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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大人的女奴》第3章
第2章(1)

更新時間:2017-08-16 18:00:03 字數:6329

 “你會養馬?”

 雨點劈啪砸下,遠方轟然雷響,可男人的嗓音落入朱妍玉耳裡是異常清晰,蘊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霸氣。

 “會。”她努力讓嗓音不發顫,很明白自己的外表如今看起來會是何等狼狽——衣裳髒舊,全身濕透,劉海黏在額前,卻掩不去頰畔那一片青斑。

 任誰看她這副模樣都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見男人不作聲,她心頭一沉,急切地想說服對方。“民女的父親年輕時曾在關外牧馬,因此民女小時經常幫著父親照料馬匹,父親也傳授給我不少相關的知識。”

 “哼。”

 不知是否錯覺,朱妍玉彷佛聽到一聲不屑的冷哼,是這個氣勢凜冽的男人發出來的嗎?

 她深深呼吸,腦海浮現弟弟昏迷的蒼白小臉,以及這段時日從京城遠赴關外,艱辛煎熬的跋涉……

 “我能照顧它。”她揚聲喊,橫下心來站起身,與男人的座騎四目相對。

 周圍的鐵甲兵見狀,起了陣騷動,有兩個親衛下意識就想舉起刀,卻是高踞在馬上的男人微一擺手,他們才按兵不動。

 朱妍玉沒注意到周遭詭譎的氣氛,只是深深地望入黑馬的瞳眸,一人一馬就這麼靜定地互看,是較量,是評估,更是試探與交心。

 忽地,她攤開一雙小手,在馬的眼前晃了晃,表明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並未藏著傷害它的東西,然後,她上前一步,抬起右手按上馬頭。

 不知誰倒抽了一口氣。

 馬上的男人眯了眯眼,垂下頭注視著這一幕,沒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是妍玉。”朱妍玉摸了摸馬頭,柔柔低語。“你叫什麼名字啊?你長得很俊呢!我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駿馬自是無語,只是用那雙富有靈性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瞅著她,鼻間時不時地哼氣,也不知是感覺有趣或忿惱?

 “別生氣。”朱妍玉嗓音越發柔軟,小手更加固執地撫摸著它。“你也看到我如今的處境了,你給我個機會吧!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說著,她又上前一步,傾身貼著馬耳朵低喃。“就算你不屑跟我做朋友,也裝一下嘛,當我欠你一次人情,好不好?嗯?”

 語落,她往後退開,再度與馬兒四目相凝,既無畏懼,更非哀求,只是認真與執著。

 “我們當朋友吧!”

 “伊~~”馬兒昂首人立,清亮地斯鳴一聲。

 因電劈過,驀地映亮了朱妍玉的臉,她微微地笑著,眉眼彎著一抹溫柔俏皮的甜意,這一瞬間,她一張醜臉竟有了光華流燦。

 一名親衛看了看她,又望向坐在馬上的男人,大膽地開口。“呃,都督,您的流星脾性大,這馬僮換了一個又一個,不如……”

 男人明白親衛想說什麼,大手一揮。“帶她走!”

 這是答應救她了!

 朱妍玉聞言大喜,抬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大人,我還有個弟弟……”

 男人皺了皺眉。

 她連忙保證。“只要大人肯救我們姊弟倆一命,民女絕不令大人失望。”

 男人微微頷首,身邊的鐵甲會意,隨意朱妍玉去樹下將昏迷不醒的朱相宇抱上馬。當另一個鐵甲衛也打算將朱妍玉接上自己的馬時,流星居然不高興了,氣憤地嘶吼著,馬蹄用力踢路上的塵土。

 那名鐵甲衛愣住了。“都督,這……”

 愛駒竟為了個女人鬧彆扭,男人似是有些訝異,警告地捏了捏馬耳朵,流星頓時閉上馬嘴,也不踢土玩了,悶悶地、狀若委屈地垂著馬頭。

 男人淡定地又捏了捏馬耳朵,吩咐幾個鐵甲衛留下收拾殘局後,這才朝朱妍玉伸出手。

 他這意思是要自己與他共乘一騎嗎?

