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顧仲斌一跑就跑好遠,路上遇到人他就大聲地打招呼,那亢奮的模樣像是吃了大麻一樣,到了家,顧叔珍在做飯,顧仲斌打聽到他爸媽在山上幹活,問清楚在哪塊地以後他換上破衣服穿上破鞋就往山上跑。
他站在陽溝坡坡頂上,看著坡底下在點油菜籽的顧冀中夫妻,他大聲喊道:“爸,媽,我體檢合格了。”陽溝坡四周山大,一方白岩石就在陽溝坡的正前方,他這一喊,四周都回蕩著回聲。
帶著草帽的鐘玉蘭從地裡直起腰,對顧冀中說:“你看把他興奮的。”
顧冀中聞言頭也沒回,“他喜歡,就讓他去吧。”
“不讓他去能這麼辦?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有半點用嗎?”終於看沒好氣地說。
顧仲斌從坡上飛奔下來,在坡上吃草的老黃牛被他絆了一下繩子,哞地叫了一聲。
到了自家地裡,他抓過在地埂上的竹簍,抓過辦了農家肥的草木灰,跟在顧冀中夫妻身後幹活。
加入了一個幹活麻溜的大小夥子,很快就點完菜籽了,顧仲斌牽著老黃牛,跟在看著鐵犁的顧冀中身後走著,鐘玉蘭背著一背簍冒尖的豬草,三口人,迎著夜幕走回家。
體檢過後,就是等待政審,一個縣報名去當兵的人沒有三千也有兩千,等全部政審完畢怎麼著也是半個月以後了,顧仲斌也早早的過了最開始的興奮期,他家往上數五代都根正苗紅,三代血親以內都是規規矩矩的農家人,他能入伍,那是板上釘釘的。
只是林春軍就沒有顧仲斌那樣的淡定,眼看著就要政審結束到分兵的日子了,他緊張得坐都坐不住,“仲斌,你最想去哪個軍區啊?”
顧仲斌眼神一凝,最想去哪個軍區,肯定是北京軍區,他從小帶到大的妹妹可就在北京呢,從小都他護著她的,獨自在北京生活著,也不知道她多害怕呢。
“我想去廣州,軍區,聽說廣州有海軍。”林春軍一臉嚮往。
然而想去哪個軍區並不是他們說了就算的。
十月二十號的早晨,顧冀中和村支書來學校,幫著他辦了休學,顧仲斌的班主任把他們送到學校門口,“其實顧仲斌啊,你都不用去當兵的,就你這個成績啊,省內的大學你隨便去讀。”顧仲斌的班主任實在是覺得可惜,顧仲斌的學習成績在全年級都是前三,考大學的時候成績肯定也不差的,這高中都沒有上完,再去當兵,怎麼想怎麼可惜。
顧仲斌對自己的班主任很是尊敬,道:“謝謝老師,但我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能當一名光榮的人民解放軍。”
顧仲斌的班主任望著顧仲斌,這個少年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面仿佛盛著光,亮得驚人,有夢想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顧仲斌的班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到了部隊好好幹,我等著你當將軍的那一天。”
顧仲斌下意識地立正,鏗鏘有力的回答:“是。老師,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顧仲斌跟著顧冀中去了武裝部領軍裝,軍裝是65式的春秋常服,料子不厚,帽子上面印著一顆火紅火紅的五角星,在兩面衣領處,各有掛著一面紅旗,他也如願地被分到了他想去的北京軍區,這讓他更加興奮了。
武裝部的通知是十月二十二號要去武裝部報導,今天十月二十,還有兩天的時間讓顧仲斌走訪親戚。
顧仲斌回到家,下午就跟著鐘玉蘭去了新銅村的外婆家,在外婆家呆了一個下午,吃了晚飯再回家裡去,新銅村在大山裡,回來蒼村時要翻過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回家的路上,鐘玉蘭對一路上都沉默著的顧仲斌道:“斌子,路是你自己選的,你不要後悔。”
顧仲斌沉默地搖搖頭,“媽,我不後悔。”
在顧仲斌看不到的地方,鐘玉蘭抹了抹奪眶而出的眼淚,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都要自己出去飛了,她今年啊,送走了一個女兒,現在啊,兒子也要送走了。
山裡人,腳程都快,回到家,天才將將擦黑,顧仲斌在整理從學校帶回來的被褥書本,在看到林鄭娟寄回來的照片時,才想起來,這些照片是要拿去給村裡的老人看的,還有那一包糖果,他都忘了。
他每張照片都看了一下,準備拿出去給鐘玉蘭的時候,鬼使神差的,他把林鄭娟的一張單獨照片留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思,也不想去深究。
“媽,這是娟子寄回來的照片,你來看看。”顧仲斌對在火塘邊搓玉米的鐘玉蘭道。
鐘玉蘭一聽這話,把手中的玉米一扔,站起來用手拍拍衣襟前面的灰,“來了來了。”
在房間看書的顧叔珍聽見這話,手中的鉛筆一扔,也跑了出來,在屋外給牛添草的顧冀中也回來了,顧仲斌的大哥顧伯軍在村裡談了個朋友,到了晚上,兩人就出去聯絡感情了。
“哎喲,這是在天安門吧,你看,這裡還掛著毛主席的照片呢,這照片掛在這,可真精神。”鐘玉蘭贊道。
顧叔珍的關注點卻在林鄭娟的穿著上,“娟子姐穿的衣服好漂亮啊,鞋子也好看。”
鐘玉蘭他們的注意力也被放在了林鄭娟的照片上面,“哎喲,瘦了瘦了。”林鄭娟從五歲就在顧家長大,幾乎和顧仲斌同吃同睡,有時候林耀華上工回來晚了林鄭娟就在顧家睡覺了。
在鐘玉蘭她們眼裡,林鄭娟就像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一樣,這才回去一個多月,就跟走了半輩子似的。
顧冀中的眼神卻落在了林鄭娟旁邊的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身上,“這兩個就是鄭又榮後面嫁的那個人的孩子了吧?看著都是正氣人。”
顧冀中這麼說,鐘玉蘭不樂意了,“你見過啊?你相處過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呢,再說了,那家人是有錢人,有錢人家的孩子心眼多著呢,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傻大個兒嗎?”
