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學習與進步
有個小伙子在某棟宿舍前的羽毛球場上點了一圈蠟燭,是西餐廳裡點綴氣氛用的那種粗蠟,還特意擺成了一個心形。他手裡捧著一束玫瑰花,站在蠟燭圈中央,眼中有猶豫掙扎之色,還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正是宿舍前人最多的時候,有人剛剛下課回宿舍,有人從宿舍出來去食堂,還有人已經吃完飯正在往回走,這位男生的周圍很快就聚攏了很多人。有認識他的人問道:「焦上直,你這是準備向誰表白呢?搞得這麼浪漫~~~」
焦上直就像沒有聽見似的,他深吸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終於抬頭大喊道:「孟蕙語~~ 我愛妳!」
正在宿舍中划手機的孟蕙語被嚇了一跳!她剛從食堂回來,進宿舍的時候還看見那個男生在點蠟燭來著,沒想到此時樓下竟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這棟宿舍樓共有六層,孟蕙語住在四層,窗戶正好朝向那邊。
每間宿舍住四名女生,另外三個室友也都在,她們正趴在窗戶那兒朝樓下看熱鬧,卻突然聽見了這一句,齊齊回頭道:「小蕙!是來向妳表白的耶!」
孟蕙語放下手機站了起來,轉念之間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沉又坐下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有一名女生道:「妳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他叫焦上直,工商學院的,我們還在一起上過公共英語課,他一直就對妳有意思呀!」
孟蕙語瞇起眼睛,似是回憶道:「我怎麼一點印像都沒有?二姐,公共英語課大二就結束了,妳連他的名字都記得... 還一眼就能認出來... 該不會... 早就看上人家了吧?」
非英語專業的公共英語課,在大一、大二這兩學年開設,而孟蕙語她們如今已經讀到大四上學期,這差不多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至於樓下的這個男生,孟蕙語真的只是有點眼熟而已,但既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也從未打過交道。
同寢室的二姐一開口,孟蕙語就覺得有問題... 她剛才轉念間想到了莊夢周曾提過的那個問題,不就是假設了一個類似的場景嗎?難道莊先生竟能未卜先知,算定了她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那邊二姐悻悻道:「人家現在是正在向妳表白呢... 不管妳答不答應他,總得露個面吧?」
孟蕙語剛才站起來又坐下,是因為她已經想明白了自己此時不能出現在窗口:
她不出現,就只是那男生一個人的獨角戲;
假如她出現了,就成了兩個人的互動,她也會莫名其妙的捲進事態中。
樓下的男生每隔十秒左右就大聲呼喚一次,語氣越來越情真意切。有些人臉皮薄,做不出一些很誇張的事情,但一旦鼓起勇氣開了頭,後面也就放開了。那男生的呼喚聲情並茂,見遲遲得不到回應,又單膝跪地道:「孟蕙語,就算妳不接受我的表白,也要見我一面,當面告訴我拒絕的原因... 」
二姐走過來,一把抓住孟蕙語的胳膊道:「小蕙... 妳好歹露一面啊... 那麼多人圍著,妳不露面... 就沒法收場啊!」
這時房間門被推開了,從對面以及隔壁湧進來不少女同學,紛紛很興奮地說道:「小蕙,原來妳在宿舍啊!樓下有人正在跟妳表白耶,好浪漫啊~~~ 妳趕緊下去吧~~~」
二姐繼續慫恿道:「不用怕,我們大家陪著妳!若是看著不錯就收了,看不上就打發走!」
孟蕙語搖頭道:「第一,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他這不是表白而是騷擾;第二,不接受一個人的求愛還需要理由嗎?二姐,妳幫我把窗戶關上!」
二姐的眼神與孟蕙語對視,然後她鬆開手跑向窗邊,但卻不僅沒有關上窗戶,反而朝下面大喊道:「焦上直~~~ 蕙語就在這裡~~~ 你等著,我們陪她一起下來!」然後又跑回去將孟蕙語拉了起來道:「快下去給個交待吧... 要不然就釀成群體事件了。」
說完這句話,二姐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發現孟蕙語還坐在那裡,自己的手正拉著她的胳膊,姿勢和剛才一樣根本就沒變過。其實二姐衝到窗邊喊話的那一幕只是她自己的錯覺... 說是錯覺也許不太合適,應是某種類似催眠狀態下的經歷,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發生。
此時兩人仍在對視,孟蕙語卻抽出手,拍了二姐的肩膀一下,二姐又是一愣神,然後就聽孟蕙語說道:「妳一定要把我帶下樓。」
二姐答道:「是啊,我一定要把妳帶下樓。」
孟蕙語:「把我帶下樓,到了那個人身邊,妳的任務就完成了。」
二姐:「是,我的任務就是把妳帶下去。」
