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散會後， 顧琰回了辦公室。

　　苗青也過去了。

　　顧琰開始處理這幾天堆積下來的檔，苗青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沒沉住氣， “顧琰，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加了句：“關於‘父子聯盟’這款遊戲。”

　　顧琰始終低著頭， 翻看文件。

　　“剛才我記得我說的是普通話。”

　　苗青：“...”

　　那句合作愉快？

　　她眯了眯眼，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以前她再強勢， 但不會憤怒。

　　可她今天沒來由的就想沖他發火。

　　苗青壓低聲音，儘量顯得心平氣和。

　　她說：“我聽得懂，我就是不明白，楊帥感情用事， 你怎麼就由著他？遊戲而已，竟然還要實名登記註冊， 說不定上線幾個月都沒有幾個玩家，可我們一樣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去後期維護。”

　　這種遊戲形式，花錢打水漂的可能性太大。

　　都是無用功。

　　顧琰：“只要有一對父子玩，就值了。”

　　苗青：“...”

　　真是沒救了。

　　她好生相勸：“顧琰， 我們是做生意， 不是做慈善， 你知道那款遊戲從開發到上線維護，要多少錢嗎？”

　　顧琰答非所問：“我們只是在用一款可以給家庭帶來快樂的遊戲去回饋我們多年的遊戲玩家，沒什麼不妥。”

　　苗青：“...”

　　他們的理念現在是南轅北轍。

　　顧琰的手機震動。

　　邱黎又給他發來語音：【去吃飯啦。】

　　顧琰回：【嗯，馬上就去吃。】

　　發送出去，又想起什麼， 繼續第二條：【中午多吃點菜，少吃肉，湯也記得喝。】

　　苗青驚愕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盯著顧琰看。

　　他對女人什麼時候這麼走心了？

　　她“呵”了一聲，很輕，可嘲諷意味也足夠明顯。

　　接著又說：“你女朋友怎麼跟沒長大似的。”

　　顧琰低頭在檔上簽字，“嗯，小孩子脾氣。”

　　苗青：“你倒是挺縱容的。”

　　顧琰：“嗯。”

　　苗青起身，準備離開。

　　待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他以前明明是惜字如金的，根本不會跟任何人說自己感情上的事，連提都很少，不管是他哪任女友，都不列外。

　　可現在不一樣了。

　　剛才在會議室，他竟當著員工的面，回語音。

　　雖然大多人都聽不懂，但他幾近寵溺的口吻，傻子都聽得出。

　　邱黎正在辦公室吃外賣，聽到顧琰的叮囑，嘴角彎了彎。

　　今天行政的幾個丫頭說食堂的菜吃膩了，叫了外賣，知道她愛吃百葉結燒肉飯，就給她要了一份。

　　還買了貢茶。

　　邱黎低頭看看飯盒菜，肉吃了，配菜一點都沒少。

　　但還是回顧琰：【嗯，吃了一葷兩素，湯也喝了。】

　　午休後，就開省區視頻議。

　　所有省區的分站運營情況都不盡如人意，各種問題層出不窮。

　　省區經理提出最多的，他們公司對平臺的支持力度，不管是人員還是活動政策，都不如競爭對手大。

　　導致有些平臺有終止跟他們合作的跡象。

　　邱黎揉揉眉心，群裡他們還在繼續討論。

　　幾分鐘後，邱黎說話：“公司的政策從九月份開始逐步調整，地推人員和費用也會相應增加，具體以運營部的通知為准。”

　　所有人都在心裡松了口氣，之前聽說公司融資一直遲遲沒到位，他們心裡也猶豫，在考慮去留的問題。

　　邱黎：“接下來的工作重點，整合供應鏈，九月中旬團建活動後，彙報你們的工作進展情況，相應的考核政策，運營部會發給你們。”

　　眾人應下來。

　　瞬間，會議的氣氛也壓抑不少。

　　B2B最難的也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就是供應鏈整合。

　　會議結束後，邱黎讓陳立冬把接下來的工作跟運營總監對接一下。

　　陳立冬：“我們10號去安徽？”