 朱妍玉心亂如麻,不免感到忐忑不安,可她沒有拒絕,小手搭住男人的大手,藉著他的引導,輕盈地上馬。

 身後的男人氣息濃烈,她努力假裝他不存在,彎下身來抱住馬頸,臉蛋微傾,貼著馬耳朵軟聲細語。“你叫流星是嗎?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流星似是聽懂了她的感激,馬嘴嘻嘻咧開,得意洋洋地鳴叫一聲,歡快地撒蹄飛奔起來。

 夢裡,一個小女孩抱著一隻破舊的白兔布娃娃,咬著手指頭,笑嘻嘻地在馬廄裡的稻草堆上滾著。

 玩夠了翻滾遊戲,她一骨碌地爬起小身子,小短腿顛著企鵝步,揺搖擺擺地走向一匹棕色牧馬。

 “馬馬、馬馬。”嬌軟的嫩嗓聲聲喚著,乍聽之下像是在喊“媽媽”。

 她沒有媽媽,從小就跟著爸爸住在美國中西部的一間牧場,爸爸負責給老闆養馬配種,沒有人管她,她就整天一個人跟這些馬玩,“馬馬,握握手。”她笑嘻嘻地捏了捏一條馬腿,接著鑽進馬腹來到馬尾,小手輕輕地拉拉馬尾巴。

 牧馬低笑一聲,一點都不介意小女孩玩自己的尾巴,反倒轉過身來,愛憐地低頭用鼻子頂了頂小女孩。

 “馬馬,你看我的兔兔。”小女孩獻寶地舉白兔娃娃。“我昨天晚上給兔兔洗過澡了唷!你看她可不可愛?”

 “嗚嗚~~”牧馬鳴一聲。

 女孩感受到馬兒的溫柔,眷戀地抱住馬腿。“馬馬,你也跟我的兔兔當好朋友好不好?我們三個一起玩。”

 “伊~~”

 “你答應我了?嘻嘻!馬馬我好喜歡你,那你喜不喜歡我?”

 “伊~~”牧馬用舌頭舔小女孩。

 “喔喔,好癢,好癢喔!呵呵……”

 朱妍玉在小女孩天真無憂的笑聲中醒來。

 在牧場生活的那段童年時光,是她最美好的記憶,雖然孤單,可身邊圍繞著那麼多馬朋友,她一點也不寂寞。

 她懷念當時的自己。那時候的她只一心一意學習關於馬的一切,長大後她想代替父親實現他的夢想成為一個職業賽馬騎師,卻在一次比賽中意外摔傷了腿……她無法面對因極度失望而鎮日買醉的父親,選擇孤身回到臺灣,到那時才真正地領會到何謂寂寞。

 朱妍玉恍惚地盯著天花板,思緒幽幽浮沉,許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穿越了,來到一個歷史上不曾記載的平行時空。

 她倏地醒神,急急坐起身,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自己不是被那個男人摟在馬上嗎?怎麼現下會睡在床上?

 她低頭檢視自己,不知誰替她換過衣裳了,如今她只穿著一件素色中衣,質料不算上乘,但摸起來輕輕軟軟,甚是舒服。

 這不是她原來的衣服……

 她驀地有些著慌,環顧周遭,只見從一扉窗外透進些許日光,房內佈置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木頭箱櫃、一個梳洗的架子上頭擱著臉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另一邊靠牆處有張像是臨時搬進來的軟榻,榻上似是躺著一個身材矮短的小人兒……

 宇哥兒!

 朱妍玉凜然,匆匆下床,也顧不得穿鞋便往那張軟榻奔去。厚厚的被褥間,果然是她如今唯一牽掛的弟弟,他閉眸沉睡,氣息雖時而短促時而綿長,但臉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再是可怕的青白,而是發燒的潮紅。

 她伸手摸摸他的額頭,許是蓋了厚被子悶著,已經開始出汗。

 她略略松了口氣,忽地,門口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你醒了啊!”