孟蕙語:「妳也不認識那個人。」
二姐:「我也不認識他,只要把妳帶下去就行。」
孟蕙語:「他的名字是別人告訴妳的。」
二姐:「他的名字是別人告訴我的,我把妳帶下去就行,妳快跟我下去。」
孟蕙語的話突然有了轉折:「妳欠了不少錢!」
二姐:「我欠了很多錢,三十多萬,畢業前要趕緊還上。」
她說話的時候,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僵住了,孟蕙語的手捏在她的肩頭上,而她的手腳彷彿都不聽使喚,保持著一個很奇怪的姿勢,而屋中的女生們都已經看傻了。
孟蕙語並沒有和丁齊吹牛。她曾差點被人販子騙去賣了,而如今的她的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傻瓜了。她的方外秘法已修至心盤境,既然心中已經有了警覺,當然也有應對的手段。丁齊教出來的弟子,或許不會顯弄什麼神通法術,但有些手段則是令人防不勝防。
丁齊不僅教了孟蕙語方外秘法,還教了她自己整理的要門興神術。孟蕙語此時施展出的手段不太好解釋,換一個角度,也可以說她將二姐給瞬間催眠,或者將二姐給拍花了(編者注:下藥迷魂謂之拍花,這說法至少可追至清代)。
從瞬間催眠的角度,不能保證每次都成功,這需要製造一個瞬間無意識的狀態,然後迅速抓住這個狀態進入對方的潛意識。以孟蕙語如今的修為,做到這一點並不難;而她剛才說的話雖然本質上都是提問,但每一句用的卻都是肯定且強調的語氣。
這也是催眠的要點,要給予肯定的暗示而非疑問的提示,然後二姐就在潛意識中將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至於最後那一問的轉折卻很奇怪。需要注意的是,孟蕙語並不是在問二姐,而是直接說她欠了不少錢,二姐居然還答出了數目。
孟蕙語怎會有此一問?其實她是用猜的,但也不是毫無依據的瞎矇。大家住在同一個寢室裡生活了快四年,彼此的情況基本都有所了解。二姐的家庭條件還不錯,可平時買了很多各種新潮的東西,消費水平明顯超高。
前陣子她還聽二姐嘀咕過,好像是借校園小額貸款欠了不少錢,正在發愁,還曾開玩笑說要抓緊時間找個有錢的對象... 但當時只是開玩笑而已,別人追問的時候二姐並沒有多說,好像也不願意多說。
眼見二姐顯然有問題,孟蕙語心中已經有了某種猜測,才會突然試探地問出了這一句。二姐回答之後,孟蕙語又說道:「有人會替妳還帳。」
二姐眼神發直道:「是的,有人要替我還帳。」
孟蕙語:「有人告訴妳今天樓下會有事,有個叫焦上直的男生會來向我表白,是工商學院四年級的;無論如何,妳都得想辦法把我帶下樓,送到那個人眼前去。假如妳做到了,就會有錢還帳。」
二姐的神情突然變得掙扎起來,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口中喃喃道:「不不不,我不能說... 不能讓人知道... 不是這樣的!」
孟蕙語適時鬆開了手。二姐身體一晃,人差點摔倒,靠著扶住桌子才能站穩;她已經掙脫了孟蕙語的控制,從類似被催眠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可能是孟蕙語的話觸動了她內心中的自我防衛機制,她不想說出自己要保守的秘密。
難道先前的那些話,就是二姐想說的嗎?仔細回想,那其實就是二姐此刻在心裡想的事情,並沒有觸動內心深處的隱秘,孟蕙語實際上是將她的心理防衛機制給繞開了,但同樣得到了要想的答案;只是到了最後一句,她有點控制不住二姐的意識了。
假如換做丁齊,可能會繼續停留在二姐的精神世界裡,甚至能攪亂她的意識;但一來孟蕙語的修為可能還差點,二來她也沒有必要那麼做,反正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二姐回過神來,她能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也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她看著孟蕙語的眼神就像看著魔鬼一樣,嘴唇哆嗦道:「妳... 妳... 妳... 」
孟蕙語:「妳借了校園貸款,欠錢還不上,就要和人合夥把我賣了?」
二姐並沒有完全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猶在辯解道:「我沒有惡意的... 有人喜歡妳,我只是答應別人把妳帶下去... 」
孟蕙語:「他的花裡藏了一把刀,妳知道嗎?」
二姐驚恐道:「我不知道啊!這怎麼可能?妳是怎麼知道的?」
就在這時,窗口邊有人喊道:「妳們快看!他真的抽出一把刀了!」
樓下的焦上直單膝跪地,腿都麻了;呼喚良久卻得不到回應,於是一咬牙,竟然從那束玫瑰中抽出了一把兩面開刃的尖刀,用刀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很小心地將刀擺在離脖子遠一點的地方,站起身喊道:「孟蕙語,假如得不到妳的愛,我寧願去死!哪怕妳要拒絕我的表白,也讓我死個明白!」
圍觀的師生嚇了一跳,大家一下子就退開了好遠,也有幾位老師模樣的人走上前幾步,呵斥道:「父母養你這麼大!讀這麼多年書!為了追個女孩子就尋死覓活嗎?快把刀放下!」
