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我的長官是百無禁忌風水師7
床鋪是加大單人床, 睡兩個男生稍嫌擁擠。
韓默為了跟謝俞保持距離,整個人都快要從床緣掉下去。他在一片漆黑中睜著雙眼,只能看到模糊的天花板輪廓。
身旁的床墊微微下陷,謝俞的氣息平穩而均勻,似乎很快就陷入了沈睡。韓默卻僵直著手腳,怎麽樣也睡不著。
他不惜代價穿梭時空想要找回來的搭檔,此刻就在他的身旁,伸出手就可以觸及的距離。他們共同經歷了數不清的事件,扮演各式各樣的角色,擁有不須言語也能得知對方想法的默契。
謝俞本來應該是韓默最熟悉的人,但是在這種時候,韓默只覺得對方遙遠而陌生。
因為他並不知道,謝俞得知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之後,會做出什麽回應。
出於任務要求,在過去經歷的每個世界中,他都必須扮演謝俞的戀人。
可是如果他告訴謝俞, 他並不滿足於扮演任務中的角色呢?如果讓他的長官知道,他想成為對方真正的戀人,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一陣窸窣,謝俞翻了個身,面向著韓默。
他還沒有睡著,狹長的雙眼映著點微光。在黑暗籠罩之下,原本銳利的目光變得異常柔和,讓韓默不自覺屏住呼吸。
“你在害怕?”謝俞輕聲問,聲線低沈溫潤。
韓默原本想搖頭,但是他確實害怕。
吊詭的靈異現象,事關人命的懸案,任何一個正常人遇上了,都會發自本能地恐懼。
恐懼的最大根源來自於未知。除了這個時空的事件之外,謝俞出事的原因尚未厘清,總部的現況也不明朗,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不安。
在一切令人不安的因素當中,他心知肚明,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是害怕失去謝俞。
萬一他沒有辦法順利完成所有任務,那麽現在近在咫尺的這個人,還有他們之間共同經歷的所有回憶,就會全部化為虛無。
“別怕。”
謝俞的手臂攬住他的腰,將他圈進懷里。
韓默的背抵著對方的胸膛,謝俞說話的時候,便讓他的胸腔隨之震動。
“你要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待在你身邊。懂嗎?”
韓默沒有辦法回答,因為只要一開口,費盡心思掩蓋的心緒就會表露無遺。
他會忍不住告訴謝俞自己有多想見到對方,有多擔心他會離開。
心臟在胸膛內擂鼓般跳動。韓默深深吸氣平複情緒,唯恐謝俞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覺得自己應該掙脫這個擁抱,重新拉開距離。可是對方身上的溫度讓他眷戀不已。
“還怕不怕?”謝俞緊了緊手臂,溫暖的氣息掃過他的後頸。
他將掌心蓋在謝俞的手背上,謝俞反手握住他。兩個人指掌交握,似是繾綣,又無比自然。
“不怕。”韓默梗著聲音說。
“那好。”謝俞的聲音溫和沙啞,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磁性,“快睡吧。”
‘宿主CS-2014韓默,即將進行意識抽離,權限已認證,命令即刻執行。’
仿佛聽見一道催眠指令,謝俞的話剛說完,韓默就安靜下來,緊繃的肌肉隨之放松。
他的意識在幾秒鐘之內就遁入黑暗,胸口規律和緩地起伏。所有的不安和疑慮,都在謝俞的指令之下,暫時被掩埋到思緒深處。
謝俞摟著韓默,留戀地嗅聞他身上的氣息。指尖描繪過他的眼角眉梢,挺直的鼻梁和微微張開的雙唇,像是要將他的神態封存在記憶里,生怕下一刻就會丟失。
韓默則陷於無夢的深眠之中,對這一切無知無覺。
他再度醒來,已經是六個小時之後。
距離第一堂課還有一個多小時的空檔。
韓默清醒後的第一個動作,居然是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衣著是不是整齊。
提早起床準備好早餐的謝俞,站在房門口看著這一幕哭笑不得。
“長官……早啊。”韓默坐在床上撓著一頭亂發,擡起頭靦腆地笑了笑。
謝俞輕咳一聲,正色道:“醒了就快換衣服,我們在上課之前還有些事要辦,別忘了。”
前一天晚上,謝俞提過要到社區東側的建築去探查,韓默自然沒有忘記。
他一開始聽見他們住處對面樓房傳來的爭吵聲時,光顧著註意爭吵的內容。睡了一覺醒來再回想,便也覺得那陣爭執聲有點蹊蹺。
首先是時間,兩次爭吵都是在深夜十點鐘左右,準時得讓人懷疑那對男女是不是特意掐著時間吵架。
其次是爭執持續的時間,接連兩次都沒有預兆突然爆發,短短幾分鐘後又戛然而止,顯得很不自然。
但是最重要的是燈光,隨著爭吵聲消失,窗格也跟著暗下來。但是一般有人居住的屋子,不到睡覺時間不會熄燈。要說那對男女習慣吵完架之後,立馬關燈上床,又太過於牽強。
韓默心里已經有了底。謝俞想必也有類似的想法,只等著實際去證實。
東側的公寓建築跟他們這棟公寓基本上是連通的,只是一樓有個別的出入口及電梯。
兩人出門後,並沒有下樓,而是順著樓梯直爬到頂樓。最頂層是一個小平臺,因為長年無人打掃,布滿了灰塵雜物,並有一扇鐵門通往天臺。
為了逃生方便,鐵門並沒有鎖上,只是松垮垮地拉了根煉條,無論從內外都可以輕易打開。
U字型建築的東側也是相同情況。
他們手上並沒有對側建築的鑰匙,從大門口進去是行不通的。但是從天臺上,輕易就可以抵達東側建築內部。
這個公寓最高總共只有八層樓,他們的住處位在四樓,從樓梯間的對外窗就可以遠遠看到韓默的臥房窗戶。
他們沿著樓梯下到四樓,只見四樓的大門上,貼著一張陳舊的紅紙,上面字跡斑駁,寫著“待租”字樣。
他們的公寓對面根本就沒有人居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韓默看到那張紅紙的時候還是楞了一下。
“這邊這間房,該不會是間兇宅吧?”
