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憶

　　那是一個深秋的時節， 他剛剛完成一個任務， 就被人出賣而陷入追殺。

　　那時候的他雖然年紀並不大， 也就是十七八歲，但是在殺手界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仇人自然也不少。卻因為回了一趟老家卻漏了行蹤， 他的信息就被爆了出來，一時間不少人都想來報仇。

　　爆出他的信息的，是他一個長輩， 也是帶他入行的人。他這次回老家就是為了給這個曾經很尊重的長輩送點養老錢的。

　　但是因為他在當殺手的時候用的名字和容貌都不同， 找到他也並不容易。唯一知道他下落的，是他的一個同是殺手的朋友。

　　親人出賣了他， 同是殺手的兄弟反而為了保護他而被殺了，臨死之前只留給他一句話， 讓他有機會一定要離開殺手界，永遠不要再回來。

　　當時他東躲西藏了大半個月， 才算將那些追殺他的人一個個清理乾淨。等到了一切塵埃落定後才一個人憋在一家破舊的小旅館房間裡痛哭了一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那時候的他因為躲藏，渾身髒兮兮， 看起來也渾渾噩噩， 兜裡甚至沒有一分錢，想來和路邊的流氓漢也差不了多少。

　　已經餓得饑腸轆轆的他走到街邊的一個小飯館的早點鋪前，摸摸空蕩蕩的口袋，眼神冰冷地看著那大餅鐺裡一面焦黃，一面雪白的包子， 思考著是轉身離開，還是先吃一頓霸王餐再說。

　　那個正在忙活著的小夥計沒說什麼，低頭給他撿了十來個包子，又從兜裡數出了幾十塊錢，偷偷壓在了他的盤子邊上放在桌上，示意他過來吃。而他當時吃的，就是這種豬肉香蔥餡的生煎包子。

　　包子在眼前，他顧不得想其他的了，夾起來就吃。那味道鮮活地喚醒了麻木的他，也溫暖了他那已經冷掉的心。朋友犧牲了性命換了他活下來，他為什麼不好好地活著，不但要活著，還要活出個精彩來！

　　他幾乎是連吞帶咽地連吃了好幾個生煎包，還是旁邊做包子的這個小夥計看了他幾眼，又主動端過來一碗稍微有些燙口的豆漿給他。

　　他當時正噎得難受，顧不得感謝也顧不得燙直接灌了半碗，這才緩過氣。等他想要感謝對方的時候，對方已經進廚房去了，直到他走了也沒再出來。

　　用小夥計留下的錢結了賬，又順利聯繫到了朋友，後來他輾轉託人出面處理好自己朋友的後事後，又替朋友報了仇，才再次回到這個地方，想要去感謝那個賣生煎包子的小夥計。沒想到對方此時已經離開了小飯館，而且據說再也不會回來了。

　　自始至終，對方只和他說了幾個字，「吃乾淨了，我們這不許浪費的。」他也僅僅記得對方那異常年輕的臉上，帶著不容辯駁的氣質，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從那之後他做事越發低調謹慎，並且在幾年後成功從這個行業裡退出，成為僅有的幾個活著退出的殺手。哪怕他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在之後將自己的全部存款都拿出，找到幾個之前結識的幾個朋友，合作開始做生意。他雖然不太懂行，但是其他幾個人都是行家，幾個人開始做風投行業，在短短幾年內將資金翻了幾番，終於成了本市有名望的人物，也逐漸染上了一身不好的習氣。

　　當他在本市異軍突起的高檔餐廳裡丟下吃了幾口的飯菜要離開的時候，被對方攔住，要求他將儘量將自己點的飯菜吃掉。

　　第二次見面，兩人不歡而散。他覺得對方簡直蠻不講理，他付了錢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一個小小的餐廳經理也敢和他這麼說話。而對方也在要求未果之後乾脆利索地將他列為了不歡迎客人。

　　於是第二次他和朋友過來談生意的時候，他非常難堪地被陳硯的人給擋在了外面。

　　兩人從此結仇。

　　但是此時他還沒認出對方。

　　直到有兩人共同的朋友出來給他們說和，挑明這件事的時候，他再次聽到那句『我的餐廳不許浪費』這句話的時候，相隔數年的兩個人似乎在這一刻重疊起來。

　　距離那一年秋天，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記憶中那一面之緣的少年小夥計，如今已經是個青年了，不過仔細看的話，大概的輪廓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人變得更成熟了，氣質也越發的冷冽了。

　　他激動地微微顫抖，這就是他記掛在心底的那個人啊。他曾經找了不少人私下幫忙尋找，但是都沒有消息。

　　他沒想到他們居然就在一個城市裡，當初看對方的年紀和手上的熟練度，他一直都讓人在餐館後廚之類的地方尋找。沒想到對方是這家連鎖餐廳的老闆，同時也是百年老字號的繼承人，名副其實的富二代，按照他的搜尋方向肯定是找不到的。

