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橋雖然覺得周遠川那種認真的性格不至於說大話,但一盤棋才下了這麽幾步就說自己能贏,好像也有點過於自信了。
又殺了十來步,喬橋也漸漸看出點端倪。
周遠川的狀態還是輕松又寫意的,王伯伯卻變得坐立難安,茶一杯接一杯地喝,多余的水分變成了汗液,從他鬢角處順下來。
走完一步,他抬頭看看秦瑞成,那眼神好像從沒見過這個人。
秦瑞成按照周遠川的指令又走了一步,王伯伯便乾脆地垂下手:“小小年紀,就有這般棋道,鄙人敬服。不知你可願意平手言和,給我留一點面子?”
秦瑞成愣了下,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因為棋盤上廝殺正酣,打個比方的話就是兩軍正進行白刃戰,其中一方突然扔掉武器舉手認輸,確實非常奇怪。
老太太:“怎麽不下了?”
王伯伯慚愧道:“令孫棋路平直,但長於計算,恐怕令孫早就看出這局的勝負了,只是不說而已。”
老太太很高興,當即讓周伯拿來一罐上好的茶葉送給王伯伯,後者很不好意思,推讓了幾次才收下。
送走王伯伯,老太太很是誇獎了一番秦瑞成,誇他學棋用功,還教育其他的小輩要向哥哥學習。
總之一下午都是秦瑞成的高光時刻,這家夥一點沒有靠作弊拿了高分時該有的羞愧感,反而洋洋得意,甚至還有模有樣地指點家裡幾個小孩該怎麽學棋。
= =。你連馬走日象走田都忘了,可別誤人子弟了。
終於老太太乏了,周伯扶著老太太回屋休息,茶廳裡的眾人也都散了,秦瑞成摘下耳麥,心情大好地拍拍周遠川的肩膀:“你還挺有用嘛。”
周遠川:“……”
會覺得一位國家重兵保護的科學家沒用的,大概也只有秦瑞成了。
晚上吃飯時老太太心情還是很好,當著其他秦家人的面又誇了秦瑞成。本來這也沒什麽,偏偏大太太的兒子剛在學校惹了禍,其他家長告狀告到秦家,讓老太太臉上無光,所以聽到秦瑞成被誇獎,大太太的眼神中就帶上了怨毒。
她一直覺得自己兒子才是秦家所有兒孫中最聰明伶俐的那個,至於欺負同學什麽的,男孩子小時候哪個不調皮?長大不就好了嗎?偏偏老太太隻喜歡秦瑞成。
其實今天的棋局也是大太太一手安排的,她知道秦瑞成對象棋沒興趣,才故意在老太太跟前提起他小時候那檔事,慫恿老太太再安排一局。到時候秦瑞成要麽承認他不會下,要麽丟臉認輸,哪一邊都能讓老太太看清她這個孫子就是個繡花枕頭。
連王伯伯都是大太太精心挑選的,他雖然沒有職業棋手的名頭,卻有接近職業棋手的水準,以秦瑞成的能力,下贏他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偏偏這不可能就發生了。
大太太很後悔自己當時不在場,否則她一定能察覺出其中的貓膩,她調查的很清楚,秦瑞成長大後連棋子都不碰了,怎麽可能突然變成象棋高手?
她也想到了無線耳麥,畢竟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後來細問了在場的傭人,傭人說比賽的消息傳出後,茶廳中就多出來了一個叫周遠川的,所以很可能就是他在背後幫秦瑞成下棋。
如果真是這樣——
大太太冷冷一笑,難怪秦瑞成要幫姓周的遮掩,原來是有求於人。這麽說來,熙月說的也都是真的了,秦瑞成明知道自己女朋友跟那個姓周的不清不楚,卻還是忍辱負重地幫著隱瞞……
可憐又可悲啊。
不知道老太太要是知道自己的乖孫為了利益,甘心把女朋友送給別人睡,是會震怒還是乾脆就氣死了呢?
大太太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連忙借著喝水讓臉部肌肉平複下去。
“瑞成啊,你什麽時候回去?”老太太探身問道。
秦瑞成:“奶奶,我這次回來就是特地看您的,您想讓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老太太搖頭:“年輕人還是該出去闖蕩,我一個老人家有什麽好陪的?你有空再來就是了,別耽誤了正事。”
大太太聽到這話坐不住了,笑堆滿臉道:“媽,瑞成好不容易來一次,您就讓他再多住幾天吧,淘淘也想跟哥哥親近親近,對吧,淘淘?”