 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走進來,相貌說不上美麗,卻也甜俏可愛,略帶幾分稚氣。她手上提著一壺熱水,動作俐落地在臉盆內注入大部分,然後用剩下的泡了壺茶。

 “你先洗把臉吧!再喝杯熱茶,等會兒我讓廚房送點吃的來。”

 朱妍玉依言用水洗了臉,接著取下架子上另一條巾帕抹幹臉上的水滴,小姑娘一逕在旁邊含笑望她。

 她驀地感覺有些窘。“請問你是?”“對了,我還沒跟你說我的名字呢!我是小翠,就住在你隔壁房間,是管家大娘讓我來照顧你和你弟的。”

 “謝謝!那宇哥兒……”

 “你弟啊,大夫來看過他,說是感染了風寒,吃上幾帖藥休養個幾天應該就會好了,大夫也說了,你們姊弟倆身子都有些不足,日後還得好好補一補才是。”

 朱妍玉聞言苦笑。

 在漫漫長路上日曬雨淋,吃不好、睡不好,辛苦奔波一個月,自然會有些營養不良,不過只要宇哥兒的病能好起來,以後再想辦法調養就是了,她這個做姊姊的絕不會再讓他過苦日子。

 “謝謝你了,小翠姑娘。”

 “叫我小翠就得了!”小姑娘擺擺手,看來性格極是爽利熱情。

 她微微一笑。“那你也直接喚我妍玉吧!”

 “妍玉?這就是你的名字嗎?真好聽。”小翠一臉羡慕。

 “你的名字也好聽啊!”

 “得了,你不必安慰我。”小翠扮個鬼臉,跟著重重地歎氣。“我這名字是我娘隨便取的,我姊叫小紅,我就叫小翠,唉!”

 朱妍玉看著小姑娘懊惱的模樣,不禁莞爾。“那也比叫“小綠”好吧?”小翠聽了一愣,接著大感贊同地點頭。“你說得對,小翠總比小綠聽起來有點學問,我應該滿足了。”

 朱妍玉噗哧一笑。這女孩還真有趣。

 翠驚喜地望她。“笑了就好了,我還以為你醒來以後會苦著一張臉呢。”

 朱妍玉秀眉一挑。“為什麼?”

 翠沒立刻回答,先將房門關好了,才拉著朱妍玉在桌邊坐下,神秘兮兮地低聲問道“聽說你是被都督大人撿回來的?”

 撿?朱妍玉古怪地又挑了挑眉,嗯,這個動詞用得還真傳神。

 “算是吧。”以當時那樣的景況,她一條小命的確稱得上是撿回來的。

 “聽說都督大人是要你當流星的馬僮?”

 “嗯,是啊!”

 翠嘖嘖有聲地揺揺頭,給了她“我就知道你慘了”的一眼。

 朱妍玉又是愣然又有些好笑。“流星那麼難纏嗎?”

 “豈止難纏,那匹馬啊,簡直是惡魔!”小翠近乎咬牙切齒地低喃,彷佛曾經吃了多大的虧似,可她依然守著下人的分際,不肯多說主子愛駒的壞話。“總之你以後就知道了。”

 朱妍玉淡淡微笑,回憶著那匹毛色墨亮的駿馬在滂沱大雨中,仍是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她知道它絕對是匹有脾氣的烈馬。

 而它那個同樣一身玄黑的主人……殺了她!

 那酷寒如冰的嗓音彷佛依然在她耳畔迴響,她不覺打了個冷顫。

 翠嘰嘰喳喳的話嗓拉回她迷蒙的思緒——

 “對了,妍玉,箱子裡有幾件衣裳,是管事大娘讓人看著你的身材找來給你穿的,都是乾淨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要是不行我可以幫你改一改。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請等一等。”朱妍玉忙喊住小翠。“我弟弟高燒未退,可否麻煩你讓廚房煮一碗紅糖姜湯來?”

