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會知道?」
工兵錯愕地反問。海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眨眨眼楮︰
「是梢告訴我的。奇怪,你們不是在那里踫過面嗎?」
「…………」
一股冷意自背後竄起。為什麼?為什麼梢——佷乃濱梢會知道自己和伊織的行動?我在哪里透露過?不,她不可能連當天的行動和模樣都知道。只要不是躲在什麼地方觀察我們的話……
工兵打了個寒顫。
「那……那個……不好意思,這件事情……你們怎麼會聊到的?」
就在不知所措的工兵準備詳加確認之際。
外線的鈴聲在這時忽然響起。
「您好,這里是駿河系統。」
海鷗用清脆響亮的聲音接起。她轉向螢幕解除鎖定,動作俐落地叫出Exccl的畫面。其縴細的背影看不出一絲剛才談笑的樣子,意思是閑聊的時間結束了嗎?
(唔……)
工兵抿著嘴唇。
盡管不太能夠釋懷,但還是算了,忘掉吧。說不定真的是自己在無意當中透露的、
他返回座位,抓起滑鼠。那麼……確認完郵件後就去吃飯好了。這麼思考的瞬間——
電話的LED燈閃動起來,液融畫而顯示二號外線的來電。
(啊……真是的。)
工兵嘖了一聲,接起話筒。正想休息的時候卻不得安寧,盡管是老樣子了,但莫非定理似乎正在發動當中。
「您好,這里是駿河系統。」
他嘆息地這麼問候對方。
「啊——喂?我是NBL的金山。」
…………
來了。
終于來了。
工兵重新握緊話筒︰
「承蒙照顧了。」
「承蒙照顧了……那個,麻煩請轉接一卜藤崎先生。」
金山的聲音听來很軟弱。工兵則是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
「真是抱歉,藤崎目前外出中,預計今天不會回來了。」
「咦,是這樣嗎?」
「是的。」
話筒另一端傳來「咦——」呻吟聲。
工兵故意保持沉默。對方雖然有點可憐,但畢竟藤崎是這麼吩咐的。若此時表達出一點善意的話,就無法鎮住對方了。
「啊……那麼可以透過手機或其他方式聯絡他嗎?我有很緊急的事情。」
「不好意思……他好像去了手機打不通的地方。」
「是資料中心的作業嗎?」
「嗯,很類似。」
總之采取隨口胡謅的攻勢,持續拒絕直到對方放棄為止。在老家的時候,自己也用這種方式來對付突然上門的難纏推銷員。
「我知道了。那麼可以轉接給六本松先生嗎?說我是NBL的金山,他應該就會知道了。」
…………?
「請……請稍待片刻。」
工兵按下保留鍵,放下話筒。急促地呼吸幾次之後,他看準時機解除保留狀態︰
「讓您久等了。實在很抱歉,六本松似乎也不在公司。」
「六本忪先生也不在?哇啊,這下麻煩了。不然就——」
「不……不好意思,我現在必須外出,實在非常抱歉,可以請您留言嗎?藤崎回來後會轉達給他的。」
你——煩——不——煩——!
難怪藤崎會討厭這個人。拖得太久說不定會說溜嘴,早早斷掛才是上策。
金山沉默了好一會。或許是發現再僵持下去也徒勞無功,他改變語氣道︰「那麼——」
「麻煩請轉告他,關于常駐的那件事,倘若貴公司無法派出人力的話,看是否能夠介紹其他幫得上忙的公司。就算商流上需要分一杯羹也無所謂。」
「是代為介紹業者……嗎……」
工兵在手邊的便條紙上快速抄寫。補上時間和接線者,最後再寫上「對方希望能代為轉達,于是采取留言方式」的字樣。
「……知道了,那麼我會轉告他的。」
「我這邊真的很急,請你一定要把這些話帶給藤崎啊。」
對方不知不覺中變回原來那種隨便的語氣。工兵照本宣科地回答「是的」、「是的,知道了」同時撕下便條紙。就這樣繼續你來我往幾句之後,便選擇中斷對話。
「那麼……失禮了。」
恭敬地說話這句話之後,放下話筒。
一秒、兩秒、三秒。
……好,沒再打過來。
工兵大大地呼出一口氣。
他從椅子上起身,直接走到藤崎的座位,將便條紙貼在鍵盤前方。隔著肩膀回頭一望,海鷗仍然在講電話當中。
「我去吃飯了——」
工兵從隔間探出身子,這麼喊道。
按照原先的想法,休息前本來打算先確認郵件一番,但自己可沒有興趣再奉陪莫非定理了。像這種時候,就應該毫不猶豫地選擇休息。
海鷗朝這揮揮手回應。工兵微微行了個禮,便逕自走向出口。
他摸摸已經餓扁的肚子,一手抓住門把。就在轉開門鎖,並打算順勢將門拉開的瞬間——
冷不防地,門被來勢洶洶地一把推開了。
…………?