兩口子又懟上了,顧仲斌從顧叔珍後面攬住顧叔珍的肩膀,輕聲道:“沒事兒,等哥哥去當兵發津貼了,也給你買好看的裙子鞋子寄回來。”
“哥,你說的啊,我都記住了。”顧叔珍仰著頭道。
顧仲斌點點頭,鐘玉蘭聽到顧仲斌的話,轉頭來瞪他一眼,“買買買,買什麼買,津貼都自己存起來,以後你娶媳婦兒就靠你的津貼,我們可沒有錢給你娶媳婦兒。”
顧仲斌是個半大小子,自然也憧憬過日後的妻子的,被自家親媽這麼一說,他罕見地紅了臉。
“嘿,這個照片照得好。”顧冀中拿著一張照片反復地欣賞,顧仲斌長得高,比顧冀中還要高半個頭,他往前一瞄就知道顧冀中說的什麼意思了,這長照片照得確實不錯,林鄭娟站在人民大會堂跟前,對著鏡頭笑地一臉燦爛,不錯是不錯,但是比他私藏起來的那張林鄭娟回眸一笑的照片要差遠了。
顧仲斌有種莫名其妙地自豪感。
想到小兒子就要走了,鐘玉蘭照片都不想看了,她對顧仲斌語重心長地道:“這一去啊,就是五六年回不來,你可要好好地在部隊幹,別丟了家裡人的臉,娟子也在北京,你多聯繫著她點,別讓她吃虧了。”
顧仲斌點頭如搗蒜,他媽能同意他去當兵,那是真的不容易,他一定好好幹,讓他爸爸他媽以他為榮,娟子他也會照顧好的。
*
十月下旬,已經進入深秋了,天已經涼了下來了,早上鬧鐘響起,林鄭娟都不想起床,實在是太冷了。
鬧鐘響了兩遍,林鄭娟才從床上爬起來,穿上搭在床邊的外套到衛生間洗漱,洗漱完畢了,出來換上薄毛衣和一件薄外套,下搭一件喇叭牛仔褲才下樓。
下樓到外面的奶箱去拿奶,大院裡路邊的大樹已經落了許多葉子了,一層一層地堆積在地上,牆角生命力頑強的雜草也變得青青黃黃的了,估摸再過個兩三天,就該全部枯了。
涼風來得猝不及防,把林鄭娟的外套衣角給吹了起來,紮在腦後的高馬尾也隨風飛舞,長髮糊到了林鄭娟的臉上,有些刺有些癢,難受極了,她連忙一甩頭,馬尾辮子朝後甩去。
拿了奶,關上奶箱,林鄭娟抱著往家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她長高了一些。
回到家裡,袁向媛也下來了,她穿了一件長袖的秋衣,外面搭著一件粗毛線外套,毛衣外套是用元寶針織的,孔有點大,林鄭娟看著都覺得冷。
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冷了,鄭又榮做的早餐也做成了熱湯的,今天吃的就是熱湯面。
吃完了,林鄭娟他們頂著秋風去上學。
林鄭娟是他們裡面穿得是最多的,一路上林鄭娟收到了無數個打趣的聲音,這樣的情景每天都在重複著,林鄭娟都習慣了。
到了教室,林鄭娟走到了她的座位上坐著,她現在坐在第二組的第一桌,這個位置是老師眼裡的VIP座位,坐在這裡的都是班上的好學生,林鄭娟現在的同桌是學習委員方曉。
方曉是個熱情爽朗的妹子,和林鄭娟相處得很愉快,裘鳳蘭就坐在她們的後面,安婉婉又和袁向媛坐一桌了,不知道怎麼搞的,袁向媛和安婉婉的關係已經沒有那麼鐵了。
林鄭娟又控制不住自己要回憶書裡的內容了,書中的故事是發生在安婉婉成年進部隊以後,袁向媛和林鄭娟都是活在安婉婉的回憶中居多,仔細算了算,故事裡改名為袁向娟的她居然只活在開頭安婉婉的回憶裡,和結尾的回來參加婚禮,在整本書裡,安婉婉的回憶童年裡,一直都沒有林鄭娟的存在...安婉婉和袁向前戀愛以後,對袁向媛著墨的也非常少...林鄭娟覺得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越想越讓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