 “好啊,我去跟廚房大嬸說。”小翠很乾脆地應允,如一只小鳥翩然輕快地飛去。

 朱妍玉目送她離開,發了一會兒呆後,才打開箱櫃,隨手挑了一件粉白棉綾裙,外罩豆絛色繡花比甲,樣式素雅大方,分明是給丫鬟穿的衣著。

 穿好衣裳,小翠正巧也提了食盒進來,裡頭除了有一碗姜湯,還有一碗清粥和兩碟小菜。

 朱妍玉小心翼翼地端起姜湯,喂昏睡的弟弟喝下,幫助他繼續發汗。她怕吵到弟弟安眠,徵求小翠的同意,決定到隔壁小翠的房間用餐。

 朱妍玉隨著小翠走出房門,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間是在一排屋子的最尾端,小翠說這裡是專供下人居住的地方。

 “都督治軍嚴格,這裡雖不是都督府,管事們也不敢誤了規矩,男女下人是分開住的,你弟弟是因為年紀小又生了病,所以暫時跟你住同一間屋子,等他病好了之後,就得搬去跟別的小廝一塊住了。”

 翠一面陪著朱妍玉吃飯,一面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事,朱妍玉這才知曉這裡是都督名下的馬場,擁有數百匹馬,不權做尋常的馴養種之事,更重要的是從其中培育出優秀的戰馬。

 都督本人極愛馬,一年到頭有將近三分之一的日子會住在這馬場,軍務文書也都會轉來此處集中處理,附近駐紮的軍營正是跟隨都督多年的親衛鐵甲營。

 “我們都督大人可厲害了,從軍以來就沒打過一場敗仗呢!大家都說他是大齊的軍神,滅了西北那邊幾個小國不說,蒙古各個部落還有高麗等國對他也是聞風喪膽。我告訴你啊,都督的大名在這兒可是能止小兒夜啼。”

 止小兒夜啼?虎姑婆嗎?

 朱妍玉戲謔地尋思,她不是不怕那個男人,只是試著用這樣的方式消弭自己對他的恐懼,畢竟她還想藉著養馬在那男人身邊為自己和弟弟找一條活路。

 跟小翠聊了將近一個時辰,大半時間小翠都在表達自己對那位英明神武都督大人如江水般滔滔不絕的景仰,到後來朱妍玉都覺得自己耳朵快生繭了,對那男人也有了粗淺的認識。

 他是孤兒,十歲就為了求生存被迫上戰場,在戰場上殺出一片天地,十三歲就親自率領一隊兵馬攻下第一座城池,接下來便是一場又一場勢如破竹的勝利,一則又一則令人律津樂道的英雄傳說。

 二十歲那年,他受封為大齊國史上最年輕的元帥,奉命討伐北方鄰國,連下數十座城池,二十四歲時,他將大齊的疆域拓展到與蒙古接壤,東北方的高麗國亦拜服稱臣,正式成為北境之王,麾下領有數十萬雄兵,被百姓歌頌為“軍神”。 如今戰事已告一段落,北方邊境和平,二十七歲的軍神仍是孤家寡人,尚未娶親,京城不知有多少名門貴女渴望嫁他,就連公主都對他心懷戀慕。

 都督府裡,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姬流水似地從各方權貴的手中送進來,據說絕大多數他連看都沒看過一眼,便又一個個轉賜給有功的將士。

 他身邊不缺女人,所以更不屑女人。

 對於美色,他絕對冷靜克制,事實上對於各種欲望,他幾乎都表現得不感興趣。多年征戰,他的庫房裡不知累積了多少珍貴的戰利品,富可敵國,可他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地簡樸。

 清心寡欲,這就是那男人給人的印象。

 但人真能做到清心寡欲嗎?尤其像他那般能夠呼風喚雨的男人,他跺一跺腳,只怕都會地動山揺——這樣的男人,清心寡欲?