　　邱黎點頭：“沒時間再耗了。”

　　他們的競爭對手都已經開始整合供應鏈，說不定也在計畫自建倉儲，她要趕在他們之前。

　　下班時，邱黎收到容深的資訊：【晚上七點，還在你家社區東門的咖啡館。】

　　邱黎微微歎口氣，好幾天沒見到顧琰，想跟他多待一會兒。

　　現在還是工作要緊，她回：【好，準時到。】

　　她給顧琰打了個電話，說跟容深約了晚上七點討論分站數據。

　　顧琰正在跟美工商量一些細節的事情，聽到她跟容深晚上還要談事，頓了幾秒：“嗯，我現在就回家。”

　　邱黎到了公寓樓下時，顧琰的車已經回來。

　　她上樓後，沒回家，直接敲了他的門。

　　門打開，四目相對。

　　一直望著彼此。

　　也才三天而已。

　　邱黎覺得跟分開了三個世紀那麼長。

　　她伸手：“博。”（抱）

　　顧琰一把將她拽到懷裡。

　　門關上。

　　邱黎抬頭，還沒來得及說句話，他的吻就蓋下來。

　　她的唇被他吮吸的有些吃疼。

　　後來，舌頭也發疼。

　　他滾燙的吻順著她的脖子一路向下，親吻脖子和鎖骨時，他明顯輕柔了很多，或許怕留下吻痕。

　　鎖骨之下，他的親吻的力度明顯又大了許多。

　　邱黎被親的意亂情迷，大腦處在缺氧狀態。

　　只能兩手緊緊抓住他腰間的襯衫，眯著眼，承受著他給予的激吻。

　　不知何時她的胸衣已經被解開，當他的唇親上她胸前的敏感地方時，邱黎不由顫了下。

　　酥麻感跟電流一般，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邱黎不知道該怎麼釋放這種情緒，只能無助的喊了聲‘顧琰’。

　　聲音酥的蝕骨。

　　顧琰稍頓了下，吻又一點點從下往上，回到她的唇上，溫和了許多，在唇上輾轉廝磨很久，才離開。

　　誰都沒說話。

　　顧琰緊緊抱著邱黎，跟她額頭相抵。

　　溫熱的氣息交纏在一起。

　　邱黎額頭都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鼻尖上也有。

　　直到彼此都靜下來。

　　顧琰給她整理好衣服，看了眼手錶，已經快六點二十。

　　“給你買了荔枝，吃點再去。”

　　邱黎點頭：“嗯。”

　　顧琰去拿荔枝。

　　邱黎去了洗手間。

　　看著鏡中臉色潮紅的自己，想到他剛才那麼親她，她的耳根又不由發燙。

　　“秋秋？”

　　“誒，來啦。”

　　邱黎回神，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拍拍額頭，拿紙把水吸幹，又把頭髮整理了一下，這才出去。

　　顧琰已經給她準備了荔枝，還有葡萄。

　　她剝著荔枝，“我10號就去安徽。”

　　說完，偏頭看著他。

　　顧琰點點頭，表示知道。

　　也沒多說旁的。

　　邱黎用手肘輕輕碰他一下，笑說：“誒，你也多說兩句啊，這樣顯得我一點也不重要。”

　　顧琰跟她對望，幾秒後說：“那別去了。”

　　邱黎：“......”

