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室見的家啊。」
「……咦?」
工兵訝異地睜大雙眼。
「室見……家?」
藤崎點頭︰
「嗯,她就住在附近。假日她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公司,剛剛電話沒有通,所以想直接去她家找她。」
工兵腦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原來如此,所以海鷗才會選擇在神保町見面,連懶得出門的她都會願意出門的地方。
瞬間發現讓自己脫身的方法。遠離工作,取回假日的手段。
聯絡海鷗看看呢?
只要告訴藤崎先生這個方法就好了。
……啊,當然不是直接拜托海鷗工作(兼職人員不可能在假日來上班。)
我看到她和室見一起行動。
剛才在神保町的書店那里,現在應該可以請她過來這里。
我嗎?
不好意思,現在有急事要辦……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可以請你麻煩室見嗎?
這樣就萬事解決了!藤崎可以專心做自己的工作,工兵也可以取回假日。雖然室見的假日會因此報銷,但她是個工作狂,搞不好反而還會覺得開心呢!
「那個……藤崎先生。」
工兵緩緩開口,正想要說出剛才在內心演練過的台詞時……
「——那孩子只要不管她的話,就會不分晝夜地工作。」
腦中突然浮現與海鷗的對話。海鷗用溫柔的眼神,擔心地述說室見的事情︰
「不偶爾帶她出來走走不行啊。像是買東西和看電影之類比較女孩子氣的休閑活動。」
啊,可惡。
工兵憤恨地甩頭。如果說出室見在哪里,自己就會被當作壞人了吧?因為想要休假而踐踏海鷗的好意,出賣同事。就算事實不是如此,但也不知道會被怎麼想。
(我今天……也是假日啊。)
帶著想哭的心情,工兵皺起臉來。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來幫忙……」
「真的嗎?」
藤崎露出燦爛的表情︰
「太好了,真的幫了大忙。今天的晚餐我來請,工兵你喜歡吃什麼?壽司?天婦羅?」
「啊……不用了啦……」
因為是工作,不太好意思讓藤崎費心。反正加班或假日出動都會有津貼吧。想通之後發現不全然是壞事。
「啊,提醒你我們公司是年薪制的,所以今天這種假日出動不會有津貼,抱歉。」
「騙人的吧!」
工兵發出慘叫。
這……這……這……這問公司!我已經受夠這間公司了!
「我……我果然還是先回家好了!我想起有重要的急事!」
「哈哈哈,工兵開的玩笑還真有趣。」
「我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你怎麼擋住我的去路了呢?請不要一直逼近我!好可怕,就說你很可怕了啊!」
就這樣——工兵短暫的假日結束了。
「……」
工兵嘆了一口氣。
真替海鷗感到難過,那麼為室見著想,想讓她好好休息,但本人卻馬上回來工作,真是個天生的工作狂,「勞動」上癮者。
室見怒視著工兵︰
「那剛才問你的問題呢?為什麼你會在公司?該不會是真的來休息的吧?」
「才……才不是。」
工兵連忙否認,猶豫該從何說起,最後決定將今天的事情都說出來。到神保町閑晃的事情,在前往御茶水的途中踫到藤崎的事情,以及算是被半強迫拉進公司幫忙工作的事情。
起初只模糊地交待經過,但室見毫不留情地追問。為什麼會在神保町?為什麼要前往御茶水?還有為什麼會知道自己跟海鷗在一起?
逼問到最後,工兵只好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踫到海鷗,在書店看到室見,感覺被發現就落荒而逃——
交待完事情經過的瞬間,室見挑高眉毛。
糟糕,會被罵。
工兵縮起肩膀,在腦中播放室見的怒號。在書店偷看的人果然是你!突然跑走是打什麼主意?給我說明清楚!
但是,怒吼聲一直沒有響起。工兵覺得奇怪地抬起頭之後發現,室見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佇立著︰
「你為什麼不告訴藤崎先生,我就在附近?」
「……為什麼……」
「藤崎先生不是要去叫我嗎?打海鷗的手機聯絡我不就好了?這樣你就不必特地接下這個工作了啊。」
「那是因為——」
工兵說不出口。
——不好意思打擾休假中的室見。
不想白費海鷗的心意。
……但是,工兵說不出口。如果她嫌我多管閑事的話,也確實如此,而且剛才也對于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現在裝好人也很不好意思。
想來想去就說了一個普通的借口︰
「也沒有其他預定……想說可以拿到加班津貼。」
「我們公司可是年薪制喔?」
「……剛听說了。」
「真是無藥可救的蠢蛋,那種事情在接下工作之前就要先問清楚啊。」
「……」
這女人……只要出了點小錯就會口無遮攔地攻擊,到底是為了誰我才會這麼辛苦啊。
忍耐、忍耐,爭辯也只會讓自己更生氣。只要當耳邊風就沒事了。
當工兵低著頭忍氣吞聲時,室見忽然伸出手,縴細的手指握著手機。
「……?怎麼了?」
「拿出你的手機,告訴你我的號碼。」
「……?」
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室見生氣地看著呆滯的工兵︰
「你的上司是我吧!不管對方是藤崎先生還是社長,沒有我的允許就接下工作只會造成我的困擾。如果下次發生同樣的事情要先聯絡我,由我和上頭的人進行調整,判斷要不要接下工作。不會再讓你在假日工作。」
瞠目結舌的工兵凝視著室見。
嗯?那就是說……嗯?
室見會處理社長胡亂接下的工作?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一瞬間以為她另有其他意圖,但是室見的眼神清澈得令人炫目。
矮小的身軀看起來莫名地巨大,不是只有嘴巴上說說,她小巧的臉龐充滿覺悟。彷佛在說︰「你是我的部下,既然你听令于我,那我就要照顧你。」
回過神時自己已拿出手機,儲存室見所說的號碼。工兵確認通訊簿,怯怯地抬起頭。
「……什麼事?」
粗魯地回應,如同往常的臭臉。
但是,工兵確實窺見到蘊藏在冷漠之下的堅定信念。她並不是一個完全蠻橫的人,而定根據明確的價值觀及意識在行動。
……啊。
工兵發出呻吟。
突然注意到。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這個人身處在與自己不同的世界,活在不同的次元中。
對人諷刺刁鑽,驗證器材的交易籌碼,對她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只是率直地履行
自己的義務而已,僅僅如此。
——專業人士。
這一個單字浮現在工兵腦中。
她是專業的,貨真價實的專業人士。
「你在笑什麼啊?我說了什麼可笑的話嗎?」
室見挑起眉毛發怒。奇怪的話?沒有啊,室見的話一針見血。在這個如同垃圾場般的公司里,這句話真是太中肯了。
但是……
工兵苦笑著仰望天花板。
但正因為如此讓我發現。
如果一定要成為像室見一樣的人,才能完成工作。
如果一定要熬夜、假日出勤與上司奮戰、拋開自尊、堅守出貨日期及質量,以及保護部下
不用兩周後的判斷就可以知道——
我——沒辦法繼續待在這個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