 朱妍玉不信。

 不過這並不關她的事,她所該做的是盡速養好身子,然後向那男人證明自己的價值。

 入夜之後,朱相宇從沉睡中醒過來,朱妍玉喂他喝完藥後,殷殷地告訴他兩人如今的處境。

 “從今天起,我們姊弟倆不姓朱,姓顧,因為爹爹年輕時曾在關外養馬,所以姊才跟著學了些本事,而你出生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已經回到京城定居,所以你才會一點也不懂馬,明白嗎?”

 “明白。”朱相宇年紀雖小,卻極是機敏聰慧,他懂得姊姊為何要編造這樣的身世。

 母親娘家姓顧,姊姊用這個姓氏也等於是紀念他們的母親。

 “爹爹生病去世了,娘因思念過度也跟著去了,我們在京城舉目無親,所以姊姊才想帶著你到關外投靠表舅,可沒想到表舅一家早就不知搬到哪兒去,我們回程路上又遇上劫匪,身上的銀子都被搶了……”

 “姊。”朱相宇驀地低喊一聲。

 “怎麼?”朱妍玉望向弟弟,伸手摸了摸他有些蒼白的臉頰。

 朱相宇眨眨眼,眉宇間盡是對姊姊的依戀。“我們絕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們真正的身分,對吧?”

 “嗯。”

 “可是都督大人那麼神通廣大,萬一他派人去調查……”

 “莫要擔心。”朱妍玉明白男孩的憂慮,展臂將他纖瘦的小身子攬入懷裡,柔聲撫慰。“在那之前,姊姊會想辦法讓都督捨不得殺了——我們。”

 “姊姊要如何做?”

第2章(2)

更新時間:2017-08-16 18:00:03 字數:5175

 要如何做?

 就從跟這匹烈馬建立交情開始。

 朱妍玉站在馬廄門口,默默觀察馬廄裡正鬧著脾氣的墨色駿馬——流星。

 睡了一天,朱相宇的燒已經退了許多,朱妍玉陪弟弟吃過午飯,便要他繼續在床上乖乖躺著休息,自己則麻煩小翠帶路,來到這間都督大人的私人馬廄。

 雖說那男人發過話,他們姊弟倆可以多休養幾日,直到身子恢復了再上工,但朱妍玉仍決定早點來瞭解情況,至少先和她未來的夥伴打聲招呼。

 只不過她的夥伴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啊!

 出乎她所料,偌大的馬廄只流星一匹馬獨佔,也不知是都督大人只有一匹愛駒,還是其他馬都被流星趕走了?看這匹馬傲嬌的性子,確實也不像願意和其他同類分享空間的角色。

 如今正有個馬夫在清理馬廄,看外表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小廝,一面打掃,一面閃躲著流星有意無意的捉弄。

 這馬兒可壞了,一下用馬腿踢踢人家,一下趁人不備,馬尾狠狠一掃,弄得對方灰頭土臉,然後自顧自地盯著人家的狼狽樣咧嘴笑。

 前方一堆牧草,它咬了一大口,在嘴裡嚼了嚼,竟然吐到人家身上,氣得對方哇哇叫,卻又不敢拿它怎樣。

 那可是軍神大人的愛馬呢!誰敢得罪?

 小廝苦著臉,伸手抹去了臉上的草渣,認命地提來一桶氷,準備替它刷洗身子。

 這可惹惱流星了,沖著他嘶鳴咆哮,擺明瞭警告他不准碰自己。

 “可你身上髒了啊!”小廝苦惱。“等會兒都督大人會過來,要讓他看見你這副樣子該罵我了。”

 流星才不理他的哀求,傲慢地瞪他。

 “都督大人這匹馬,也太壞了點。”小翠悄悄在朱妍玉耳邊說道。

 朱妍玉抿嘴一笑,舉步盈盈走進馬廄。

 流星轉頭看見她,眼瞳一亮,興奮地鳴叫,馬蹄不安分地踢著柵欄門,似乎想沖出來。

 小廝被它這反應嚇到,想安撫它又不知如何做好,只好望向小翠。

 “小翠你怎麼來了?”

