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驢子?馮良!
這個時候在山道上牽驢行走的還能有誰?當然只有他了。鄭三心下一喜,加快腳步,朝發聲處趕去。
轉過一個山腳,果然看到了馮良,只是他半倚在山壁上,褡褳斜斜地掛到了臂膀上,裡面的物件也有幾樣散落在地,腳下靴子少了一隻,就那麼只著布襪踏在雪地上。看鄭三來了,也不做聲,依舊白著臉發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鄭三本來的滿心歡喜讓這場面登時嚇了個蹤跡全無,趕過去疾聲問:「怎麼了這是?」遇狼了?碰歹人了?都不能啊,這個時節這個地界,能見著活物才叫稀罕。又看他光著腳,也不知站了多少時候了,再不理會只怕要凍壞了。問了兩聲他還是一臉愣怔模樣,就伸手去拉,想攙起他來。
馮良被他一扯方有反應,向前邁了一步,忽然吃痛出聲,險些跌倒在地。鄭三急忙搶起,低頭看他,馮良低聲應道:「腳崴了。」
鄭三「哦」了一聲,心說難怪要脫掉鞋子。轉過身來抬起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打算架著他先去尋個避風處。馮良半點也不配合:「崴到的是穿鞋的那隻!」
鄭三撓了撓頭,轉過身來半蹲下將他負到背上,一手托住,再用另一隻手挽了兩隻牲口的韁繩,蹣跚向山洞走去。馮良還有牽掛:「我的貨還在地上。」
鄭三不理他繼續走。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個,那些東西散那裡堆到爛也不會有人來揀!
到了山洞裡,先將他放在一邊靠著,脫下自己的皮袍仔細鋪到地上,扶他坐定了。再到外面捧了一大堆雪來。
馮良一直坐那裡看著他來回動作不做聲。此時見他伸手來脫自己的靴襪,瞪他:「你做什麼?」
做什麼?給你搓腳!就那麼光著腳在冰天雪地裡傻站著,也不怕把腳站廢了。鄭三先查看了下扭著的那隻,見無大礙。就握了一捧雪大力去磨那只凍的冰涼的那隻。抬頭見馮良還盯著他,就開口示意:「你自己也弄點雪搓搓手。」這人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這麼大冷天出門居然連個籠袖都不帶。
搓了一會,見那膚下慢慢的泛出紅色,也有點熱乎氣了,鄭三方才吐了口氣,放下心來。輕輕放下,再把皮袍翻過角來蓋好了。起身去生火準備烤野雞。
幸虧上次夜宿的時候收了不少柴火在洞內,要不這冰雪一浸還真不容易。用隨身火石打著了火,鄭三添柴的功夫,才有空閒問:「你剛才那是怎麼了?」
馮良道:「那個畜生!走在路上無端大叫起來,害我吃了一驚。腳下踏錯,不知道踩到了什麼石頭,險些跌下山崖去。靴子又不知為何被掛住直向下墜,掙了一會才脫開,虧得我抓住旁邊的樹木,要不就真摔死在這裡了。」
鄭三聽他說的驚險,語氣中又帶著惶恐,大有後怕之意。便轉身伸手,輕拍他後背兩下,再回過頭來繼續照料火堆。
馮良被他拍的一楞,然後領悟這是安撫之意,頓時噤了聲,再也不發一語。
鄭三燒旺了火,從馮良行李中翻出個瓦罐,燒了點雪水。正好給雞開膛褪毛。又搜出些細鹽來抹到雞肉上,就著火堆燒烤起來。馮良也不做聲,只是坐那裡瞅著他折騰。
過了一會,雞肉漸熟,香味便漸漸散了出來。馮良肚子忽然咕得響了一聲。鄭三聽到,回頭衝他嘿嘿直樂。馮良狠狠的白了回去。
鄭三喜滋滋的繼續翻著烤肉,覺得這個模樣的馮良真是好看。兩人這樣坐在一起又難得的安靜,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片刻肉熟了,鄭三撕了半隻遞給他。馮良也不謙讓,接過來大口就吃。鄭三邊吃著烤肉,邊去仔細瞅他。
此時山洞內已經被火烘的熱乎起來。馮良圍著鄭三的皮襖盤腿坐在那裡,面上早就不是方纔的青白顏色,兩頰也有了酡意。加上吃肉吃的唇上油亮,手裡還舉著那半隻雞。半點也沒有平日裡那個奸詐商人或是斯文書生的模樣。只是生機勃勃的,鮮活的讓人心裡發暖。
馮良任他盯著,逕自吃完東西,用雪擦淨了手臉。方惡狠狠的瞪他:「看什麼看!」
鄭三此時也吃罷了,聽他如此問,看他如此模樣,心中發癢,饒是知道會被斥罵,仍忍不住出口調戲:「看你長得好看。」
不料馮良居然不惱不氣,嗤聲道:「整天就這點心思,還知道想些什麼!我問你幾樣事。」
鄭三從未受過如此的溫和對待,傻傻的點頭:「好。」
馮良道:「這些日子你也出了不少次山,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了罷,可有什麼動心的地方?」
鄭三疑惑:「你那次不是問過了?我沒覺得有哪裡更好,看幾次都是一樣的。」
馮良微一沉吟,又道:「你可知這世上也有所謂的龍陽之好,男子相愛戀之事並非罕見,你日後也許會遇見傾心於你之人,對你有百般體貼溫存,你若是困在山內不是遇不到了?」
鄭三指控:「那晚你說戀慕男子都沒有好結果的!」
馮良呸了一聲,不搭理他。繼續問:「前些日子我假意答應你仔細想,其實只是要避開你。還不與你貿易故意為難你,那日你在趙家看到的茶碗時,就是我在後堂躲你。這些你都曉得麼?」
鄭三道:「我知道你在躲我,可是不曉得你這是為難我。」說到這裡略有不滿:「你做什麼騙我,我就說沒有思量這麼久的。我都什麼都沒有騙過你!」言下大有不平之意。
馮良雙手支地,身往前傾,挑釁道:「我就是要騙你,還要為難你,我還是奸詐商人,原先每次交易也都剋扣了你!怎麼著?」
鄭三見他雙目晶亮,那神態宛若幼豹初學捕獵,認真執著,正作勢欲撲。不由得口乾舌燥,全然忘卻了剛才為何生氣,啞聲說:「我要操你。」
馮良收了手,向後一退,眼睛依然望著他,緩慢開口:「那就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