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成個精也不容易
有人可能經常聽到一句話:「狗很聰明,智商相當於五歲的小孩。」這其實是一個誤解,表述得並不準確,甚至是以訛傳訛。
並不是所有品種的狗都很聰明,挑選最聰明的幾類品種,並在那幾類品種中再挑選最聰明的個體,經過訓練,然後用某一類心理量表去測其智商,可以達到五歲小孩的分數區間(狗和小孩都不計算年齡係數)。
測智商類的心理量表有很多種,動物測試能得到高分的,基本上都是分析與判斷類的量表,在這一類測試中可以得到與某些五歲小孩差不多的分數。要注意是「某些」而不是全部,因為人類個體的差異極大,最聰明的狗也只能達到普通五歲小孩最低的分數區間。
假如換一種量表進行測試,比如記憶、理解類的或者抽象、推理類的,再或者表達、形容類的,狗可能完全沒有分數,因為它往往無法完成這類測試。
三歲的小孩可能就會背唐詩,狗無論如何是不會背的;一隻受過訓練的鸚鵡倒有可能背出幾首,但它也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其實無論是什麼動物,其智力與學習能力都無法與已經掌握了語言能力的孩子相比,尤其是學習潛力,物種之間的差異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丁齊告訴譚涵川,這隻麻雀的智商相當於五、六歲小孩,指得也就是剛才那一套量表測試的分數,差不多能達到五、六歲小孩的最低水準。這已經相當了不起了,一隻小麻雀其智商已經超過了世上最聰明的、經過嚴格訓練的狗。
眼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丁齊讓大象將剛才所有的字跡都抹平。「擦黑板」這種事,馬蹄子當然沒有象蹄子好用。丁齊在平整的地面上寫了「麻雀」兩個字,然後又指著這兩個字向小麻雀解釋了半天。
只聽馬兒的鳴聲和麻雀的鳴聲交織,他們交談了好半天,也不知都在聊些什麼。麻雀最後好像是聽懂了,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兩個字發愣。丁齊甩了甩腦袋打了聲招呼,眾人渡過不遠處的河流離去。發愣的麻雀回過神來,飛上樹梢遠望,眼神頗有些戀戀不捨。
回去的路上,白鷺問道:「你到底教了那小麻雀什麼?是讓它認識『麻雀』這兩個字嗎?」
白馬搖頭道:「還不能說是認字,我只是讓它理解那兩個符號組合的意思;而這同時也是一個測試,測試它對複雜三維圖形的記憶與學習能力。假如下次見面,我讓它畫出代表麻雀的符號,它還能模仿出來,恐怕就意味著其智力水準超越了物種限制...」
山鵲插話道:「這什麼意思?」
麒麟道:「就是麻雀成精了!」
山鵲:「成精了呀?天哪!還真有動物能成精!」
麒麟:「妳這隻山鵲也不成精了嗎?」
山鵲:「那不一樣,我本來就是人變的。」
麒麟:「妳本來就是人,並沒有變,只是偽裝成了一隻山鵲。」
白鷺沒有理會那邊的拌嘴,又問白馬道:「漢字不是二維圖形嗎?你怎麼說是三維?」
白馬解釋道:「漢字是二維圖形的組合,二維的筆劃通過不同方式組合成不同的漢字,然後才有含義,比如『天』和『夫』,有含義的漢字其識別方式是三維的;而且漢字還有一個特點,不同的漢字之間能夠再進行二次組合,構成更複雜的詞語。