 “阿旺,這位是妍玉姑娘,她是新來的馬僮。”

 新來的馬僮?

 阿旺打量著一身丫鬟打扮的朱妍玉,忍不住訝異。一個姑娘家能僅得照顧馬匹嗎?

 “你可別小瞧人家。”小翠彷佛看出阿旺的疑慮,嬌脆地哼了哼。“你沒看流星的反應嗎?人家見到她可高興了!”

 朱妍玉上前一步,柔聲揚嗓。“阿旺,你想替流星刷洗身子吧?我來好了。”

 “你真的可以?”阿旺還是很懷疑。

 “噗、噗!”流星不悅地沖他噴鼻息,齜牙咧嘴。

 “你看,人家流星都生氣了,走吧!”小翠連忙拉走不識相的阿旺。“別在這兒討馬嫌了。”一面叨念,一面回頭朝妍玉揮揮小手。“妍玉,我先走了啊,晚上一起吃飯。”

 “好。”

 朱妍玉送走活潑熱情的小姑娘後,轉身走到流星前方,先是站在它面前動也不動,仔細觀察它的面相。

 正如她之前的印象,它身體的毛色全黑,即所謂的驪色,額部有細小白斑,是為“墨白”,兩隻前蹄的下肢至蹄冠處亦有部分白毛,此稱之為“踏雪”。

 再察看它的口齒,約莫四、五歲左右,正是馬兒初初成年,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雙耳尖細、靈活,四肢修長,體型高雅而俊美,看著竟似擁有阿拉伯馬的血統。

 怎麼可能?朱妍玉有些訝異。難道這時代就有從阿拉伯過來的進口馬了嗎?

 可細看其蹄質,十分堅硬,肌腱有力,背腰平直,似乎也有蒙古馬的特徴,許是兩者的混血……

 朱妍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流星有些不耐煩了,朝她不滿地噴哼兩聲,意思是你看夠了沒啊?

 她輕聲一笑,忽地朝馬兒攤開柔軟的小手,掌心上躺著一顆白色飴糖。

 流星明知是給它的,卻故意不屑地撇過頭,哼哼兩聲,表示它流星大人可不是一顆糖果就能隨便哄的。

 朱妍玉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馬耳朵。“你長得真帥,可也真是愛搞怪,你的主人究竟是怎麼搞定你的啊?我真好奇。”

 流呈從她這動作裡感受到一股真心的喜悅與憐愛,轉回頭來,馬眸熠熠地瞅著她。

 朱妍玉微歪著臉蛋,沖它甜甜一笑。

 流星又是重重一哼,這回沒拒絕她朝自己攤開的掌心,低頭伸出舌頭用力舔,一口一口舔去她手裡的飴糖。

 她被它舔得發癢,嬌嬌地笑,笑聲清脆悅耳,如大珠小珠滾玉盤。

 流星瞪她,似是感覺她笑得如此歡悅對它是種不敬,馬鼻子朝她額頭用力一頂,表示她應該表現出對它的敬畏。

 “我們是朋友,我才不要怕你呢!”朱妍玉朝馬兒皺了個俏皮的鬼臉。“而且我告訴你啊,我跟你未來的子子孫孫感情可都好得很呢,又怎麼會搞不定你這個古董祖先。”

 流星哼氣,眼眸焚火。

 傲嬌馬兒又鬧彆扭了。

 朱妍玉嫣然一笑,可她是真的不怕,或許是她從小在馬場長大,習慣和各種馬匹相處,馬兒也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友善溫暖的氣息,都喜歡同她親近。

 雖然如今她穿越了時空,換了一具身子,但這獨特的本領似乎仍存在,她能藉著眼神、語調以及手勢對馬匹發出種種友好的信號,取得它們的信賴。

 “不管怎樣,你救了我啊。”她軟著聲調對眼前這匹烈馬撒嬌。“所以就算你怎麼討厭我,我都決定喜歡你了,會一直一直喜歡你喔!”

