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蕭謹嵐跑出院子之後，才想到他還沒把連翹送走，可想到瑟瑟失魂落魄離開的樣子，就沒心思計較這些，懷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急切想要立刻看到那個笨丫頭。只可惜，他找遍了瑟瑟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沒找到人，甚至還去門口詢問是否瑟瑟有出去，得到的也是否定的回答，怕瑟瑟又回到院子裡，蕭謹嵐只能趕回去。

　回來的時候，連翹早就走了，信被她用杯盞壓在桌上，那是個聰明的女人，可他對連翹並沒有絲毫的異樣情感，眼裡、心裡只有瑟瑟的存在，只惱恨自己醒悟得太晚，竟然讓瑟瑟這麼難過。

　如果瑟瑟回來，他一定要好好解釋給這個笨丫頭聽，不讓瑟瑟鑽牛角尖。

　瑟瑟沒離開府裡，又不在後花園，平時也沒發現交好的小姐妹，能去哪裡？蕭謹嵐煩躁不安地在書房走來走去，腦海靈光一閃，終於想起自己遺忘了哪個地方，唐若瑤那裡。

　幾乎確定瑟瑟一定就在那裡，他不想再多等一分鐘，又風風火火地走出去，甚至顧不上這時候去會不會不合適，他只想立刻見到瑟瑟。

　幸運的是，他剛出院子，還在想要用什麼理由開口的時候，不遠處的身影讓他松了一口氣。

　蕭謹嵐整個人鬆懈下去，大跨步走過去抱住她，“你跑到哪裡去了？在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瑟瑟沒有反抗，靜靜站著任由他擺弄。

　“你剛才去哪裡了？”

　她很小聲地回答道∶“我去了小姐那裡。”

　她看起來還是軟軟的、很好欺負的樣子，蕭謹嵐很想抱著她吻個夠，可最後還是壓制住這種放肆的念頭，因為心疼她這些日子受的委屈，所以想要好好疼愛她，“回去吧。”

　“嗯。”

　蕭謹嵐伸手去拉她，瑟瑟僵了一下，卻沒有閃躲。

　兩人靜靜地回到房裡，蕭謹嵐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解釋，“你突然跑掉，我很擔心。”

　眼底藏著一絲苦笑，瑟瑟輕聲說∶“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沒想讓你因為我丟人。”

　“傻瓜，你什麼時候讓我丟人了。”

　“連翹姑娘在的時候。”瑟瑟苦澀一笑，主動提起這個名字，“她看起來人很好，應該很讓人喜歡。”

　“瑟瑟……”

　沒給他打斷的機會，她微微一笑，“如果你身邊能有這樣的女子陪著，應該會很開心。”

　“瑟瑟！”被她太過平靜的笑容弄得心頭大亂，蕭謹嵐不想再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急忙解釋，“連翹找來，是想讓我幫著帶一封信到京都。”

　讓他意外的是，瑟瑟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輕輕地應一聲∶“嗯。”

　她的反應太平靜，到讓他滿肚子的話一時不知道怎麼說，終於明白她這些天的沉默是因為什麼，“我承認我這些日子有時候會去她那裡。”

　“我知道。”

　“你不知道，不准多想。”捧著她臉頰，他歎氣，“不是你想的那樣，笨丫頭。”

　平靜的表情終於因為笨丫頭三個字破碎，瑟瑟的眼楮看著蕭謹嵐，她確實很笨，笨到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麼，笨到現在才醒悟過來，賠掉了所有卻換不來真心。心很疼，也很不甘，不能相信那些溫柔都是幻覺，可她不能不相信。

　不想再聽到讓自己心痛的名字，不想聽他的解釋，瑟瑟打斷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姐答應幫我脫奴籍了。”

　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到這個，蕭謹嵐滿臉意外，“你剛才去找她就是說這個。”

　“嗯。”

　沒想到她有膽子去找唐若瑤提這個，想到他之前答應過幫她脫奴籍，可後來因為連翹的出現就忘了這件事，他有種深深的不安，也很內疚，“我前些天答應過你，可是一忙忘了做，你要是生氣就打我也行。”

　“我沒生氣。”瑟瑟笑笑。

　瑟瑟覺得自己應該感謝這個男人，如果不是經歷了這麼多，大概這一生自己都不會有勇氣做這件事。她不會離開她家小姐身邊，卻也希望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她是瑟瑟，不再是屬於誰的婢女。

　看她笑了，蕭謹嵐舒了一口氣，“只此一次，我絕不會再食言，這樣也好，我過些天就要回京都，你和我一起。”抓著她的手，他輕笑，“我們走水路，沿著當初遇到你的那條路，你還可以好好欣賞路上的風光。”

　“要回京都了嗎？”瑟瑟緩緩地掙開了他的手，原來和一個人保持距離這麼容易，她為什麼一直做不到，大概是內心裡並沒有真的想要那樣的結果。

　“是你和我一起。”

