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我說了算
眾人又回到那面畫著門坊的石壁前。丁齊不是從旁邊小徑走下來的,而是從上面的平臺跳下來的,向前趔趄了一步才站穩。這個姿勢如果給個評分的話不會很高,但感覺也是身輕如燕,畢竟有三米多高呢。
見他帶了頭,大家幾乎都沒走臺階,紛紛縱身躍下,只有莊夢周施施然還是從那條石板小徑繞了下來。冼皓掩口道:「印象中丁老師一向穩當得很,沒想到還有這麼調皮的時候。」
丁齊:「感覺真是太好了,真希望能夠記住!」
尚妮:「你們倆在嘀咕什麼呢?」
石不全:「你別管人家的閒事啊...... 咦?這幅畫好奇怪!」
莊夢周:「好像並不是畫上去的。」
除了莊夢周之外眾人並沒有拿石頭,看見的只是石壁以及上面的門坊圖案,看不到門那邊的後院。假如科學家在火星上發現這麼一面石壁,必會斷定這是智慧生物留下的痕跡,應該是「外星人」幹的,可問題是:用什麼辦法把它畫上去的呢?
門坊圖案並非以顏料繪於石壁,也不是刻上去的,青灰色的石壁、棕紅色的線條,仔細看這些線條竟是石質中的天然紋路!石質中的天然紋路怎會恰好形成這種圖案,甚至還有一幅對聯和南門妖王朱敬一的落款,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譚涵川喃喃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煉器神通?這麼大一面石壁!」
丁齊:「連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都見識了,有人能弄出這樣一面石壁,當然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朱山閑嘆道:「我等自詡江湖八門高人,今日一遊,方知原是井底之蛙。」
莊夢周笑眯眯道:「已經不是了...... 大家把石頭拿出來,等看見後院的時候,再對著門戶拍張照,看看照片中是石壁還是後院?」
有五個人帶了手機進來,其中三個人的手機還有電,取出石頭行功入境,眼前便看見了朱山閑家的後院,再拿起手機拍下照片;打開手機中的相冊一看,照片上不見後院,只有那麼一面石壁。
尚妮:「這是怎麼回事?」
石不全:「有問題找丁老師。」
丁齊苦笑道:「手機可不會觀身境... 這是一種人的意識現象,我也只能解釋這麼多。」
朱山閑:「葉總在那邊眼巴巴地望著呢,我們快出去吧!」
穿過門戶之前,丁齊回望了一眼日出時分的小境湖,滿是留戀之色... 真的好美,儘管明知道還可以再進來,但這一夜經歷了這麼多,卻無法再記得。
八人魚貫走出門戶,小小的涼亭幾乎都被擠滿了。葉行迎上來長出一口氣道:「你們終於出來了!」
再看大家面面相覷,神情都有些恍惚,朱山閑一拍腦門道:「我們剛才已經進去了? ......哦,應該是這樣的,尚妮師妹已經沒事了!」
本來商量好了只有莊夢周保留這段記憶,可是眾人出來之後當然連這事也給忘了,所以大眼瞪小眼一片茫然。尚妮沒事了,他們卻不知道丁齊也出過事,然後又被治好了,因為整個過程都發生在小境湖之內。
葉行驚愕道:「你們怎麼都失憶了?」
莊夢周:「他們都失憶了,只有我還記得。」
葉行:「你對他們都幹了什麼?」
莊夢周:「就我啥都沒幹!」
范仰叫道:「我不信!我們都失憶了,你怎麼還記得?蒙人的吧?」
尚妮也叫道:「我也不信!莊先生,您在詐我們吧?」
這事整的,居然有點說不清了。莊夢周只得解釋道:「大家都很忙,所以都放下了石頭,就留我這個閒人一直拿著石頭寄託心神、保留了這段記憶,也印證了丁老師先前的判斷。」
石不全:「閒人?要說閑也應該是朱師兄,他的名字裡才帶一個閑字。」
莊夢周:「就朱師兄最忙,你看他累得,人都瘦了!」接著又板起臉道:「你們知道自己都幹了什麼好事嗎?我可是全都清楚!」
眾人誰知道自己幹過啥呀?全都在發懵,石不全又叫道:「這不對呀!我們怎麼會只讓莊先生一個人保留記憶呢?怎麼也應該留兩個人相互印證... 否則等大家一出來,豈不是你說啥就是啥?」
莊夢周哈哈笑道:「對呀!你們幹了啥,只有我知道,那當然是我說了算。」
