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我的長官是面癱冰山聖騎士6
莫藍尼在接下搶奪聖物的任務後不久,接獲了另一件刺殺禁軍團長的任務。
任務是公會分派給他的。即使是他們這種見不得光的職業,依然有松散的公會組織,其功能相當於雇主與刺客之間的中介。莫藍尼對公會的任務來者不拒,作為一個刺客,他向來不過問雇主的動機。那些權謀、仇恨、利益糾葛,全都與他無關,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達成目標,然後領取賞金,並且讓自己的技藝幾經磨練之後變得更加爐火純青。
所以他想也不想就接下了兩份訂單,一份用高價訂購本應進獻給教廷的白金玫瑰十字聖像,另一份用勉強過得去的價格買艾博.阿爾比坎的命。
他猜想這個倒楣的騎士團長八成是教廷派系鬥爭下的犧牲品。他不在乎教廷內鬥那點破事,如果這世界至高無上的主神染有潔癖,他就會降下天火把整座王城焚燒殆盡。無論什麽派系,只要是教士,在他看來都是一路人,是一群看似道貌岸然的齷齪鼠輩。
但是這個騎士團長本身似乎沒有他想像的那麽不堪。
他觀察了一段時間,等待破綻,尋找合適的下手時機。艾博.阿爾比坎,他的長相俊美,身姿修長矯健,最重要的是身手了得,而且性格警敏,並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對付的目標。
所以莫藍尼蟄伏許久,遲遲沒有動手。任務進度停滯不前,其他方面倒是有了新發現。
他知道艾博每天固定在六點一刻時醒來,無論天氣冷暖都會在後院打井水洗漱。
他經常被召入教廷,其余閑暇時間多半都在陪禁軍成員操練。
他對女士彬彬有禮,表現出適度的好感,但從未向任何一位求愛。
他不挑食,但夥食里出現燉肉時心情似乎會好一些。對酒類沒有特別偏好。討厭別人吹口哨。有輕度潔癖。喜歡晴天更甚陰天。
莫藍尼覺得自己好像潛伏太久,知道得太多,對艾博太過熟悉了。熟悉的程度讓他有種他們早就認識彼此很久的錯覺。
跟深夜潛入艾博家里割斷對方的喉嚨比起來,有時候他更希望自己可以提著一桶啤酒去敲對方的門。這個想法很危險,而且不切實際。
當他從王城廣場搶走玫瑰聖像,接著被艾博追捕的時候,他再次認知到自己腦海里偶然出現的念頭有多可笑。
他是刺客,艾博是他的刺殺目標,也是巴不得將他緝拿到手打進大牢的禁軍團長。無論他自以為多熟悉對方,甚至認為他們有可能成為朋友,這個事實也不會改變。
他被幾路人馬同時圍捕,唯一的生路就是城內最高的鐘樓建築。憑藉刺客的技能和磚墻上微小的縫隙,他徒手攀上鐘塔樓頂,安置好懸繩。
艾博就在此時趕到塔頂,朝他逼近。
死在對方手里或許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他心想,嘴角露出微笑。
死前留點紀念應該不過份,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構向艾博腰間的匕首。那柄短刃用料上佳,作工精細,拿在手中的重量非常適當,足以讓他快速出手直取人咽喉,又不會過於輕巧而減低殺傷力。即使不發揮殺人的用途,只是擺在架上展示,那也是一件精致的工藝品。
他緊抓著這件匆促挑選的陪葬物,從墻緣一躍而下。
預期的失速感與疼痛並沒有到來。
懸繩沒有斷裂,而是將他拋向建築群上方,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反射性拋出爪鉤,固定在另一座尖頂之上,然後是另一座。爪鉤與懸繩帶著他在建物間穿梭,空氣凜冽,帶著自由的味道。
艾博並沒有出手。他只要輕輕一劃,割斷繩子,就能親手將莫藍尼送入地獄。然而他沒有這麽做。
莫藍尼再度踏上地面,在老舊的石磚路上奔行。
他明白自己欠了艾博一條命,還有一柄匕首。
現在,匕首已經物歸原主,可是命該怎麽還?
韓默:‘原主原本是怎麽打算處理這筆爛帳的?我讀取不到相關的記憶,依你說,現在該怎麽做才不會超出OOC容忍率?’
S999:‘如果讀取不到記憶,那就是原主對這件事也沒想法。他八成是反反覆覆猶豫,才會在這個地方待上這麽久,最後落得被魔物吃掉的下場。’
韓默:‘如果他還活著,一樣只有兩種選擇。殺掉艾博,或者不殺。’
S999:‘嗯,但是為了完成我們的任務,你只有一種選擇。’
韓默:‘明白,不能殺艾博,說實話你讓我殺他我也下不了手。問題是,現在既不能對他動手,又不能坐以待斃,那我能幹嘛?拉個板凳坐一邊吃瓜?’
S999:‘你不對他下手,難保公會不會派其他的刺客出手,為了保證艾柏.阿爾比坎的生存率,根據系統運算,你最好到王城的刺客公會跑一趟,收集情報。’
韓默:‘那我跟艾博豈不是相隔兩座城?這才剛見面,你就不怕距離扼殺了我倆的感情?’
