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我的長官是百無禁忌風水師8
江瑾雯曾經懷孕並且使用藥物墮胎。
孩子是誰的?
目前看來黃奕辰的可能性最大,假設江瑾雯在兩人交往期間意外懷了黃奕辰的孩子,不得已只得墮胎,卻又發現黃奕辰背著她劈腿,那麽江瑾雯對黃奕辰的恨意就顯得合情合理。
如此一來也能解釋為什麽訪談期間, 江太太完全沒有提到半分江瑾雯的感情狀況。
作為母親, 這種私密又說不上光彩的事情, 當然是盡可能替女兒掩藏。
這個孩子會不會是江瑾雯怨氣的來源?
如果是的話,黃奕辰生前居住的公寓內發生的異常事件,又該如何解釋?
“我們公寓里面該不會是嬰兒的鬼魂作祟吧?”
“這里有紀錄,江瑾雯服用墮胎藥物的時候,孕期還不滿三個月。”謝俞翻著桌面上一大疊紙張,全是他們從檔案室複印的病歷副本,“這麽丁點大的胎兒,就算對人世有留戀不舍,一般也成不了氣候。”
韓默撇撇嘴,提起筆來把便條紙上的‘嬰靈’兩個字劃掉。
“不好意思啊,能不能幫我們拿一下新的刀片?”
白雅築從解剖臺邊擡起頭,遠遠指著公用桌上一個夾鏈袋。
他們的解剖進度跟其他組別比起來,落後了不少。因為女性身上的脂肪比例較高,生理結構又纖細,單單是小心清除神經血管周圍的脂肪,又要避免將重要的解剖構造弄斷,就耗費了大量時間。
鋒利的手術刀片沾上脂肪層,很容易就變鈍,只得頻頻更換。
韓默取了一片鋁箔包裝,在解剖臺邊撕開,金屬刀片落在臺子邊緣。白雅築戴著手套用鑷子夾起來,安裝到刀柄上。
“謝啦。”她甜甜一笑,又壓低聲音問,“你們查出了什麽沒有?”
“還是老樣子,資料就只有那些,翻來覆去也沒見到新的線索了。”韓默鎮日對著病歷,只差沒把那疊紙給吞了,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那張門診紀錄。“倒是你,跟學姊聊得怎麽樣?”
病歷紀錄是死的,沒有辦法反應江瑾雯生前的想法和心理狀態,所以白雅築實際肩負更重要的工作。
她去醫院找江瑾雯的朋友打探消息。那個朋友現在正擔任藥師,算起來是他們的學姊。
白雅築每次去拜訪學姊,都會順手買些零食飲料,一來二往兩人就熟了起來。白雅築還問到了學姊的通訊軟體帳號,每天互傳信息聊天,簡直快分不清誰是誰的閨密。
從聊天的過程中,白雅築一點一點套出了跟江瑾雯有關的信息。
“學姊說,江瑾雯懷孕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不過江瑾雯原本就沒有打算要這個孩子,所以服藥前後,她的心情都還是挺平靜的。可以說她是自願墮胎。”白雅築側著頭回想,似乎正努力從成千上百條訊息對話中,提取有用的資訊。
“……學姊還說,其實江瑾雯跟黃奕辰的感情不太穩定,大約是個性不合吧?經常大吵大鬧的,甚至還會動起手來。鬧了幾次分手,最後又都複合。最後一次,是因為黃奕辰劈腿,兩人才徹底決裂了。”
韓默聽完白雅築說的話,思路並沒有比較清晰,反倒更加混亂。
黃奕辰是個渣男,這點無庸置疑。
可是他跟江瑾雯的相處模式,其實並不算少見。黃奕辰確實對不起江瑾雯,可是應該不至於到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程度才對。
根據謝俞的說法,這徘徊在人間的怨靈,本身其實也是很痛苦的。他們會被束縛在生前的回憶當中,一遍遍經歷死亡的過程。所以除非是仇深如海,或是有天大的冤屈,否則一般的生靈,在死後還是會照常投胎轉世,將過往的恩怨一筆勾銷。
常見的不肯轉世的怨靈,不外乎幾種類型。一是遭到兇殺橫死,而且死得特別慘的那種,二是死後遺體未被妥善處理,暴屍荒野或死無全屍,三是遭到滅門。
很顯然,江瑾雯並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種情況。