比如洗、衣、機,這三個字組成一個詞語,指代人類創造出來的一種機器,換掉中間一個字,還可以是洗碗機,又是另一種機器,掌握漢語的人都很容易理解。對於那些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新事物,也可以很方便的進行總結歸納;所以從運用方式上來看,漢字甚至是四維的。
那隻小麻雀現在不可能完全弄明白『麻雀』兩個字是怎麼回事,因為它根本就沒有掌握漢語文字體系,也沒有經過這方面的思維訓練;但若是它能夠記住這個複雜的三維符號組合,而且還知道它代表了某一個種事物,也就算是成精了。」
犀牛笑道:「成了精的小麻雀,也要碰到丁老師這樣的心理專家,才有表現的機會啊。」
麒麟讚道:「丁老師可不是一般的心理學家,他可是方外秘法的開創者!」
山鵲也湊過來道:「既然丁老師對那隻麻雀那麼感興趣,為什麼不把它帶出去好好研究研究?」
犀牛開口道:「是妳想把它帶出去玩吧?這可不能隨便亂來!別忘了妳第一次進小境湖出什麼狀況了?突發急症高燒不退,險些送了命,幸虧有仙家餌藥月凝脂救命。丁老師也是和妳同一個症狀,發病時間都在進入小境湖三個小時左右。
兩個微環境長期隔絕的世界,突然穿行很可能就會出現這種狀況;把這裡的生靈帶出去也是一樣,弄不好會要了那隻麻雀的命。」
山鵲問道:「從這裡趕到小境湖最快需要多長時間,三個小時行不?」
犀牛:「三個小時不夠,而且就算夠的話,也不能輕易嘗試。麻雀和人的體質不一樣,能不能堅持三個小時很難說,就算能堅持,月凝脂的效果對它究竟怎樣,同樣很難說。」
丁齊補充道:「人和人的體質差異也很大,比如第一次進小境湖,譚師兄你們都沒事,就是我和小妮子病倒了。」
犀牛:「你當時的煉體功夫還沒入門呢。就我觀察,突破二境之後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所以想把那隻小麻雀安全帶出來,需要有兩個前提:要麼就是我們能把月凝脂帶出方外世界並帶進這裡,或者那隻小麻雀自己能突破二境修為。」
山鵲:「那小麻雀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犀牛:「成精了呀,一切皆有可能。」
白鷺沉吟道:「那麼有沒有另一種可能:那隻麻雀其實不是麻雀,它只是誤入禽獸國的人,卻化身為一隻麻雀迷失了自我?」
白馬思索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才會給它做了那麼多測試,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喚醒其自我意識。下一階段的試驗,就是測試其是否已擁有了自我意識?假如是那樣,它便能意識到自己是誰... 」
麒麟歎道:「還是丁老師專業!但你也要悠著點,別把小麻雀給玩壞了,人家成個精也不容易。」
說話間已經來到禽獸國的門戶所在,放眼望去這裡就是一片空蕩蕩的雪原,沒有任何可辨認的明顯標誌。假如不是正好下了雪、能留下足跡,丁齊與冼皓第一次進來時恐怕就很難再找回去了。
丁齊已將方外秘法修煉到心盤境,照說走過的路便不會忘記,哪怕沒有任何辨別標誌,他只要留意凝煉心盤,也會找回原來的空間位置;但恰恰在丁齊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因為不明狀況也有短暫的自我意識迷失。
這次丁齊沒有動用禽獸符,眾人各自使用景文石打開門戶,白馬卻站在原地未動,突然說了一句:「你們先出去吧!我們大年初五見!」