S999:‘小別勝新婚。’
韓默:‘……’
S999:‘還有件事提醒你。’
韓默:‘嗯?’
S999:‘為了防止你回到王城後,就此跟艾博失聯,在離開之前,你得先做些準備。’
莫藍尼在等天黑。
小鎮另一端隱約傳來巡狩隊的馬蹄聲。酒館門廊上掛起風燈,廚子開始張羅晚餐。新鮮的啤酒源源不絕被送到木桌上,眾人的談笑嬉鬧聲被風吹送到遠方。
中央廣場冷冷清清,人們不是各自回家,就是聚集在城門酒館附近迎接騎士歸來,聽他們述說一整天的見聞。莫藍尼聽著那些細碎的聲響,仍舊低垂雙眼,維持相同的姿勢,一點也不為所動。
當夜幕完全降臨時,酒館內的氣氛也來到高點,吼叫、哄笑此起彼落。
在遠處模糊歡笑的背景音中,有一個腳步聲響起。那個步伐來自遠處,但只來到街口轉角就停了下來。
莫藍尼背對那個步伐,但他敏銳異常的感官讓他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清楚分出來人究竟是誰。
那相同的步伐曾經行經王城的鐘塔,荒野的洞窟,小鎮的地牢。他知道那是艾博的腳步聲。
艾博離開喧鬧的酒館,來到寂靜清冷的廣場邊緣,站在莫藍尼背後遠遠註視著他。
莫藍尼心里隱隱期待對方會來找自己交談。雖然他們兩人身分落差造成的巨大鴻溝,註定他們在面對面時幾乎無話可說。
艾博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只是站在夜風中,不自覺壓抑著呼吸聲,看著那個屈膝跪在十字架前的身影。
腳步聲再度響起。艾博終究還是離開了。
莫藍尼嘴角卻出現一絲笑意。
這只是短暫的分別,他們很快就會再相見的。他心想。
夜幕逐漸低垂,酒館的風燈已經熄滅,小鎮所有的居民都回到各自家中,街道和廣場空無一人。
莫藍尼轉動了一下脖子,骨節摩擦發出清脆的劈啪聲。
韓默:‘時候差不多了,你行吧?’
S999:‘就等你下指令。’
韓默:‘那好,開啟痛覺屏蔽功能,屏蔽程度100%。’
S999:‘痛覺屏蔽功能已啟動,請註意,屏蔽狀態將在三十分鐘後失效。’
莫藍尼左右看了看束縛自己手腕的麻繩,麻繩加上了咒縛,確保他無法利用魔法技能逃脫。繩子綁得恰到好處,既不至於讓他的手掌缺血,又能保證他絕對無法掙開。
但那是在一般情況下。
他的手臂爆出青筋,肌肉因為過度施力微微顫抖著。麻繩很粗,單憑一只手的力量絕對不可能扯斷繩子,他也並不打算這麽做,他打算弄斷別的東西。他持續施力,不時調整手腕的角度。
終於,有什麽東西應聲而裂,寂靜的黑夜里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
莫藍尼將右手從繩縛間抽出,手掌和拇指呈現一個詭異的角度,掌骨已經被他硬生生折斷。
另一只手也被他用相同方式如法炮制。最後他得到了一雙變形瘀血慘不忍睹的手,以及自由。
S999:‘幹得好,我們接著進行下一個階段性任務。根據從路人的對話交叉分析得來的資訊,艾博.阿爾比坎的住處就在城鎮西南方從街角雜貨鋪數來的第三條--’
韓默:‘不用分析這個,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S999:‘--第三條街右手邊墻上刷白漆那戶。你知道打斷我說話會讓我有出bug的風險吧?’
韓默:‘哈哈,那真是抱歉了。我是想提醒你,原主死前可是幾乎天天蹲在艾博家盯哨呢,你把我眼蒙起來我都能摸到他家門口。’
重獲自由後,他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已經連同原主的記憶一起深深雋刻在他的意識當中。
他環視一圈,毫不猶豫選定了一條巷道,如貓的步伐迅疾無聲踏在黃沙遍布的粗石板路上。手掌斷骨被他用最粗淺的治療術暫時固定住,勉強可以小幅度地活動。即使是雙手的傷勢,也無法影響他的好心情。
他停在一棟刷著白漆的磚造矮房前,輕輕推了推門。
門葉微微晃動,里面的木栓已經老舊。他一抖手腕,袖口冒出一截薄透發亮的刀刃,手腕向前一擡一送,木門就晃晃悠悠地打開。削斷的門栓滾落在地。
他無聲無息潛入屋中。
艾博安睡在靠窗的床上,月光將他英挺的輪廓鍍得發亮。接著一片陰影覆蓋住月光,莫藍尼站在床邊,緩緩彎下腰,像是想做什麽猶疑著遲遲未動手,又像在仔細欣賞這安詳的畫面。
突然間艾博睜開雙眼,迅捷地伸手掐住莫藍尼的咽喉,將他拖到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