　　她現在才意識到，他對她去各省走訪分站，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支持的態度，只是勉強沒有阻止。

　　邱黎把荔枝放嘴裡，如同爵蠟。

　　她抽張濕紙巾擦擦手，轉身抱住他，“不累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顧琰輕輕捋著她的後背，許久後，‘嗯’了聲。

　　連著兩個晚上，邱黎都是跟容深待在一起，分析資料，討論供應鏈整合，探討自建倉儲可能會面臨哪些困難。

　　週六晚上。

　　已經十點多，他們還在商討。

　　容深讓服務員送了杯溫水過來，嗓子已經說得發幹。

　　他喝了幾口水又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自建倉儲先從小城開始，建倉庫的地方相對容易找，說不定還能得到當地相關部門的支持。”

　　邱黎點頭：“我初步也是這個打算，這回走訪分站，也能實地考察一下。”

　　容深問：“準備去哪幾個城市？”

　　邱黎：“皖北的幾個市縣都要去，江蘇每個市都會去，山東太大，年前走不完，但青島煙臺肯定要去，那邊幾個分站都做的不錯。”

　　容深點頭：“週末我就過去，跟你一起走訪。”

　　邱黎怔了下，“你有時間？”

　　容深半開玩笑的：“我跟邱叔叔申請正常休息，拒絕加班。”

　　邱黎笑，“我爸會恨我的。”

　　容深淡笑，說起她要去的地方：“你要去的地方，我以前都去過。”

　　邱黎：“都去過？”

　　容深微微頜首：“好多年前，方榮剛開始做手機時，跟同行比，一點競爭力都沒有，我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拜訪經銷商...後來都好起來了。”

　　邱黎心裡發酸，不自覺想到爸爸以前的不易。

　　容深適時轉移話題：“你第一站要去的地方，那個小城的卷面皮特別好吃，有些辣，但有食欲。”

　　邱黎笑：“這下我有口福了。”

　　容深看了眼手錶，已經快十一點，他從包裡拿出一本書遞給她，淺笑：“生日快樂。”

　　邱黎一愣。

　　忘記去接。

　　容深打趣：“是不是感覺這禮物太寒酸？”

　　“不是不是。”邱黎趕快接過來。

　　一本很有名的管理類的書籍，國內買不到，幾十塊錢，但對她來說，比幾萬塊錢的禮物都值錢。

　　“謝謝，一直在找這本書。”

　　邱黎打開書，扉頁上有幾個大字。

　　很漂亮的毛筆字：心想事成。

　　落款：容深。

　　從咖啡館出來，容深一直將邱黎送到公寓樓大廳，看著她進了電梯，他才離開。

　　邱黎直去了顧琰那裡。

　　顧琰開門時正在打電話，“嗯，別出什麼差錯。”

　　結束通話，他看著邱黎：“水果我給你洗好了，拿回家吃吧，我馬上還有海外視頻會。”

　　邱黎：“...”

　　心碎成渣。

　　本來還想在他那裡賴到零點，跟他討個生日吻。

　　拿上水果，離開時，邱黎還踩了顧琰一下。

　　顧琰：“...”

　　邱黎回到家，洗過澡，就坐在沙發裡吃水果。

　　邊上都是購物袋。

　　是她今年收到的生日禮物。

　　她跟慕時璟說今年不想弄什麼派對，到時候她要跟顧琰兩個人單獨吃飯，他也就作罷。

　　給她買了個包。

　　老邱送了條裙子給她，從她記事開始，每年過生日，清一色，都是白色裙子，小時候是公主裙，長大就換成了淑女裙。

　　中午跟老邱吃了頓飯，吃過飯，老邱就去紐約出差了。

　　她母親大人，還在國外沒回來。

　　給她發了兩百塊錢紅包，讓她吃好點...

