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鄭三抱了片刻,懷中人居然半點聲息也無,全然不見剛才的驚怒掙扎。不由得驚奇,便鬆開手後退一步,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馮良失去了禁錮,身形微微一晃。只見他將手抬了抬,似是有所動作,卻又放下了。就這麼垂著頭默立了會,過了半晌終於轉身回頭,找把椅子坐了下來。
鄭三一直納悶的在一旁瞅著。
馮良緩緩開口:「如此說來,你原先說的話都是當真的了?」
鄭三略有不滿:「當然是真的,是你偏要想岔了。」說罷憶起前事:「你還拿刀砍人!」
馮良木著臉不理他的指責:「若是我不願意,你將如何?」
鄭三一愕:「我能如何?總不能把你搶了來鎖家裡吧。不過你怎麼會不樂意,我打獵本領第一,制的皮子也沒人能比得上,誰還比我好?」
馮良聞聽,目光低垂,很快又抬起頭來:「這事重大,我須得仔細考慮方能作答。」話音略停,掃了眼鄭三的臉色,繼續道:「在我想通透之前,你我還是不要相見的好,你總是擾我心神,只怕我會想不清楚。」
鄭三這邊很煩躁。本來以為今天就能把人按倒在床了,忽然又成了還沒考慮此事。這就和吃飯一樣,原本說好的,晌午吃野雞燉蘑菇,到了飯點他過去了,結果趙先生說野雞飛了,蘑菇有毒,得重新等半日,還不能催。真讓人既煩躁又無可奈何。
但是轉念想想,他說的話也有道理。當初自己溪頭初見他那般模樣後,還不是先嚇著了,想了一天,躲了幾日才明白自己要什麼。前些日子幾次對話,陰差陽錯的都被他誤解了,現如今他如自己當時,只怕也嚇著了。自然要心思回轉一番才能明白自己的好。
如此這般也就釋然了。
理順了氣,鄭三慨然應允:「那成!你好好想想吧。」生怕他又會錯意,再補充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好的,只要你……」
馮良神色終於有些許波動,冷眼盯上鄭三,開口接話:「我再清楚不過,你不用一再分說。」那聲音扁扁地,彷彿是從牙縫中擠出。不過說完似覺不妥,又重新木起一張臉:「既然如此,那就說定了。天色已晚,再遲夜深露重,馮某先告辭了。」
收起桌上的那些美人圖,不理會鄭三如何作答,馮良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了。
鄭三目送他出門,回頭一瞅,發現桌上尚有一張畫圖未收。湊近一看,原來是那如錦雞般花哨的男子。他急忙拿了奔出院門,那馮良卻早已走的不見人影了。悵悵然地蹭回來,將那圖畫小心疊了,收至一旁,想待明日還他。又忽然憶起已答應他暫不見面,不由得有些懊惱。
在屋裡呆坐了會,只覺得無趣的很,轉到裡屋躺下睡覺,卻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鄭三這些日子一直都想著待馮良來了,應了他後的諸般情形。往往想的熱血沸騰喧囂不安,只是念著那日馬上就到,一直強自按奈著。今日撲了個空,體內洶湧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手掌下探,想著那夜在溪邊月下滾著水珠的驚鴻一瞥,想著方才抓住他時手掌所拂過的柔緩起伏,想著掙扎著被按在自己懷中的彷徨衝撞……待想到那日山道上舌尖輕觸手心時的溫軟濕潤時,終於不能自己,銀瓶乍破,魂飛天外。
如此幾次後,方安撫了叫囂的身體。心中卻是一陣陣發虛,無端的失落,有些後悔應了他仔細想的話,當時就該讓他立刻想清楚的,自己不比誰差,總不至於誤了他。
這般思想了一會,又忍不住罵自己:怎麼如同那些女人般糾纏不清,竟然片刻也不想等待,真是沒點男人氣度。這般模樣不用人說,自己看了都要嗤笑的。
再想想前幾年的時候,山裡竄來了隻老虎,時常出沒傷人。他為了殺虎,蹲在山中半月,觀察老虎坐臥喜好出沒習性。最終一擊成功,也因此成了杜梨溝公認的頂尖獵戶。
難道馮良比老虎還要麻煩?當初他等得,現在自然也能等得,心中終於不再毛躁,平復了下情緒,安穩睡去。
不管多久他總能等得,第二天神清氣爽的鄭三對自己說。
一日過去了。
一旬過去了。
一月過去了。
鄭三覺得自己還能等得,但是他過不下去了。
自打馮良說不再見面後,果然守信的很。來時不向他收貨物,走時不問他要帶什麼。只是整日裡躲著他,一直都沒見到人影。不收貨倒還好說,堆那裡就成,只是這不給帶東西,他可無法可想了。
山內沒有鹽礦,何況無論哪朝哪代,朝廷也不准許挖私鹽。只有依賴山外商人的捎帶。這馮良一不露面,吃飯能將就,泡皮子的粗鹽卻無處可尋了。山裡地少,唯一的一點平整地,都被村人種了糧食,沒有麻可用,自然也就沒有麻繩,外出打獵就不能布套索陷阱。這兩項一缺,不能打獵,也不能制皮,日子如何過的下去?
起初他也懷疑過是不是馮良打那日後就再也沒來過,可是看其他人都過的自自然然的,不像少東西的樣子。去趙先生那裡拐彎抹角探聽了幾次,也確實有到過的。那就是來過只是沒來見他了,沒必要避自己到這個地步吧?
鄭三有苦難言,記得前言,不好去堵他,又不能找人代買。萬一人家問起緣由,他怎麼說?說因他想和人相好,咱們村的唯一的商人嚇得躲著他了?實在沒臉。
在最後一捆麻繩用完後,鄭三終於痛下決心。
明日出山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