只顧著啃魚的小胖子充耳不聞,大太太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狠狠擰了他一把,小胖子才不滿地嚷嚷起來。
喬橋看著這一幕怎麽都覺得詭異,按理說,大太太是最巴不得秦瑞成離開秦家的,但為什麽這次一反常態地主動挽留呢?
她還想幹什麽?
老太太沉吟片刻:“也好,你平時不怎麽回來,跟弟弟也不熟,這兩天你多跟淘淘玩吧。”
秦瑞成隻好點頭答應。
喬橋以為大太太提起淘淘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吃完飯她真就過來讓秦瑞成幫淘淘輔導功課,小胖子躲在媽媽身後,使勁兒嘟著嘴,一點沒有大太太說的‘淘淘很想哥哥’的樣子。
但既然都答應了,秦瑞成也不好說什麽,只能帶著淘淘進了書房。
喬橋和周遠川見秦瑞成去忙了,也打算各自回房間休息,沒想到大太太笑容滿臉地攔住兩人。
大太太:“淘淘功課很少的,瑞成用不了多久就出來了,咱們幾個正好在這兒喝點茶說說話。”
喬橋警惕道:“不用了,今天一天我們都很累了,想回去休息。”
大太太:“急什麽呀,喝杯茶再走。”
她也不管兩人同不同意,揮手讓傭人倒上茶:“這是上好的峨眉雪芽,你們嘗嘗。”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喬橋不好直接拒絕,隻好端起來一口喝掉。
放下茶杯,喬橋就直皺眉,總覺得舌頭澀澀的,好像在茶葉的清香中還夾了一點別的味道。
大太太又看向周遠川:“你也喝呀。”
周遠川禮貌搖頭:“我胃不好,不能喝綠茶。”
大太太愣了愣,又笑道:“你這麽年輕,怎麽就胃不好了,別是嫌我這茶不好吧?”
周遠川不卑不亢:“請您不要多心,我確實不能喝。”
大太太:“哎呀,一口兩口沒什麽的,我胃也不好,每天喝一點不礙事的。”
周遠川只是微笑,但茶杯是動也不動。
大太太還要勸,喬橋乾脆拿過周遠川的茶杯:“我代他喝吧,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大太太沒料到這一出,愣了下才勉強笑道:“這、這當然也好。”
說完,連忙讓一個傭人帶著他們回房間,自己則匆匆忙忙地走了。這就很奇怪,一個幾分鍾前還非要拉著喬橋喝茶說話的人,突然就有急事了?
算了,隨她便吧。
兩人跟著傭人走了一會兒,周遠川停下腳步:“我的房間不在這個方向。”
傭人心裡吃了一驚,他在秦家待了快十年,對這棟建築了如指掌,又是按照大太太的吩咐多繞路走遠路,別說是新來幾天的客人,就是秦家人自己也該迷失方向了,為什麽他這麽快就發現了?
傭人隻好低頭道:“大太太有禮物要送給兩位客人。”
周遠川淡淡道:“大太太的房間也不是這個方向。”
“這……”傭人暗暗擦了擦汗,“這是去、去庫房,東西放在庫房裡。”
周遠川便不再說什麽,三人繼續往前走。
漸漸的,喬橋落到了最後。
“怎麽了?”男人敏銳地發現了異樣,放緩腳步,“不舒服嗎?”
“是、是有一點。”喬橋感覺臉皮突然變得很熱,她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怎麽這麽悶啊。”
傭人連忙道:“馬上就到了。”
周遠川要扶她,喬橋搖頭:“沒事,就是覺得有點熱。”
又走了幾十步,轉到一處僻靜的走廊,傭人推開一扇門,裡面黑漆漆的,他賠笑道:“請進。”
周遠川:“秦家連盞燈都舍不得開了嗎?”
“燈、燈在裡面呢。”傭人點頭哈腰,“按規定我們是不能進庫房的。”
喬橋顧不得有燈沒燈,率先走了進去,她覺得身體裡被人點了一團火,熱度正從五髒六腑中被逼出來。
周遠川擔心她,也跟著走了進來。
“燈呢?”她正要去摸牆,突然聽到門‘哐’一聲被人關上了,傭人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請兩位放心,三小時後一定放你們出來。”
與此同時,喬橋終於摸到了開關,燈光大亮,室內陳設也終於看清了。
與其說是‘庫房’,不如說是臥室,但又不像一間能住人的臥室,因為除了正中的一張床之外,什麽都沒有。
哦不,是有其他東西的——
那幾個牢牢焊在天花板四角的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