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鹿血的問題
鹿是活的,卻不怎麼掙扎,偶爾才蹬兩下腿,脖子軟綿綿地搭在程修肩頭,彎出一個怪異的弧度,像是骨頭斷了。
正苦逼撅地的隊員們不約而同停下了動作,眼珠直勾勾跟著程修……不,準確說是跟著他肩上的鹿轉,不知道哪個還響亮地吞了一聲口水。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次外訓竟然有如此好運,要知道程教官上次可是直接把人拉到了大西洋一個寸草不生的荒島上,連蟲子都沒得吃,幾十號人生生靠喝雨水續了五天命才回去。
程修把雄鹿摔在水潭邊一塊突起的大青石上,手微微一動,一支雪亮的短匕就出現在掌心裡。他左手摁著雄鹿的喉嚨,持刀的右手向下利落而快速地一刺,雄鹿最後嘶鳴了一聲,頭軟在一邊斷氣了。鮮紅的鹿血一股一股地從刀口往外冒,程修低頭重重吮了一口。
生喝鹿血這樣有悖文明的行為他做的卻瀟灑又自然,而看周圍人的表情,好像也見怪不怪了。
陳羽華走過去:“我跟著你忍飢挨凍就為了看他們吃蟲子,結果你居然搞了頭鹿回來?”
程修:“換換口味。”
陳羽華一臉不相信。
程修:“不吃?”
陳羽華:“吃吃吃。”
他認命地挽起袖子,接過程修遞過來的刀,開始幫著一起處理。同樣一把匕首,在程修手裡是凶器,換到陳羽華手裡就變成了手術刀。他拈著刀尖淺淺地刺進鹿的後頸,沿著脊骨向下劃開,也不見怎麼動作,鹿就像脫了衣服似的的從自己的皮毛中滾了出來。
這只可憐的動物僅剩的抗議也只是神經反射似的彈跳了一下,之後便再無動靜。
皮剝好以後,陳羽華準備將鹿開膛破肚,剛要切下去,程修抬手製止,轉而向喬橋說:“過來。”
喬橋在水里泡得腦子都快凍住了,傻了一會兒在意識到是在喊她。
她哆哆嗦嗦地走過去,每一步都帶起一陣更寒冷的水流向她湧來,等走到程修面前,人已經抖得跟個篩子一樣了。
程修把一個蒲葉捲成的碗遞給她,話也很簡練:“喝。”
喬橋低頭一看,原來是一碗還在冒熱氣的鹿血。血腥味直衝鼻腔,她皺著眉倒退兩步,滿臉寫著拒絕。
陳羽華:“鹿血暖身,還是你想凍死在這兒?”
喬橋斟酌道:“我覺得烤火效果更好,也更快。”
陳羽華好笑道:“你以為我們是出來野餐的?”
他低頭看看表:“現在是上午十點,兩小時候後就會有一支荷槍實彈的巡邏隊入林,只要抓住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人,這次外訓就算失敗了,我要負責任的。而你想保持體溫,起碼要每隔三小時烤一次火,恐怕烤不到第二次,我們就被循著餘燼追來的巡邏隊一網打盡了。”
陳羽華這麼一解釋,喬橋也明白了利害關係,但她抓住了另一個重點:“為什麼是你負責?程修才是教官吧?”
陳羽華臉皮抽了抽:“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一把手負責發號施令,二把手負責背鍋。”
他沒好意思說程修的級別太高了,組織外訓的總指揮見他都得打個立正,誰敢罰啊?
這麼一耽擱,鹿血有點涼了,淡淡的熱霧籠著那一碗色澤醬紅的血,看著像白雪公主後媽熬的毒藥。但喬橋知道她沒得選,陳羽華說得沒錯,但更重要的是她快凍死了,再不做點什麼,她恐怕就交代在這兒了
喬橋從程修手裡接過那捧鹿血,大腦拼命催眠自己這是山楂汁,然後閉眼仰頭一口悶,動作一氣呵成,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
陳羽華眼裡掠過一絲讚賞之色。
雖然她有意快喝讓嘴巴沒時間嚐味道,但嬌嫩的胃粘膜還是在第一時間發出了抗議,最後一口剛嚥下去,反胃的感覺就上來了,喬橋胡亂抓過程修遞來的水壺,咕嘟咕嘟猛灌,好沖淡裡嘴裡的血味。
別說,還真管用。
沒一會兒胃裡就像架了個小火爐似的變暖了,而且火爐還在被不斷加柴,多餘的熱量流向四肢,凍僵的手腳也漸漸恢復了知覺。
喬橋在水里蹦躂了兩下,嘿,滿血復活。
半小時後,幾根大樹枝串的鹿肉已經烤得差不多了,肉被火苗燒灼滋滋冒著油,散發著蛋白質的香氣。
精英們一邊做俯臥撑一邊眼巴巴地望著,不讓吃就算了,還要聞著味訓練,這是人幹的事嗎?
程修將最先烤好的一串遞給喬橋,喬橋又遞給陳羽華,陳羽華心滿意足地接過剛要下嘴,無意瞥見程修的眼神,默默又把肉串還了回去。
喬橋:“你不是餓了嗎?”