這間房的大門老舊,看起來已經很久無人打理了,大紅的紙張貼在上面受了潮,紅色顏料暈成一塊塊,看起來陰惻惻的。
“不是,這里頂多是長時間沒有住戶,缺乏人氣。”謝俞搖頭,“真正的兇宅,大概是我們住的那間。”
“可是沈長寧說過,黃奕辰並不是死在那間屋子里的。”韓默滿腦子疑問。嚴格說來,沒有死過人的房子,並不能算是兇宅。
“誰知道呢?也許死在那間屋子里的人,不是黃奕辰。”
謝俞的話讓韓默重新陷入沈思。
難道在黃奕辰之前,還有過住戶死在他們住的那間公寓?
或者更誇張一點的推測,江瑾雯並不是在醫院過世的,而是死在黃奕辰的住處?
他們一耽擱,抵達學校的時候已經快要開始上課了。
教室里坐滿了人,白雅築替他們占了兩個靠後排的位置,正向他們招手。
沈長寧坐在白雅築左手邊,謝俞和韓默的位置在她右手邊。
兩人一坐下,幾乎是同一時間,教授就進了教室。臺下所有學生鴉雀無聲。
老教授站上講臺,打開投影幕放上課件,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講起課來。
白雅築急著想對韓默說些什麽,她提筆在講義上草草寫了幾個字,卻不小心把筆給掉了。圓珠筆摔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脆。
白雅築一陣尷尬,索性把講義推到一邊,偷偷掏出手機,同時給謝俞和韓默發信息。
‘我去醫院找到了江瑾雯的朋友,她說江瑾雯曾經跟黃奕辰交往過一段時間,但是黃奕辰同時還跟其他女生交往。’
白雅築咬牙切齒打出最後一行字。
‘黃奕辰是個劈腿渣男!’
這樣就能說得清楚,為什麽江瑾雯床底下會出現詛咒黃奕辰的軟木板。
可是依舊無法解釋在黃奕辰死後,江瑾雯的遺體依舊怨氣不散的原因。
韓默的手機一陣震動,又傳來一條新的信息,發信人卻不是白雅築。
他收到的是醫院傳來的簡訊,通知他病歷調閱的申請已經批準,讓他們近日內上網打印文件,憑申請文件去醫院檔案室查閱。
韓默和謝俞對視了一眼,真相之上的重重迷霧仿佛正逐漸散去。
醫院檔案室位於地下室。
陰暗的樓道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前方的感應燈一盞盞亮起,後方的燈光則依序滅掉。
他們站在樓道盡頭一扇沈重的木門前。
韓默手上拿著從行政辦公室換來的識別證,往電子鎖上一刷,屏幕亮起識別證號,發出輕柔的滴滴聲,木門應聲而開。
檔案室里是一排排鐵架,上面密密塞滿了紙本,全都按照數字編號擺放。
空氣中懸浮著陳舊紙頁的氣味,還有細微的塵埃。
自從醫院實行病歷電子化,檔案室就鮮少有人進入。日常所需的病歷在電腦系統里就能查閱,只有申請調查的特殊情況,才會動用到檔案室的紙本。
紙本病歷與電子病歷的差別是,電子病歷頂多只能追溯到七、八年前的醫療紀錄。紙本檔案中,卻詳細記載了一個病人從出生以來,在這間醫院進出的所有歷程。
江瑾雯的病歷已經封存了兩三年,他們在靠後排的鐵架上找到那本已經略有些泛黃的紀錄。
雖說沒有經歷過手術治療,但是放療、化療再加上住院,前後加起來,江瑾雯的病歷也是頗為豐厚可觀。
從確診患病到過世,她進出了醫院大約半年的時間。大部分的病歷也都是這段時間的治療及住院紀錄,每一天都有當值護理師、查房醫師及主治醫師的簽章。絕大多數內容都是常規性地記錄她的身體狀況,以及基本生命體征。
韓默翻了一兩百頁的紀錄,翻得眼花,也沒看出什麽線索。
“這里面好像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他嘆了口氣,闔上病歷本,“我們是不是該換個方向,從黃奕辰那邊著手?”
謝俞抿了抿唇,從他手中接過病歷,改由第一頁往後翻。
最開始的病歷,不外乎是一些感冒門診,或者疫苗接種等等紀錄。
日期也從江瑾雯入學那一年期初,慢慢往後跳。就在即將翻到她被確診罹癌的檢查報告時,有幾頁薄薄的門診紀錄吸引了謝俞的注意力。
那是2013年年底,距離江瑾雯過世半年之前,由婦產科門診開立的處置。
韓默湊上去,喃喃讀出最後一段英文名詞的翻譯。
“藥物人工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