 這話馬兒自然是聽不懂的,卻能從她俏皮靈動的神情裡感覺到甜蜜,就如同大男人聽到一個女人對自己這般撒嬌,心房會不由自主地軟化。

 流星也軟下來了,馬尾左右甩了甩,洩漏了它快樂的情緒。

 “哪,我聞聞你身上的味道……哎呀,真的有點臭呢!”她作勢捏捏自己的鼻子,做出一副嫌棄的表倩。

 流星憤惱地咆哮。

 她又笑了,抱著馬脖子,踮起腳尖親了親它濕潤的鼻頭,流星僵了僵,可她能感覺到它並不排斥自己這般的親近。

 她退開來,優雅地福身行禮。“流星大人您幾天沒洗澡了啊?請容小的服侍您沐浴可好?”

 回答她的是一聲傲嬌的冷哼。

 她當它是同意了。先是用皂角在水裡搓出泡沫來,拿起水瓢子舀起肥皂水將馬身潑濕了,然後才用刷子在馬背上耐心地劃著一圈圈圓弧。

 這為馬刷洗的事她做過不下千次,早已駕輕就熟,力道掌控得恰到好處,重到足以刷去馬身的髒汙,卻也輕到令馬兒感覺不到疼痛。

 她一面刷洗,一面細聲叨念。“聽說你從不讓別人碰你啊?這壞脾氣是跟誰學來的?該不會是跟你的主人學的吧?嗯,他看起來的確很不好相處,你們這就叫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馬……哎呀,你生氣了嗎?莫惱莫惱,我跟你說笑的……

 對了,你怎麼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馬廄呢?不覺得孤單嗎?要不我跟大人說一聲,幫你找個漂亮的馬姑娘好不好?你們可以一起孕育下一代,生下可愛的馬寶寶……

 什麼?你不要?為何啊?你長得這麼俊,沒有美人匹配不是太可惜了嗎?所謂英雄配美人嘛!是不是也是你那個主人教你的?他自己不娶親就連累你也跟著孤家寡人……

 你別嫌我囉嗦,我是為你好啊……哎,你別用尾巴甩水玩啊,你甩到我了……啊!”

 朱妍玉被馬尾用水潑濕了臉,又好氣又好笑,偏偏流星還挑釁地望著她,喉間逸出得意的低鳴,她雙手叉腰,想起前世小時候也曾跟幾匹馬一同打水仗、砸水球玩,她可不介意重溫一回童年的幸福時光。

 “你這壞蛋,看我代替月亮來懲罰你……”她比出美少女戰士的姿勢,從水桶裡畫一瓢水往前一潑。

 “伊——”流星不爽了,馬腿一踢,水桶應聲而倒。

 朱妍玉大驚。“喂!你這叫耍賴嘛!”她彎身想扶起傾倒的水桶,腳下一時不察滑了滑,身子不由得往後傾倒。

 槽糕!她驚呼一聲,以為自己完蛋,肯定摔得頭破血流,可預料的劇痛並未襲來,她沒摔到地面,是落到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有人救了她。

 她鬆口氣,心韻仍因慌亂怦怦地跳,臉蛋往後仰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陽剛清俊的男性臉孔。

 很帥的一張臉,五官如刀鑿般立體,線條凜冽、英氣逼人,尤其是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猶如千古寒潭,多看一眼都彷佛會墜入無垠的黑暗中。

 這是……軍神!是那個殺伐決斷毫不留情的男人。

 朱妍玉驀地警覺兩人的姿勢實在曖眛,他單手摟著她的腰,而她的翹臀幾乎是貼著他大腿,近得她能夠嗅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氣息,似是一種竹葉香,清淡卻撩人。

 她霎時慌了,急著想離開男人的懷抱,一時站不穩,只能用手抓著他臂膀找回重心,待她好不容易退開,已是狼狽得鬢髮泌汗。

 “大人。”她斂身行禮,姿態如行雲流水般高雅,低眉斂眸,一派恭謹順服。

 傅雲生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大手不自覺地稍握了握,手上好似還殘留著她身上異常柔軟的觸感。