　　邱西文同志，至今聯絡不上，看來今年是訛不到她的生日禮物了。

　　大騙子渣男二號，說要在她生日之前趕來，現在都沒影。

　　她發了條信息給渣男二號：【渣二，你已經成渣裡的戰鬥渣了，你知道嗎！騙子！】

　　渣男二號：【公司臨時有事，走不開，下周回去看你，現在開電腦。】

　　邱黎：【幹嘛？】

　　渣男二號：【跟你視頻，好久沒看到你了。】

　　邱黎起身拿了電腦過來。

　　視頻連接好，她問：【沒有生日驚喜啥的嗎？】

　　渣男二號：【回去時給你驚喜。】

　　邱黎：【再信你一次，最近很忙？】

　　渣男二號：【嗯，一周都在加班，下週二能結束。】

　　兩個人東扯西扯了十幾分鐘，十一點五十九分，渣男二號說客戶來了，便結束了視頻。

　　淩晨了。

　　邱黎對自己說了聲：生日快樂。

　　剛說完這句話，電腦裡傳來英文生日歌。

　　嚇得邱黎差點把筆記本扔掉，趕緊把它擱在茶几上。

　　還是渾身雞皮疙瘩。

　　再看螢幕時，上面有個漂亮的播放機，老冰棒式，還是她小時候在上海弄堂裡吃的那個品牌。

　　生日歌很短，結束後，螢幕畫面來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上海弄堂裡。

　　邱黎感覺自己在看一張舊照片。

　　畫面裡所有的細節都是她熟悉的，栩栩如生。

　　趴在屋頂的大肥貓，懶懶的眯著眼。

　　老舊的木窗。

　　屋簷下的各式花盆裡，月季花隨風擺動。

　　不知誰家的牆邊還倚著一輛二八式自行車。

　　緊跟著，播放機裡傳來此起彼伏的蟬鳴聲。

　　邱黎眼淚唰的一下就出來了。

　　這是顧琰給她的驚喜。

　　蟬鳴靜下來後。

　　窄長的弄堂裡，出現一個動畫小人。

　　邱黎仔細一看，小人人臉上髒兮兮的，可那眼神表情，還有那個沖天辮，不就是她小時候的迷你版？

　　她氣的笑出來。

　　她小時候哪裡那麼髒了呀！

　　動畫小人人嘴裡還哼著歌曲，“大風車，吱呀吱悠悠的轉，這裡的風景呀真好看...”

　　邊哼著歌曲，邊在窗戶底下折月季花，突然小手被紮了，趕緊放嘴裡吮吸一下，又吹吹，繼續折花。

　　邱黎記起，她小時候就經常折顧琰家的月季花。

　　小時候的事情，好多她已經記不得了，印象模糊。

　　若不是動畫提示，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畫面還在繼續。

　　小人人折了幾朵花，跑回家，找了跟紅毛線，把幾朵花的花枝扣起來，像個小花束。

　　然後，小人人翻箱倒櫃，偷偷拿了奶奶的一條紅絲巾，蓋在頭上。

　　拿上小花束，興奮的一蹦一跳的往外走。

　　屋外，又是一陣蟬鳴。

　　小人人跑到對面鄰居家，直接去了男孩的房間。

　　畫面裡的男孩子十多歲，正在書桌前寫作業，樣子神似顧琰小時候。

　　男孩看到小人人很不待見，繼續低頭寫作業。

　　小人人見男孩不理她，也不氣餒，走到他身邊，用花束的花枝戳戳他，“咕咕，本儂，個咋似儂額，鬧拉海（哥哥，給，這個是你的，拿著）。”

　　男孩不接，小人人不走，就賴在那裡。

　　歪著頭，眼神執拗的望著男孩。

　　沒法子，男孩拿著花束，看著小人人，不知道她要作什麼妖。

　　小人人整理了下自己的白色公主裙，兩隻肉嘟嘟的小手牽起紅絲巾，咧嘴，笑著對男孩說：“吾女衣。”（我願意）

　　邱黎看完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雙手捂臉。

　　她想起來了，這個動畫小人做的事，就是當年無知的她做的挫事，學著電視上大人的樣子，當新娘，說我願意。

　　想到顧琰也還記得，她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人太討厭了，竟然還用動畫形式提醒她。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她擦擦眼淚，看了眼螢幕，是顧琰。

　　她沒接。

　　就當自己睡著了吧。

　　這時門鈴響了。

　　顧琰的資訊緊跟著進來：【開門。】

　　堅決不開。

　　想到她小時候那一籮筐一籮筐的糗事他都記得，邱黎就想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