　“京都好遠。”輕笑，她凝視蕭謹嵐，“大公子，我要回去小姐身邊侍候了。”

　她話說得很慢，語氣卻很堅定，蕭謹嵐的笑容退去，“瑟瑟……”

　“天冷路遠，你要照顧好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微笑著，瑟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好，“我來這邊侍候的時候沒帶多少東西，今天晚了，不想打擾公子休息，明天妙紅會來幫我收拾，希望你回京途中一路順風。”

　瑟瑟那天留下那些話就走了，沒給蕭謹寒半點解釋的機會。

　性子軟弱的人，真的生氣起來往往比常人更決絕。蕭謹嵐一開始不相信這話，現在卻覺得很正確，自從那天放走瑟瑟開始，這丫頭就開始躲著他，不是那種見到就走開的躲避，而是徹底不見，像是真的要斷絕彼此的一切聯繫。

　如果說之前他還以為她只是一時不高興而離開，這幾天下來也明白她是真的要和他決裂。

　被一個女人拒絕，這經歷是從未有過的，蕭謹嵐以為自己不會怎麼樣，可事實上，幾天過去，他吃不下、睡不著，人憔悴了一圈，無論是坐著、躺著、走著、看書，眼裡心裡都是瑟瑟的身影。

　想到他好不容易弄清楚自己的真心，那個笨丫頭卻要放手，蕭謹嵐忍不住長歎。最重要的是，院子裡到處都留著她的痕跡，讓他就算想暫時遺忘都不可以。

　身為男人，他自認不是懦夫，既然女人逃了，那就去追。可憐的是，幾次三番闖進弟妹唐若瑤的住處都沒把人搶回來，因為他面對不只是心灰意冷的瑟瑟，還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弟妹……

　兩個女人聯手，不能來硬的，軟的她們又不吃，就像是此刻，他又一次出現在唐若瑤房裡要人。

　唐若瑤還有兩個月臨產，肚子大得只能站著，不能坐著，妻命最大的蕭謹寒也陪著一起站，隨時準備扶著愛妻，讓蕭謹嵐他這個當大哥都覺得辛苦，可唐若瑤的表情卻放鬆得很，完全不覺得自己不方便，還咬著只果悠哉地晃過來晃過去。

　“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這幾天三番兩次來我這邊，有何貴幹？”說完還示意等在旁邊的妙紅，“妙紅，去泡最好最好的茶。”

　妙紅憋著笑，退了出去。

　蕭謹嵐和弟弟蕭謹寒對視一眼。

　來意她怎會不知，不過是明知故問，蕭謹嵐明白這位古靈精怪的弟妹不會讓他輕易得逞，甚至作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他已經受夠了沒有瑟瑟的日子，再也忍不下去，今天就算得罪唐若瑤也要把人帶走，原本回京都的計畫在三天前，可他為了瑟瑟硬是一再推遲。

　“我要見瑟瑟。”蕭謹嵐坦白說出來，不想打太極。之前他也想過給瑟瑟一些時間冷靜下來，可後來發現這丫頭似乎真的決定離開，他第一次心亂得不行，就連官場上遇到更大的事情都沒慌成這樣，只因為想到她會因為誤會離開自己，所有的理智就都不管用。“瑟瑟……你見我的婢女做什麼？”

　“她已經不是婢女了。”

　“對哦。”唐若瑤挑眉，“你提醒了我，她不是我的婢女，現在是我認的妹妹，那你見我妹妹做什麼？”

　“我要帶她走。”

　斜睨他一眼，唐若瑤冷笑，“怎麼，想清楚了，你想讓她以什麼身份跟你走？”

　“若瑤。”看蕭謹嵐的臉色不好看，又聽到愛妻的挑釁，蕭謹寒也只得做和事佬，“大哥是真的想明白了。”

　瞪夫君一眼，唐若瑤沒說話。

　“我會娶她。”蕭謹嵐鄭重地說出這句話。

　“納妾嗎？”

　聽到唐若瑤話裡有鬆動的痕跡，蕭謹嵐想到瑟瑟，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明媒正娶。”唐若瑤還沒說什麼，門口卻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屋裡人都看過去，蕭謹嵐更是看到來人的時候直接沖出去，留下蕭謹寒看看外面拉扯的兩個人，再瞧瞧完全不意外的愛妻，“你決定原諒大哥了？”

　“我原諒有什麼用，要看瑟瑟。”唐若瑤皺著眉扶著腰，“累死我了，這時候還要為他們操心，辛苦死了。”

　終於明白這估計是愛妻的安排，瑟瑟這些天茶飯不思，一直沒來唐若瑤前面伺候，怎麼就那麼巧這會出現，那句最好最好的茶恐怕另有深意。想到大哥終於有機會抱得美人歸，蕭謹寒也是松了一口氣，更高興自己妻子的通情達理，她雖然為難了大哥一番，卻讓那兩人看清楚彼此的心意，有妻如此，夫複何求，“這輩子最好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你才發現嗎，我早就知道了。”靠在夫君身上，唐若瑤也微笑著。她希望瑟瑟幸福，儘管一路走來很辛苦，可越是這樣越珍貴不是嗎？

