與冬菇說。
此生,他注定虧欠於她……可是……他想說,若真的有來世,等到他有完整軀體,換一副容顏,他想再與她相見。
然而話到嘴邊,卻只說了一半。
來世本來就虛無縹緲,可是他仍然不敢肆意決定。今生尚未過完,體會也不曾圓滿,她對他是如何想的,與他一起,她後悔過麼,她不甘過麼,若真有來世,她還想見到他麼……
冬菇哭得眼睛紅腫,哽咽道:“完了……明天讓小妹看見,成什麼樣子……”
羅侯低頭看她,“無事。”
冬菇掐了他一下,“無事無事,你就知道無事,哪有女人沒事就哭的啊,丟人啊。”
羅侯又道:“無事。”
冬菇直起身,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羅侯,你哭過麼?”
“……”一語問得羅侯啞然,他哭過麼,他不記得自己哭過。他流過血,流過汗,可是他不記得自己流過淚。
也許某個時間他哭過,只是時間過了太久了,久得他已經忘記是什麼事情,什麼原因,讓他流下眼淚。
“你別說你沒哭過,我可不信。”
羅侯低頭,他與冬菇的手還拉在一起。
“我……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是多久以前的事?”
羅侯搖搖頭。
冬菇將他抱住,“不記得也好,哭泣大多不是好事,你忘了流淚,也就忘了當時的難過。”
羅侯抬眼,“你難過麼?”
“嗯?”
羅侯緩道:“你哭了,是我讓你難過麼?”
“呵。”冬菇一聲輕笑,將羅侯的臉扳到自己面前,額頭相抵。“大多數哭泣是因為難過,可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歡愉,因為欣慰。”
羅侯身子熱,即使輕微的接觸,也讓冬菇覺得溫暖。
羅侯道:“你哭是因為欣慰。”
“是啊。”
“何事欣慰。”
“你啊。”冬菇嘴角輕彎,“我的好相公第一次主動與我談心,交了許多心裡話,我怎麼能不欣慰。娘子心意難耐啊,要不是現下情勢非常,我就直接吃了你了。”
羅侯微微疑惑,“吃了我?”
“是啊。”冬菇壞笑,一手摸向羅侯腰跨,溫柔又挑逗。
羅侯身子微顫,明白了冬菇的意思,一瞬間身上更熱了。
冬菇手不老實,從羅侯腰身一路向下,在他那隱秘位置蹭來蹭去。羅侯臉上發燙,卻沒有阻止冬菇。後者越發過分,摸完那處,又換到羅侯右側殘肢,輕輕摩擦。
“冬菇……”羅侯彎下腰,身子微微痙攣,握住了冬菇手腕。
冬菇哈哈大笑,“讓你逞強吧,怎麼樣,服不服?”
“你……”這女人時而精明似鬼,時而又頑劣如稚兒,羅侯招架不得。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睡覺!”冬菇心滿意足,腫著一雙眼睛按倒羅侯。
“你……”羅侯猶猶豫豫。
“嗯?怎麼了?”
羅侯低著頭,看向別處。
“你……你不想……”
“哈?什麼我不想?”
男子臉似火燒,手緊緊攥著被縟。
“你不想要麼……”
冬菇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嘖嘖,想不到啊想不到,羅侯也有主動求歡的一天……”
羅侯咬牙,渾身緊繃。
“唉……”冬菇故意長嘆一聲,一手解開自己的衣裳,露出細膩雙肩。“既然相公有求,我這個當娘子的若不滿足,讓外人知道了,實在有損我的眉角啊。”
“我……”
“你什麼你,給我躺下。”
冬菇伸手,給男人身上的衣服一扯,按倒再床,只留一室綺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