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發什麼呆？趕快坐下了。」

　袖子被拉扯了一下。

　室見率先就座。她將一頭長發撥到身後，啟動電腦，並從L型文件夾中取出說明手冊。工兵嘆了一口氣後坐在鄰座。

　……唔，真窄。右肩幾乎就和對方相互觸踫。椅背也是撞上後方的牆壁，腳尖會踫到與前座之間的隔板，就連伸展一下都很困難。這個……離開座位的時候該怎麼辦？把椅子挪斜，雙腳先出去嗎？

　……真的假的。

　在呻吟之余，工兵望向室見。她整個人面無表情，動作俐落地確認著手冊內容。

　「……室見，你恢復的速度好快。我幾乎快要一蹶不振了。」

　「哎……反正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縴細的手指敲打著鍵盤，在登錄畫面輸入臨時帳號和密碼。滑鼠游標隨即變成沙漏狀，畫面轉成一片藍色。

　她微微傾著頭︰

　「我剛才說過，專案室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有人會自願進來吧。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又破又小又骯髒。」

　「咦？」

　工兵眨眨眼楮。

　「座位之所以這麼破爛，全是因為這里是專案室的緣故？」

　為什麼？這是大規模專案的工作場地吧？按照一般的想法，不是要準備符合專案動用金額與人數的辦公室嗎？至少沒有理由比駿河系統還要差。

　面對錯愕的工兵，室見嘆了一口氣︰

　「你用點腦袋想想吧。我們的辦公室是誰出錢維護的？」

　「？這個……是公司吧？」

　「是啊，公司從每天的收益中撥出經費來維持。那麼專案室呢？到底是誰出錢承租的？」

　「…………」

　一樣也是公司吧？工兵正想這麼回答，卻又把話吞回去。思考了一下之後，他終于發現……啊啊，對啊，莫非是——

　「是案子的發包者……客戶嗎？」

　「正確答案。」

　室見點點頭。

　「不同于一般的辦公室，專案室的租金是直接向客戶請款的。站在客戶的立場，他們會認為沒道理掏錢幫廠商的職場弄得那麼豪華，于是就盡可能地殺價，只提供最起碼的設備。不過，這也算是很正常的思考方式。」

　的確……

　「另一項因素，專案室的使用者大多都是非正規員工——也就是派遣員工和業務委托。對于主承包商來說，根本不用花太多心思去照顧他們。倘若這是自家公司員工的話，就必須主動管理他們的健康和精神狀況，但換成下游包商……你就知道了。」

　「無論生病或是精神崩潰，都不關他們的事？」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太狠了。

　日本真的是平等社會嗎？有時不禁令人這麼懷疑呢，好想請福澤諭吉老師過來說教一番。

　但再怎麼抱怨也無濟于事。總之先把電腦設定好再說吧。

　工兵打開桌上型電腦的電源。低沉的風扇聲「嗡——」地響起，畫面上隨之出現XP的啟動LOGO。

　他拿起L型文件夾，里面放有電腦的設定流程以及帳號和密碼。首先用臨時帳號登入，建立一個使用者，然後變更密碼。接下來是安裝防毒軟體。嗯……

　————

　操作了好一陣子後，工兵納悶地傾頭問道︰

　「室見，MSOffice你安裝好了嗎？」

　「……還沒。」

　「……說得也是。」

　流程手冊上注明要從瀏覽器來存取指定的資料夾，然後從中下載程式的安裝檔案。但嘗試了好幾次，卻老是彈出認證對話框，然後被拒于門外。試著輸入電腦的登入帳號及密碼，也是同樣的結果——「認證失敗。密碼錯誤或沒有權限。」

　……嗯嗯？

　「我去問問大濠先生吧。」

　工兵忍不住要站起來時，卻被室見制止了。

　「別去了，不過是設定電腦這種小事。而且手邊還有說明書，按照指示一步步來，應該能夠順利完成才是。」

　「唔……」

　工兵扭扭頭，再次面對螢幕。的確，有了這樣齊全的環境和相關資訊，應該沒有不成功的道理。一定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只要從頭開始，按照指示逐一確認的話——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過去。

　…………

　還是不行。

　「我去問一下，」

　「…………」

　這一次沒有被制止，工兵轉動身體，從座位小掙脫出來。他沿著牆邊繞到大濠的桌子，說了一聲︰「不好意思。」

　「是？」

　大濠轉過頭來。或許是剛好在講電話，他一手正拿著話筒。

　「啊，抱歉。您不方便的話我待會再來。」

　「不，沒有關系。怎麼了嗎？」

　說著，他一邊將椅子轉過來。工兵解釋了一下情況。

　「……事情就是這樣，我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順利下載Office。不光是我，室見也是同樣的狀況。」

　「咦咦？真的嗎？」

　大濠皺眉，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

　「你們都按照說明書操作了？」

　「是的……」

　「那應該沒有問題啊。」

　……跟我說這些也沒用吧。就是因為不行，我才會過來問的。

　正當兩人面色凝重地僵在原地之際，旁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請問——」

　大濠的正面，看似助理的座位上，坐著一名戴眼鏡的女性。她眨著小小的眼楮開口︰

　「駿河系統的人要使用Office嗎？」

　「嗯？當然羅。不然要怎麼工作呢。」

　听大濠這麼說，女性卻皺起眉頭說︰

　「可是沒有提出申請喔。」

　「咦？」

　「登記新成員的手續中，不是有申請物品的檢查表嗎？例如電腦、入館證以及電子郵件帳號之類的。上面並沒有勾選Office。」

　「真的假的？」

　「是真的。」

　難以形容的沉默突然造訪。大濠尷尬地愣在座位上，但隨即聳肩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他換上一種空虛的微笑，同時搖了搖頭︰

　「非常抱歉！我忘記申請你們的下載權限了！」

　大濠身體前傾，重重地低頭賠罪。

　工兵差點跌破眼鏡。

　唔，什麼叫「原來如此」？難怪照著說明書操作也完全行不通。今天一整天的時間差點就要花在下載東西上了。

　在臉部僵硬的工兵面前，大濠重新面向電腦︰

　「呃——那麼我現在就立刻申請。必備的軟體是Word和Excel……Visio需要嗎？」

　我怎麼知道。

　「……如果要觀看網路架構圖的話，應該是需要吧。」

　「哦哦，對啊！網路架構圖的確是用Visio制作的。那麼就申請這些……」

　歷經令人有些不安的互動後，瀏覽器上終于出現申請完畢的訊息。大濠「嗯」地點點頭︰

　「大概過十分鐘或十五分鐘就會更新權限了。到時候請你們重新下載看看，不行的話再告訴我一聲。」

　「好的，謝謝您。」

　工兵行了一禮，轉身離開。回到座位上時，室見正盯著螢幕看。

　「啊，室見，Office好像終于可以下載……」

　不祥的氣息讓他閉上嘴巴。室見帶著極度不悅的表情敲打鍵盤。機關槍掃射般的打字聲從她的手邊傳出︰心情顯然非常地差。

　「那……那個……室見？」

　工兵這麼忐忑詢問的瞬間，室見忽然用力拍打桌子︰

　「這是什麼爛電腦啊！」

　那是一種硬物相互摩擦的聲渮。在嚇一跳的工兵面前，室見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