尚妮:「這不公平,我們自己做過什麼,怎麼能你說了算?」
莊夢周一攤雙手:「那也沒辦法,情況就是這樣。快點吃早飯吧,都餓一天了,吃完飯該上班的上班;等晚上下班回來人到齊了,我再仔細和你們講講夜裡的事情。」
冼皓:「好奇怪喔... 我一點都不餓。」
不僅她不餓,大家紛紛表示都不餓。葉行納悶道:「你們在裡面偷吃什麼了?」
莊夢周點了點頭道:「不餓也正常,大家在裡面集體嗑藥了。」
葉行:「嗑藥?您是指月凝脂吧?」
莊夢周:「對,就是月凝脂;葉總,你也該吃藥了...」
葉行:「我吃什麼藥?你們也給我帶出來一份嗎?」
莊夢周搖頭道:「我是說你該吃感冒藥了。」
葉行:「我什麼時候感冒了?」話音未落,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葉行的確感冒了。雖然六月的天氣不冷,但夜間的山腳下還是有幾分寒意。他夜裡當然睡不著覺,就坐在涼亭中等著,等到後來有些坐不住,還在院中來回踱步。衣服穿少了,身上還沾了凌晨的露水,結果就著涼了。
等回到屋裡吃完早飯,葉行開始發燒了。還好有現成的退燒藥,中藥西藥都有,現熬了中藥給他喝,就不用再加土了。但譚涵川開的藥是給尚妮的,並不算太對症,好心的石不全又特意跑出去一趟買來了感冒藥。
著涼感冒而已,不算什麼大毛病,葉行和朱山閑、范仰先後都去上班了,石不全也趕往境湖大學圖書館。尚妮說道:「莊先生,小境湖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快告訴我們唄!」
莊夢周還真能沉得住氣,搖了搖頭道:「不著急,等晚上人聚齊了我再慢慢說... 你們大家幹得那些好事!」說著話打了個哈欠道:「我累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覺。」
丁齊對尚妮道:「假如真像莊先生所說,只有他手持景文石心境不散,其實那才是最累的,應該好好休息。」
莊夢周連早飯都沒吃就回酒店了。他倒是不著急,可是其他人心裡沒底呀... 聽莊夢周的語氣,好像大家在小境湖裡幹了點什麼,所以整個白天心裡感覺都怪怪的,甚至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丁齊下午才去醫院,上午在二樓的客衛裡洗了個澡。主臥的洗手間裡才有浴缸,外面的客衛中只有淋浴。沖澡的時候,丁齊感覺自己的肌膚很嫩滑,彷彿還帶著淡淡的清香,很好聞!他有點納悶,難道是洗髮水或者香皂的味道?誰買的?
隨著水流沖過身體,他又莫名在想:假如躺在一個白色如玉質般的大塊條石砌成的池子裡,池中上下都有水口,可以引天然的泉水注入,躺在裡面任憑清泉浸泡身體緩緩流過,那感覺才爽呢......
洗完澡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丁齊感覺神清氣爽、渾身是勁,絲毫不覺疲憊,估計是昨天夜裡在小境湖中休息得不錯。他把積攢了一個禮拜的髒衣服都用手給搓乾淨了,然後拿到隔壁院子去晾,恰好碰到冼皓也來晾衣服。
居家就有日常瑣事,比如說總得洗衣服晾衣服;這麼多人衣服晾在哪裡呢?就晾在丁齊那棟小樓的後院中,兩個院子中開了一扇耳門聯通。晴天的時候就搭根竹篙,陰雨天時就掛在廳後伸出的門廊下面。
冼皓頗有點不好意思,她晾的是姑娘家的貼身衣物,但也沒有回避,輕輕點了點頭有些靦腆地打招呼道:「也來晾衣服啊?怎麼沒到樓下用洗衣機?可以一起洗了。」
朱山閑當然不會在小樓裡放兩台洗衣機,只有樓下的客衛中才有,冼皓剛才在那裡洗衣服呢。大件的衣物機洗,貼身的內衣手洗,洗好了一起端出來晾,卻沒見丁齊下樓用洗衣機。丁齊笑道:「剛洗完澡,順手就搓了。」
冼皓:「丁老師真是勤快能幹!」
這不是沒話找話嗎?從小境湖裡出來,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兩人之間的感覺卻莫名親近了不少,有一絲難以形容的變化,這搞得丁齊更加好奇了。其實好奇的不僅是他,其他人包括冼皓也一樣。
終於熬到了晚飯時間,莊夢周來了,朱山閑、范仰、葉行下班後也到了;葉行路遠堵車,眾人特意等他,差不多八點鐘才開飯。葉行吃了感冒藥,有些頭暈腦脹,還在發低燒,但也堅持著趕來列席... 他鼻塞比較嚴重,拿了一整包紙巾不停的擦鼻涕。