山鵲一愣:「丁老師要留在這裡過年嗎?」
丁齊點了點頭道:「是的,反正朱區長也不在家,我在哪裡過年都一樣,還不如留在禽獸國中好好修煉,順便繼續祭煉禽獸符。」
山鵲:「可是這裡沒吃的,你要待十多天呢!帶進來的東西無法召喚,難道真像馬那樣去吃草?」
丁齊笑了:「真要是餓了,出去吃就是了... 到附近的村子裡或者去鎮上,都很方便的。」
犀牛和大象對望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朱山閑問道:「不到兩周的時間,丁老師,以你如今的修為,難道還不能辟穀嗎?」
丁齊有些詫異道:「辟穀?我倒是看過一部短篇小說叫《辟穀生涯》,難道真能辟穀嗎?」
莊夢周忍不住開口道:「發現了這麼多方外世界,連禽獸國都見識了,辟穀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丁齊:「可是我沒學過呀... 連想都沒想過。」
莊夢周:「沒想過倒也正常,有酒有肉有享受,沒事誰辟穀啊?」
丁齊:「究竟該怎麼做呢?」
莊夢周:「你可以問老譚,火門有辟穀功法。」
譚涵川笑道:「其實爵門也有,修煉到一定程度,八大門應該都有。莊先生剛才的話也不完全對,辟穀在特定的情況下是有好處的,只是不能隨便嘗試,也有條件要求... 簡單地說,它是腸道菌群的一次清理改善,複雜地說,甚至是一次身心的淨化... 」
譚涵川教了丁齊一套辟穀功法,同時結合了火門與爵門秘傳的特點,叫做「食氣法」。看字面的意思就是采煉天地間的精氣為食,從而達到不食五穀的效果;但從功法特點來看,是采攝外氣補益自身元氣,假如不說這是辟穀功法,一般人可能會以為就是幾十年前社會上流傳的某派氣功呢。
傳統的辟穀,最早源自於齋戒,後來被修士們總結出一整套包含理論與實踐的方法,並附會了種種神話傳說,帶著某種淨化身心的儀式感,與純粹的挨餓不吃飯是兩碼事。在古代的普通人中,恐怕也只有衣食無憂、不需勞作的貴族才能玩得起。
辟穀並不是永遠不吃東西,也不是完全不吃東西,主要就是不食五穀;而既然伴隨著一種淨化身心的儀式,當然也不食葷腥。真正的辟穀要符合幾個條件:首先要有淨化自身的心境,而不是單純為了減肥等其他目的,其次是真不覺得餓。
假如餓了怎麼辦?很簡單,那就吃啊!
而修士的辟穀又是一種更高境界的身心狀態,同時是一種修煉。丁齊的方外秘法修為已經達到心盤境,也就是五境,在譚涵川和朱山閑看來,他早就可以辟穀了,連普通人掌握了合理的方法都可以在短期內辟穀。
辟穀並非完全不食,首先肯定得飲水,對於修士而言,還可以服用一些物性特別精純的丹藥。比如古代修士就經常以紅棗、茯苓、黃精、人參煉製一種辟穀丸,就跟大山楂丸差不多,辟穀的時候每天吃幾粒。
關於辟穀丸還有個笑話。古時某地某大和尚號稱修為深厚,可以不食五穀。有官宦富豪經常迎入家中,置高臺小閣供奉,觀摩其如何辟穀修行,果然見其每日只飲清水,月餘無恙。遠近皆贊其為有道高僧,紛紛施捨錢財。
這大和尚還悄悄在廟外面蓄了個粉頭,經常夜間在粉頭家留宿,有一天大和尚許是因為過於操勞,突發暴病、竟然死在了粉頭的床上。這下事情就瞞不住了,傳開後令眾人目瞪口呆,後來還是大和尚身邊的小和尚揭開了他所謂辟穀的秘密。
原來大和尚每次辟穀,都戴著一串很大的念珠,就像戲臺上的沙和尚戴的那種,但是辟穀完了念珠就不見了。其實這「念珠」是用風乾了搗成渣的牛肉,再配上細鹽和茶葉末搓成的,每天吃幾顆確實很耐餓,還能補充電解質和維生素...