白雅築說完話,又重新彎下腰,埋頭用刀片和組織夾將血管和神經一點點分離出來。
他們這周的進度是手臂,下一周就即將要開始進行頭部的解剖。
除去毛發之後,解剖臺上的遺體顯得更嬌小了。眼睛半睜著,灰黃色的皮膚表層呈現蠟一般的質地。
韓默瞥了眼大體的臉部,背後頓時竄上一陣惡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慣了江瑾雯生前的照片,眼前這具屍體的臉,總讓他生出一種詭異的不協調感。
一個人生前死後的容貌差異之大,無論接觸多少次,他都無法泰然面對。
公用桌上,謝俞正用紅筆圈出病歷上的某個欄位。
韓默仔細一看,發現是病房號碼。江瑾雯多次出入醫院,住的病房都不太一樣,前後大約有四、五個不同床位。
“你想去看江瑾雯住過的病房?”韓默問。
“嗯,多一點頭緒是一點。乾坐在這里,就算真讓你把這疊紙給吞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有人提到要吞紙嗎?我這里有,絕對管飽,吃不夠盡管還來。”沈長寧從教室後門溜進來,氣喘籲籲的,還抱著一個紙箱子,砰一聲放到桌上,引得鄰桌的人都轉過頭來。
紙箱子里面滿滿都是講義和筆記紙,還有些陳舊泛黃的考題試卷。
“你把你的傳家寶全帶來這里幹什麽?”韓默挑著眉問。
由於醫學院課業繁重,有些校系有學習小組的傳統,所有人合力整理出上課和考試重點,成為共同筆記,再印制成一人一份。這些筆記是考前複習的利器,寧可沒有課本,也萬萬不能沒有筆記。
共同筆記在考完試後並不會丟棄,而是傳給低年級的學弟妹,供他們將來修習相同科目時參考。
年年累積下來,這些筆記的量就十分可觀。
“這些筆記不是我的,猜猜是誰的?”沈長寧驕傲的拍著箱子,“我去找了社團朋友,把他家箱底全都挖了出來。”
沈長寧的朋友是黃奕辰的直屬學弟,所以他手上會有黃奕辰傳下來的共同筆記。
筆記是考前的救命神器,黃奕辰自己肯定也經常翻看。謝俞先前要求他找來黃奕辰生前使用的物品,越常用的越好,這一箱子筆記可說是完美地符合了條件。
“這一整箱東西要怎麽搬回家啊,機車前座塞不下吧?”韓默有點苦惱。那個紙箱就連放在桌上都占去不少空間。
“不用搬回家,放在這里就行了。”謝俞指著桌子下方。“等到下了課,教室沒有人的時候,我們再回到這里來。”
聽見謝俞這麽說,韓默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讓沈長寧去找黃奕辰的私人物品,是想要……”
“招魂。”
……
招魂的方式,單是民間流傳的說法起碼就有上百種。無論選用什麽方式,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便足夠。
晚上十點多,校園里進行的社團活動大都已經結束了,校區內只見三三兩兩慢跑的人,還有幾對坐在路燈下喁喁私語的小情侶。
韓默提著一大袋子東西,跟著謝俞穿過林蔭步道,通往位處校園角落的解剖教室
解剖教室位在整個校區最偏僻的地方。
隨著他們越來越靠近解剖教學樓,周圍原本零星的人影也全都消失了,只剩晚風吹過樹梢的窸窣聲,還有左右款擺的樹影。
他們踏上教學樓的走廊,也就是黃奕辰猝死的地方。
再過幾分鐘就十一點,也就是十二個時辰中的子時,是一天當中陰氣最盛的時候。
韓默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攏緊外套。
“我們待會要幹的那些事,如果被監視器拍到,會不會被學校處分啊?”韓默看著陰暗的走廊,還有盡頭那排置物櫃,心里說不出的忐忑。
“我確認過了,這里唯一的監視器就是置物櫃旁那一臺,頂多能拍到我們經過。”謝俞向身後比劃了一下,“半夜在校園里散步,沒違反什麽規定吧?”