　　人雖然找到了，可對方的身價並不比他低，而且這家人的性格以冷淡桀驁著稱。這就有點不好接近了。

　　但是他並沒有氣餒。

　　在商言商，總還有合作機會的。

　　從那以後，他刻意接近對方，對之前的事表示歉意。

　　但似乎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本性，幾次邀約都被對方拒絕，甚至因為他纏得緊了點而直接翻了臉。

　　心性高傲又冷血如他，哪怕是想著來報當年十個包子一碗豆漿和那幾十塊錢的恩情，可被對方這麼幾次三番的嚴詞拒絕，也是有點上火的。

　　軟的不行，索性來硬的。

　　對方想要的店面，他先一步拿下。對方的企劃，他買通人盜出，先一步下手。甚至連對方身邊的美人，別管是男是女，只要對方露出一丁點感興趣的意思，他都要先一步拿下。幾次三番下來，對方被他坑害的損失不少，他想著這下對方總該服軟了吧？

　　只要對方肯和他做朋友，他不但積極賠償對方損失，甚至今後會全力協助對方。他現在沒別的，就是錢多。

　　可他錯估了對方的成長環境，那是雖然沒有槍林彈雨，卻也嚴苛異常的。這種環境長大的人，性格是極為強硬不服輸的，更別說服軟。所以對方不但沒服軟，反而和他死扛上了。

　　這下他真是進退維谷了。

　　再下狠手，那真的是要結仇了，而且，他發現這幾年的接觸下來，他似乎是喜歡上對方了……

　　喜歡對方那憤怒時候暗暗咬牙的樣子，也喜歡勝過他時那得意洋洋的小樣子。他再也控制不住，在一個夜晚偷襲進了對方家裡，用了手段讓對方熟睡，趁機上下其手，過足了癮。除了最後一步外，其他的幾乎全做了。

　　對方並不是多麼漂亮的人物，至少他手下那些徒弟之類的，比他還要漂亮的多。他喜歡的是對方的這個人，喜歡對方的心狠手辣，喜歡對方的嘚瑟，喜歡對方的面對他時候的毒舌……

　　手癮過足了，這心癮卻更難耐。

　　他再一次開始追求了。只是前面劣跡太多，對方將他的一系列示好都當做陰謀，防備的更深，甚至開始躲避他了。

　　他也是恨得牙根癢癢。

　　對方平時看著那麼聰明，眼睛一轉就一個心眼，為什麼他的心思對方就是不懂？

　　明明有時候他會捕捉到對方用異樣的眼神看他，看得他心猿意馬難以自控的。

　　還是說對方其實懂了，但是就是不想回應？

　　他真想握著對方的肩膀搖晃幾下，讓他給他個痛快，別這麼淩遲折磨他了。

　　就在他想要找對方徹底的說清楚的時候，他的身份再一次暴露了。

　　仇家是國外一個超級家族，他們的重要成員死在他的手下。這次對方出的價碼讓他忍不住慘笑。

　　別說是那些殺手了，他自己看了都心動。將自己的全部能量拿出用來安排掩飾和他打拚的那幾個兄弟。他死了是罪有應得，但是朋友們並不是這一行人，更不想連累到他喜歡的人。

　　從車窗裡最後看了那人一眼，他帶著一生的眷戀和愛情遠遠離開了這個城市，他不想對方知道他死亡的消息，永遠也不想。

　　至於他份額的那些錢，他全部取了出來，交給幾個兄弟，讓他們想辦法贈予對方，並且用盡全部勢力保護對方，讓對方安安穩穩地活下去。算是他臨死前還了對方的恩情，了結他們這一生。

　　「大哥？你怎麼了？」溫靖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靖君有點茫然地擡頭，瞬間回到了現實。

　　「溫大哥您沒事吧？」楊樂也關切地問了一句。

　　剛才看溫靖君低著頭，半天沒吭聲也沒動一下，他們小聲喊了幾句也沒見對方有反應，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哦，沒事。」溫靖君眼神微斂，「硯硯呢？」

　　「還在廚房啊，這一鍋估計快熟了，我去看看。」溫靖佾起身就去了廚房。不過這一次溫靖君也起身了。

　　看著廚房裡手腳麻利的繼續捏包子的陳硯，溫靖君眼眶紅了。

　　這麼熟練的手法，他當初纏著對方的時候是看過很多次的，那些小動作他也認得。那就是他喜歡的人，而且對方明明記得一切！

　　他怎麼就忘了，這小子是最愛裝蒜的，也是最最狡猾的。不把他逼到角落裡退無可退，他是絕對不肯說實話的。

　　他之前險些又被他騙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