至於在飲用的清水裡加糖、在茶湯中加奶,等等作弊手法不一而足,幹這種事的,都是招搖撞騙、欺世盜名之輩,而這些其實也是江湖手段。
譚涵川教丁齊辟穀功法,授課過程還頗有趣味性,穿插講了大和尚吃牛肉丸辟穀的故事,逗得眾人哈哈直樂。他最後對丁齊道:「丁老師可以試試修煉辟穀功法,至於能不能入境,你自己完全是清楚的,主要在於氣機充足、身心純淨。」
有根基的修士和普通人辟穀,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對日常生活的影響,普通人辟穀時要注意避免劇烈活動,但修士並不受此影響,堅持的時間也更長。至於究竟能堅持多長時間,要看實際需要或修為根基。
傳授完辟穀功法,譚涵川等人便告辭準備離去,卻見白鷺還站在馬背上沒動,樣子顯得很不高興。偏偏尚妮這個沒眼色的還回頭問了一句:「冼姐姐,妳也要留在這裡過年嗎?」
冼皓道:「我當然也能留在這裡,丁齊你說是不是?」
丁齊趕緊道:「冼師妹也能留下來,我當然很高興,其實我方才就想... 」
冼皓:「這話說晚了!」
丁齊:「我說的是真心話。」
白鷺揚首向天道:「我當然知道,在這裡你又撒不了謊。」
山鵲揮了揮翅膀道:「那麼你們就一起辟穀吧!大年初五見!」說完話便轉身離去,情緒似是忽然有點低落,許是想到了下落不明的石不全吧...
譚涵川、朱山閑、莊夢周、尚妮離開了禽獸國,順著岩縫攀上崖頂,將繩索都收起,揹著背包消失在崖後的山野中。他們繞了一條隱蔽的小路趕往張坊鎮,快到鎮子的時候,朱山閑突然道:「莊先生,您為什麼一直都不提醒丁老師呢?」
莊夢周歎道:「也許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正是方外秘法的特點...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創出方外秘法,並參悟出一層層境界。」
這話說得有點莫名其妙,也只有他們自己能聽懂。什麼意思?丁齊如今的方外秘法修為已達心盤境,不同的修行傳承,其修煉的方式、追求的目的不同,但修為境界卻是可以彼此參照的,也就是說丁齊的修為達到了所謂的五境,比譚涵川等人都高。
根據自古流傳的諸多典籍,五境修為早已擁有神通法力,可以施展種種法術,辟穀更是不足為奇,可是丁齊根本沒想過這些。除了運用方外秘法探索與發現方外世界,丁齊根本就沒有施展過任何神通,他甚至不認為自己有異於常人的神通。
丁齊早已領悟與掌握了煉器之道,他煉化了隨身法寶景文石,否則也不可能在琴高臺中打開出去的門戶;但景文石對於他而言,就是探索方外世界的鑰匙和寄託心神之物,並沒有用來做任何別的事情,他似乎也沒有這個想法。
朱山閑也歎了口氣道:「我們真的遇到了一位慧而不用、不顯神通的修士... 他竟不是刻意如此,還真的就是不起一念。」
莊夢周:「方外秘法前所未有,就是直修心性、透徹純淨。假如丁老師不是這種心境,也不可能創出來... 我們就跟著看吧,看他究竟能有多大的成就?」
尚妮:「丁老師也不是這麼佛系的人啊。」
莊夢周又笑了:「他當然不是佛系。」
朱山閑沉吟道:「其實絕不能小看丁老師。他雖然不求神通,但真要動手可不弱。我們幾個中鬥法最厲害的應該是老譚吧... 老譚,你能打得過現在的丁老師嗎?」
譚涵川苦笑道:「我恐怕不是對手,想想丁老師最擅長什麼?假如他一上來就影響到我的意識,我再強的力量,恐怕連目標都找不著... 」
麒麟:「丁老師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朱山閑:「等遇到了這種事情,丁老師自然會知道自己的厲害。他可從來都不是手軟的人,當初多少人想弄死那個田琦,也只有他真的做了。」
尚妮:「我們江湖八大門傳人,做事怎麼總想著先動拳頭?應該要先動腦子才對啊!如此說來,丁老師的確很厲害。」
丁齊並不知道朱山閑等人出去之後還在議論他,白馬與白鷺又結伴走過雪原、渡過河流,來到剛才遇見那隻麻雀的地方。他寫的那兩個字還在,在這兩個字旁邊,還有麻雀用腳印踩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另外兩個字,勉強可辨認出也是「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