解剖教學樓一來設備老舊,二來實在沒什麽值得偷盜的東西,所以安裝監視器只是敷衍了事。
畢竟就算真的有小偷進了校園,也不會挑彌漫著福爾馬林味的解剖學科下手。
教室就連門鎖也是最簡陋的那種鎖頭。
謝俞從口袋里掏出一根鐵絲,還有一片鋁罐上裁下來的鋁片,鼓搗三兩下就開了那把鎖。
老舊的木板門‘吱呀’一聲向後晃蕩開,濃重刺鼻的藥水味,混雜著脂肪和肌肉的腥氣撲鼻而來。
他們合力將沈長寧帶來的那個箱子搬出教室,放在走廊上。
這個過程中,韓默一直避免朝解剖臺的方向看。明知道課程結束之後,大體都會被罩上白布,但白天見到的遺體臉孔依舊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那股詭異的感覺就像一根釘子,紮在意識深處。
就著走廊上的月光,謝俞隨手拿起箱子最上方幾本筆記翻看,封面上寫著黃奕辰的名字,內頁還有他的註記和塗鴉。
他把筆記放回箱子里,在箱子周圍撒上一圈香灰,然後又掏出一張紅紙,用石塊鎮在箱子邊上。
紅紙上謄寫了黃奕辰的生辰八字,石塊則是老建築踏腳石的一部分,有鎮魂的效果。
做這個動作的用意,是希望如果成功招來了黃奕辰的魂魄,能夠減低他的兇性。
但是要成功招魂的關鍵,還是得靠那一箱子筆記,以及韓默扛來的一袋子東西。
韓默按著謝俞的指示從袋子里取出一個瓷碗,擺在墻根陰暗處,然後倒了滿滿一碗隔夜的白米飯,接著在碗底壓了幾片槐樹葉。
這碗飯的用意,是吸引過路陰魂前來吃糧。槐樹是很陰的東西,將樹葉壓在碗底,削減了五谷的陽氣,將這碗米飯變成了陰糧。
謝俞點燃一整把的香燭,焰火霎時映亮了半個廊道。
他把香插在那碗白米飯上,取出其中一根,舉著香向著黑暗的走廊盡頭敬拜,口中念念有詞,最後將那支香扔在地上。
接著他又取了一根香,重複了一遍相同的動作,只是換了個方位。
謝俞口中念的禱詞很模糊,而且十分冗長,韓默聽了一遍就忍不住有點想睡。
他坐在墻角,看謝俞的身影映著香火,不斷繞著箱子移動。
就在謝俞扔掉第八支香燭的時候,插在瓷碗上的整把香火一瞬間熄滅。
就連月光也仿佛黯淡了下來。
韓默頓時睡意全無,他扶著墻緩緩站起身,濃稠致密的黑暗讓他喘不過氣來,胸口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他咬著唇,額上沁出冷汗。
謝俞見狀將他拉到身邊,圈著他的腰,那股壓力才稍微緩解。
他們並立在走廊上,清楚聽見廊道另一端傳來不尋常的響動。
聽起來像是衣物的摩擦聲,還夾雜著低沈的喉音。有規律有節奏地朝他們的方向緩緩移來。
韓默凝視著黑暗,瞪得雙眼發疼,直到那聲音終於近到足以讓他們看清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
眼前的景象說不出地詭異,讓他毛骨悚然。
是黃奕辰,他穿著睡衣匍匐在地上,正朝他們的方向爬來。他面無表情,卻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嘴里不斷念著:“放過我……
放過我……”
他爬到韓默腳尖前的時候,韓默不禁向後退了幾步。接著黃奕辰居然跪在地上,向他們的方向磕起了頭。
“我知道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黃奕辰哭喊求饒,額頭都撞破流血了,他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走廊內,無比淒厲。
接著那聲音突然被掐住,就像有人掐著黃奕辰的脖頸,堵住了他的嗓音一樣。
黃奕辰跪在地上,兩眼上翻,雙手不斷在自己脖子附近亂抓亂撓,五官扭曲,全都皺在一起。
他掙紮了半晌,終於趴回地上,一動也不動。身影逐漸變淡消失。
走廊又重新恢複寂靜,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韓默不自覺往謝俞身上靠了靠,方才那一幕實在太過震撼,他沒想到招魂儀式還能重現黃奕辰死亡時的情景,看來黃奕辰之所以猝死,確實是被鬼魂所害。
只是他的靈體就這樣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了,仿佛只是一段逼真的虛影,而不是擁有自己的意念、能夠溝通的鬼魂。
“這算招魂成功了嗎?”韓默轉頭問謝俞,“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問他問題呢。”
謝俞摟緊了韓默的腰,帶著他到梁柱旁,將他按進墻角。
“把眼睛閉上,待會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睜開。”謝俞擋在他身前,語氣急促地說。
韓默躲在謝俞身後,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謝俞的肌肉緊繃起來,顯然十分緊張。
“照著我的話做,我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是我們招來的魂,不是黃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