工兵眼冒金星。這並非比喻,確實是整個人被撞飛,屁股直接著地。在他不斷眨著眼楮,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之際,頭頂上忽然傅來一個粗啞響亮的聲旨。
「藤崎,藤崎在不住啊?」
紅瞼的子泣爺爺站在眼前。
黑豆般的眼楮閃動著典樣的光芒。燈芯絨外套配上不同顏色的寬松長褲,那件立領襯衫像是混混在穿的,大概不會有人把他看成止當的公司經營者。這位小胡子的男性帶著滿臉不悅的表情環視室內。
「社……社長。」
工兵呻吟道。社長——駿河系統執行董事長六本松健造睜大眼楮瞪著地上︰
「嗯?嗯,怎麼啦,櫻峰,躺在那種地方做什麼?莫非在偷懶嗎?真是的,藤崎到底是怎麼教育你的。室戶也是,真是不成體統。」
「不……」
工兵原本想要辯解,但最後放棄了。不行,像這種時候,無論對社長怎麼解釋都徒勞無功。他說出一句「對不起」,然後拍拍灰塵站了起來︰
「藤崎先生目前外出中,今天不會回公司了。」
「什麼?居然不回來!」
六本松的眼角猛然上抬,撐開鼻孔用力吸氣。
「這種非常時期,居然還這麼悠哉!連手機也打不通,簡直就毫無身為管理者的自覺!」
非常時期……?
听到這個極端聳動的字眼,工兵皺起眉頭。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該不會是有大規模的障礙?工兵這樣問道。社長卻搖搖頭。
「障礙?不對不對,不是那種小問題。你看看這個!」
「?」
對方遞來一張A4的紙。或許是Excel的表格,紙上印滿了密密麻麻的格子。橫軸是年月,縱軸是員工名,兩者交叉的格子中則是填有%符號的數字。
二××年十月,櫻阪工兵,187‧5%。而同年同月,室見立華是212‧3%。
…………
這是什麼?
面對傾頭不解的工兵,六本松不滿地垂下嘴角說︰
「這是你們的執行率,一個人月的工時與實際營業額的比率。單價五十萬的人賺了五十萬,當月比率就是100%。」
「唔。」
工兵再次望向這份表格。
十月(上個月)是187.5%,就代表比正常狀態多工作了八成嗎?換算成加班時間就是每個月四十小時……哇,還真是忙碌。至于室見那邊,就不敢再算下去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工作得太凶了吧。)
工兵終于理解。
看來就算是社長,也害怕會引發勞災。于是便前來質問藤崎,問問他究竟是怎麼管理的吧。盡管自己很想當面吐槽他「你才是罪魁禍首」之類的。
不過身為社會人士—身為一名上班族,如今就乖乖地表達感謝之意好了。
工兵站正身子後開口︰
「謝謝您的關心……啊,不過這個月開始就比較輕松了。業平的案子也都結束,應該不至于過勞死才對。」
「過勞死?你在說什麼啊?」
「咦?」
六本松一把搶過紙張,指著上面的中間部分︰
「看好,本月之後的預估執行率!跟上個月比起來不是驟減了嗎!」
驟……驟減?
工兵看著表格。十一月的執行率,工兵的欄位是ll5%,室見則是……150%嗎?唔,兩個人都突破了100%的狀態不是嗎?
但六本松卻未改不悅的表情說道︰
「像我們這種小規模企業,要是每個人只做一人份的工作,公司根本就無法運轉。假如不能一口氣處理三、四人份的事情,利潤也就上不去,很快就會輸給那些大公司啦。115%?不夠不夠,起碼要l60……不,得提升到165%才行。」
「1……165%……嗎?」
將一個月的勞動基準時數視為一百六十小時,就是多出了六點五成。160X0.65等于104……咦,等一下。意思是,加班時間破百才算標準工作量?而且這還是全年的最低標準?開……開什麼玩笑,這個大叔想活活把人累死嗎?
在錯愕的工兵面前,六本松嘖了一聲︰
「真是的……藤崎這家伙老說最近很忙,所以才放手讓他自行調整,到頭來卻是這種結果。這樣怎麼能放心地把小組交給他帶領呢……啊,喂,那個賀茂,你能不能想辦法聯絡藤崎?」
說著,他一邊推開工兵,整個人走進辦公室。海鷗回頭應了一聲︰「是——?」
「藤崎,就是藤崎啊。你應該知道他的私人手機吧?有沒有辦法聯絡到他?」
「啊——不好意思——藤崎先生為了避免騷擾電話,好像換了新的手稜號碼,目前還沒有把新號碼告訴我喔」
海鷗笑容可掬地回答。
這大概……不,一定是隨口亂說的吧。但她的演技卻極其完美,看不出絲毫的不自然。社長心有不甘地發出「唔唔唔」的聲音。海鷗,干得好!工兵在心中這麼豎起大拇指。
「那麼……那麼就打藤崎家里的電話。他家的人總該聯絡得上吧?」
……還不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