 若不是方才在馬廄門口站了片刻,他怎麼也不相信如今在他面前這般溫文娟雅的女子其實有那樣靈氣悄皮的一面。

 他靜靜地打量她,發綁成兩束麻花辮子,外裳是一件墨綠色比甲,裡頭卻不是裙子,而是一條寬口的長褲,看來是為了行動方便特意穿的。

 因臉上有斑,她的相貌無論如何說不上好看,可剛剛對著流星燦笑怒駡,那眉目卻極是生動,表情鮮明,大眼睛亮亮的,宛如深夜裡幽然璀璨的明珠。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姑娘呢?

 傅雲生發現自己初次對一個女人感到好奇,不由憶起昨日去探望她的屬下回來對他稟報她的身分來歷——她姓顧,閨名妍玉,父親年輕時曾在關外養馬,所以她才學會了如何照料馬匹。

 只是如此,就能令流星對她另眼相看嗎?而且這般不輸給大家閨秀的端莊儀態,真是一個尋常的市井小民能教養得出來的?

 傅雲生心下暗暗思量,神色淡漠,這樣的沉寂令朱妍玉不禁有些局促。

 她悄悄窺視眼前這個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穿著一件素面寶藍色圓領袍,樣式低調,只在袖口及衣擺用銀線暗繡竹紋,在午後暖陽映照下,隱隱流動微光。

 如此家常素淨的一件長袍穿在他身上,少了幾分穿軍服時的肅煞之氣,多了幾絲淡然溫潤。

 “大人……”男人久久不語,實在惹得她很心慌,只好潤潤喉嚨,主動開口。

 “您來這馬廄,是想騎馬嗎?”

 “嗯。”他淡淡應道。

 “那你等會兒,我替流星擦乾身子,很快就準備好了。”語落,她往後退了幾步,又是一個恭敬的行禮,這才轉身拿幹布替流星拭去身上的水珠。

 流星似乎也察覺到她壓抑的驚懼,便不再逗弄她,用鼻頭安慰似地頂了頂她,溫馴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忙活。

 不及半盞茶時分,朱妍玉將流星身上弄清爽了,上了一副輕便的馬響,正想再套上馬鞍,傅雲生卻揺揺手。

 “不用套了。”

 “是。”朱妍玉放下馬鞍,打開柵欄。

 傅雲生將愛駒牽出來,瀟灑地躍上馬背,由上而下俯視朱妍玉。

 “那個故事很有趣。”他突如其來地揚嗓,語音低沉清潤。

 她一怔,下意識地揚眸。“什麼?”

 “關幹你們姊弟倆的身世。”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呼吸一凝。

 他意味深長地注視她,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逆著光的俊容令她無法看清,更添一股神秘的威嚴。

 “你若是夠瞭解我,便會明白我不允許任何人對我說謊。”

 他如何肯定那是編造的謊言?

 心韻霎時亂了,咚咚地在朱妍玉耳畔敲響,她強迫自己力持鎮靜,不逃避男人的眼神。

 只要稍稍閃躲,就是承認自己說謊了,而如今還不是承認的時候。

 “大人……”

 傅雲生擺手阻止她開口辯解,全身氣勢威壓下來,沉重得令朱妍玉透不過氣。

 彷佛只是一瞬間,又似煎熬的永恆,他冰涼冷酷的嗓音才又落下。“你很幸運,流星中意你。”

 她全身僵硬,完全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幸虧流星中意她,否則他早就殺了她了……

 “安分點,你不會有機會讓我救你第二次。”

 一字一句,分明都是警告與威脅。

 撂下話後,男人策馬飛奔,直到人馬合一的身影徹底在朱妍玉眼前消失後,她才允許自己軟下雙腿,坐倒在地。

 玉手往額頭探去,不意外地摸把冷汗。

 她悵然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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