也有人勸說道:「這位同學,千萬不要鑽牛角尖啊...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還有大好人生,天涯河處無芳草啊?幹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呢?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的,現在她不喜歡你,還有別人啊... 你還有將來呢... 」
在四樓的寢室裡,孟蕙語已經發了幾條微信,並且撥通電話報警道:「保衛處嗎?有人堵在五號女生宿舍前面持刀威脅,樓下還聚了不少師生... 」
境湖大學的校內安保工作由保衛處負責,而校保衛處的工作人員也是正式的警察編制,同時還管理著校衛隊,校衛隊成員則相當於協警;保衛處接受校方以及轄區公安分局的雙重領導,在校園內報警,首先就是由保衛處出警處理。
樓下的場面已經越來越熱鬧了... 焦上直把刀架在脖子上,絲毫不理會旁人的指責和勸說,就是抬頭望著四樓的某扇窗戶。有位圍觀的女生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被感動了,站在人群中喊道:「帥哥,你千萬別亂來!我去幫你把孟蕙語叫出來,讓她好好勸勸你... 有話好說,沒必要這麼極端。」
有位老師模樣的長者轉身喝道:「胡鬧!」
但這女生已經跑回宿舍樓了,她剛一進門就被宿管阿姨一把扯住道:「妳添什麼亂啊!真把人家姑娘叫下來,萬一出了事妳負責?妳沒看那小伙子手裡拿著刀嗎!就算妳不懂事,好歹也看過電視劇吧?碰見這種持刀要挾的,怎麼也得等警察來了上談判專家!就算叫家屬來勸,也得讓警察保護著呀... 」
這位宿管阿姨懂得還挺多,說著話一邊已經把宿舍的大門給關上了,還從裡面插上了插銷,手拿一根拖把守在大門後。那女生納悶道:「阿姨,妳在幹嘛啊?」
宿管阿姨:「那小伙子見不到人,萬一想衝進女生宿舍找人,我能攔得住嗎?讓他衝進來出了事,我能負得起責任嗎?保衛處的人要是不來,我這門就別開了!」
畢學成和葉言行已經混到了圍觀的人群中,而保衛處的警官和校衛隊已經來了,並讓大家離遠一點。負責現場指揮的副處長上前道:「同學,有什麼事想不開啊?喜歡人家女孩,表白不能通過這種方式,這樣對方不僅不可能接受,還會被你嚇著的!」
焦上直右手的刀緊了緊,左手指著對方道:「你別過來!再往前一步,我就死給你看!」說著話他已經轉動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肩窩位置,心中正在猶豫。
按照計劃,無論孟蕙語下來不下來,他都得受個傷;他需要給自己一刀,分寸自行掌握,總之得見血,場面得轟動。假如孟蕙語真下樓來勸他,他就要衝上前去發生身體接觸,然後趁機把自己弄傷;可是現在孟蕙語並沒有下樓,現在就讓他給自己一刀,實在下不了手啊...
人群中的畢學成壓低聲音朝葉言行道:「莊先生真能未卜先知嗎?居然早就料到了會出這種事,簡直是神機妙算啊!」
葉言行:「驚門前輩嘛... 不過也許只是巧合... 但師父也提醒過,最近遇到狀況要學會處理... 師兄,你看現在這個角度行嗎?」
畢學成:「這個角度沒問題!我出手,你注意盯著有沒有可疑的其他人。」
葉言行:「快!對面好像有人也要出手了!」
焦上直正用刀尖指著自己,心裡在猶豫到底扎還是不扎... 當然不能扎太深,先扎了之後再往旁邊劃一下、將傷口弄大點,但會不會太疼呢... 卻突然聽見啪的一聲,刀身上彈起一溜火星,他手腕一震,這把刀就飛了出去。
原來是人群中飛出了一塊小石頭,那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一下子就把他手中的刀給打飛了。
緊接著焦上直又「唉喲」叫出了聲,原來有另一塊石頭不知從何處飛來,正打在他的肩頭上,他一個趔趄坐倒在地,整個左肩都給打脫臼了。假如事先沒有第一枚小石頭彈飛了刀,將他握刀的手震開了,那麼這第二枚石頭應該會直接打在刀把底端,力量會直接將這把刀插進他的身體裡去。
保衛處的那位副處長是退伍軍人出身,反應倒也迅速,一腳就把落地的刀給踢遠了,轉身再一腳又把已經坐在地上的焦上直給踹翻了。然後校衛隊的小伙子們一擁而上,將焦上直給摁住... 玫瑰花瓣散落了一地,擺成心形的蠟燭也被踢得東倒西歪。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宿管阿姨也長出一口氣,放好拖把後,將宿舍大門給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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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新春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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