葉行一邊擦鼻涕一邊催促道:「莊... 莊先生,人到齊了,您就趕緊說吧!」
范仰也催道:「快點啊... 您都把我們大家憋了一天了。」
莊夢周笑道:「這就憋不住了?我說你在小境湖裡尿褲子了,你信不?」
范仰:「切,當然不信!」
莊夢周:「其實不是你,是丁老師差點沒憋住,還好沒尿褲子。」
丁齊趕緊搖頭道:「我也不信!」
莊夢周一聳肩:「你們既然都不信,還叫我說什麼?」
朱山閑給莊夢周斟上一杯酒道:「莊先生,您先喝杯酒!不管他們信不信,您說您的。」
莊夢周端起酒杯開始講述昨夜的經歷,聽似平淡無奇,但仔細一琢磨,卻很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有很多細節,莊夢周是不知道的,比如屋中抹藥,某些人的內心活動什麼的,只能自己去想像體會了。
又對照眾人手機上的照片,莊夢周描述了大家參觀莊園的經過。冼皓突然取出平板電腦道:「我正在寫一個古代的故事,故事裡面有一座莊園,我當時腦袋就冒出來很多場景,乾脆就畫了一張效果圖出來。莊先生,您看看,這就是那座莊園的格局嗎?」
莊夢周接過平板電腦看了一眼,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格局,妳連荷花池、小湖、遊廊、畫舫的輪廓都勾出來了,記得很清楚啊!」
這是一張平面示意圖,畫出了一座宅院的總體格局,眾人也拿過平板電腦傳看。冼皓又搖頭道:「我並不記得,只是在構思的時候,腦海中就好像有這些東西... 怎麼形容呢,就像很久之前做過的、已經遺忘了的夢。」
丁齊點頭道:「看見妳畫的圖,我也覺得似曾相識。這是一種意識重建,我們雖然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但看來潛意識中還留有印象。」
葉行擔憂道:「丁老師進去後也發病了,那麼我現在......」
譚涵川:「你又沒進去!瞎擔心什麼?就是感冒而已。」
不論大家相不相信莊夢周說的話,但只有他清楚事情的經過,那也只能聽他講了。莊夢周說完之後,又看著丁齊道:「丁老師,我們已經印證了你先前的判斷。能夠自如出入小境湖,這恐怕已經超出了你先前總結的觀身境吧?」
丁齊點了點頭道:「是的,在觀身境之上的境界,我已經有所體會,可稱之為『入微境』。」
他先前所悟的觀身境,其實針對的問題只是怎樣發現小境湖;而以景文石為引,能寄託心神自如出入並保留記憶,這已經超出了觀身境了。還是借用江湖八門的秘術名稱,他將這種身心狀態稱為入微境。
為什麼要叫入微境呢?名字不是隨便起的,這就是受到了冊門秘傳入微術的啟發,但和入微術又有區別。
譚涵川嘆道:「丁老師所修觀身境的養練功夫已圓滿,你自創的這門秘法,如今修為更進一層,已從觀身境到達入微境。那麼這門秘傳,丁老師已經總結出來了嗎?」
丁齊慚愧道:「還差一點。」
莊夢周點了點頭道:「這也是正常現象,有時候自己修成了,但未必能教會別人,能留下傳承比自己修成要難得多。」
范仰插話道:「我們都有各門秘術的修煉根基,所以達到丁老師所說的入微境並不難;可是來來回回總要拿著一塊石頭寄託心神,這實在太麻煩了。就比如說我已經進去兩次,卻一點都沒記住!丁老師既能自創一門秘法,那麼到修為境界更高之時,是不是就不需要拿著石頭了?」
丁齊:「謝謝范總的提醒,我也是這麼想的。假如這就是所謂的修為,若是比入微境更上一層,我們就不需要總是拿著那塊石頭了,不但來去自如且能保留記憶。」
莊夢周:「哦?有意思!那麼丁老師又給那重境界起什麼名字呢?」
丁齊:「我覺得叫『隱峨境』最合適。峨可以是峨眉山,也可以是那塊景文石。修為真到了那種地步,它已不必拿在手中,是看不見的。」
尚妮大感興趣道:「該怎麼修煉呢?」
丁齊苦笑道:「我只是剛剛有思路而已,還沒達到那個境界呢... 要等練成了才會知道。」
朱山閑呵呵笑道:「看來江湖八門秘傳之名,遲早都要被丁老師都借過去。」又拍了拍丁齊的肩膀道:「你自己開創的法門,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