陳羽華皮笑肉不笑:“還能堅持。”
她自己是不太愛吃這種東西,但奇怪的是程修遞過來的每串都肥瘦搭配得恰到好處,既保留了油脂的香味又不會過於油膩,搞得她本來只想嚐嚐鮮,結果一串接一串根本停不下來。肉上只需要簡單地撒點鹽,就比燒烤店那種刷滿醬料的鮮嫩一萬倍。
吃到最後打了個飽嗝,喬橋才發現陳羽華還兩手空空。
喬橋輕咳:“你怎麼不吃啊?”
陳羽華陰仄仄地笑:“那也得等某人吃完才輪得到我啊。”
也對,三個人圍著灶台,只有她手邊有一堆吃剩的簽子,所有烤肉都被她一個人包了。
喬橋怪不好意思,搶過樹枝:“我都吃飽了,剩下的我來吧。”
陳羽華警惕道:“我警告你啊喬橋同學,不要搞么蛾子。”
他期待著程修能拒絕,結果男人一言不發地讓開位置,把燒烤大權拱手讓人。
喬橋心想烤肉也沒什麼難的,況且剛才看了那麼久,依葫蘆畫瓢也差不多了。於是學著程修的樣子烤了半天,最後交出兩串碳黑的不明物體。一串給了陳羽華,一串給了程修。前者肉眼可見地眼角在抽搐,後者則面無表情地低頭吃了起來。
喬橋很在意食客反饋:“怎麼樣?”
陳羽華表情變換半天:“難吃的要死。”
“怎麼可能!”喬橋怒視,“你看他吃得多香!”
程修確實吃得很香,他先用牙齒咬著肉的一角,把整肉從樹枝上撕下來,再用後槽牙不急不慢地咀嚼,吃相談不上斯文,卻很有一種茹毛飲血的味道。
陳羽華懶得說程修就算吃活蛇也能吃得很香。
剩下的邊角碎肉都分給了隊員們,作為他們正式訓練開始前的最後一頓飯,畢竟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會再有機會好好吃東西了。
一眾大老爺們感激涕零,吃得狼吞虎咽,跟過大年似的。
吃飽喝足,喬橋覺得身體更熱了,甚至隱隱有點冒汗。好死不死的,還有一股奇怪的熱流從小腹處冒出來,她念了半天的‘心靜自然涼’也沒用,這股熱流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陳羽華在掩埋灶台的痕跡,看她往水潭深處走,嚷道:“你幹嘛去?”
喬橋擺擺手:“洗洗臉!”
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先洗了洗手,奇怪剛才差點把她凍僵的水怎麼一點都不冰了,然後俯身把臉浸在潭水中,試圖給臉頰降溫。
這樣還有點用,但一離開潭水就又恢復原樣,燥得她真想直接脫光了泡水里。
那杯鹿血的功效是不是過強了?
身後傳來一點水花濺起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陰影就籠罩了她,喬橋回頭,發現程修站在她身後。
兩個人所處的位置是潭邊一塊兩米多高的大青石後面,石頭把他們擋得嚴嚴實實,除非淌水過來,否則很難發現後面有人,也恰到好處地把他倆跟隊員們隔開了。
程修沒看她,而是蹲下撅起一捧水,把殘留在手腕和指縫裡的鹿血洗乾淨。
他洗得很慢,也很仔細,一點淡淡的紅色暈在水中,又隨著潭水的流動擴散到喬橋腳邊,不知為什麼,給人一種非常色欲的感覺。
喬橋覺得身體又開始發熱,媽的,她就知道那杯鹿血有問題!
不對啊,程修也喝了,怎麼他就跟沒事人似的?
“那鹿血還挺有後勁兒的。”喬橋乾笑,生硬地開始旁敲側擊,“我現在一點也不冷了,你呢?”
程修淡淡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嗯。”
真是服了這個悶葫蘆了。
就這樣不尷不尬地洗了一會兒,手都給洗得快脫皮了男人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喬橋心想,行,你厲害,我不問了。
她站起來打算走,隨意瞟了一眼程修的蹲姿,忽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兒。可不嘛,那兩腿中間鼓囊囊的一大包是啥啊。
喬橋心里平衡了,原來不是她一個人難受,程修硬成那樣還不能釋放,估計更痛苦。
活該,讓你餵我鹿血。
幸災樂禍了沒幾秒,喬橋又開始憂愁,這馬上就要轉移了,他還怎麼見人?
正想著,面前忽然濺起一蓬巨大的水花,喬橋毫無防備地被淋成了一隻落湯雞,等她好不容易扒拉開被打濕的額發恢復視覺後,才看到程修居然直接跳進了水里。
男人把這里當做了天然的泳池,速度極快地遊了個來回,以深水區的溫度,再大的心火估計也澆滅了。
“你倆幹啥呢?”陳羽華冒出來,“喲喲,咋還游上了?”
程修面無表情地上岸:“抓魚。”
陳羽華驚了:“有魚?剛才怎麼沒發現啊。”
程修:“走,準備轉移。”
陳羽華順利被抓走了注意力:“對,路線我都偵查好了,初步弄了三條,其中兩條是煙霧彈,肯定能把巡邏隊忽悠得找不著北……”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陳羽華百忙之中不忘回頭對喬橋道:“愣著幹嘛,跟上啊,你被抓也算失敗的。”
喬橋抹了把臉上的水,鬱悶地想早知道她也下去‘抓魚’了,這下好了,難受的就她一個了。
唉,但願鹿血能在路上慢慢代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