　這邊情意綿綿，那廂蕭謹嵐卻沒那麼順利。

　壓著門不讓瑟瑟徹底關上，又怕力氣大了傷到她，蕭謹嵐苦著臉看始終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小女人，“讓我進去好不好？我跟你解釋。”

　使出全力拚命關門卻不能如願，瑟瑟的眉頭緊蹙，“我不想聽。”

　“你難道還不肯相信我？”蕭謹嵐無奈，他如果想闖進去輕而易舉，可是不想傷到她。“我不想聽。”

　“你已經聽到了。”蕭謹嵐把手伸進去想抓住她，卻被她躲閃開。可即便她如何躲避，臉上猶豫的表情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瘦了，比他想得還糟糕，這讓他心疼。

　“你走吧，有人看。”瑟瑟有點焦急，外面有妙紅她們看著他笑，她無論多麼生氣，都不捨得他被人看笑話。

　瑟瑟第一次堅持自己的主見，她從來習慣聽從別人的話，以前是聽唐若瑤的，前些日子是聽蕭謹嵐的，可這一次決定聽從自己的……

　還記得那天她把一切告訴唐若瑤，意外的是唐若瑤竟然沒反對她的決定，反而支持，還說她一向懦弱，如果能藉著這個機會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麼，能不能得到，反而是一種好事。

　瑟瑟並不能徹底明白那些想法，比起她們這些婢女，唐若瑤總有那麼多的奇思怪想。可因為她信賴唐若瑤，這些日子她一直思考那些話的意思，隱約清楚唐若瑤想告訴她什麼。可就算她想明白，也沒有勇氣再去蕭謹嵐那邊，她是想要得到蕭謹嵐的愛，可不是與別人分享。

　反倒蕭謹嵐的行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個性格堅毅的男人竟然肯低頭解釋，還三番兩次來唐若瑤這裡要人……想到他說的那句明媒正娶，她心裡不是沒有半點動搖，只是不確定她還該不該給他這個機會。

　“我不怕別人笑。”察覺到她對自己的關心，蕭謹嵐的心情好了很多，表情很堅定，“你已經聽到了不是嗎，我要娶你。”

　心跳驟然加速，瑟瑟想掩飾自己的情緒，顫動的眼睫卻曝露了一切。

　蕭謹嵐看她動搖，趁熱打鐵，“我對連翹沒有半分感情，第一次見到只是驚訝，這些日子忙完公事也確實去了那裡，可並不是你想像的男女之情，我找到她只是談了談天，說的都是你。至於那天她來府裡，也是想讓我幫著帶信，還順便提點我，讓我發現對你的感情，之後再無來往。”

　想到連翹對自己的　笑，蕭謹嵐也是無奈，“我感激她點醒了我，讓我醒悟過來，還來得及抓住你，不讓你跑掉。”

　把頭扭向一邊，瑟瑟推著門的手臂慢慢松了幾分力道。

　“我承認之前太過沉溺於過去，甚至想不透接下來該怎麼做，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我愛上的人是你。”這一生說出最肉麻的話恐怕就是此刻，蕭謹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找連翹，親自去對質。”

　如果之前還懷疑他們有什麼，聽了這些話，再想想這些天他的改變，也都消除了懷疑，可瑟瑟的心依舊很亂，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如果你再不讓我進去，恐怕我真的要成為蕭家的笑柄，事情傳到京都，也會被人笑。”

　蕭謹嵐壓低了聲音，透著一絲無奈。

　想到京都，突然想到這人早應該已經離開潁州，瑟瑟立刻急了，“你怎麼還沒回去京都？”他這是出皇差，難道還能耽誤時間嗎。

　“你擔心我？”終於又看到她為自己著急的模樣，蕭謹嵐的心情變得晴朗，卻故意裝作無奈，“你不跟我走，我不會回去，如果因此被怪罪，只能一力承擔。”

　他不打算說已經作好準備，派了穩妥的人先回去，到時候帶著瑟瑟走水路會快一些。想到自己竟然要用裝委屈來祈求真心，蕭謹嵐一下子就堅定一個信念，以後堅決不能再犯糊塗，讓這個小女人懷疑自己，她身後有一個聰明又厲害的唐若瑤撐腰，要是再把她氣走，恐怕要被她折騰個半死。

　“你回去吧。”瑟瑟立刻就急了。

　她果然還是在乎自己的，蕭謹嵐心裡滿足得不得了，臉上表情卻更沮喪，刻意讓她擔心，“大不了被罰一頓，辭官回潁州，我知道你也捨不得弟妹，以後我們都住在一個府裡還能時常走動。”

　好騙的瑟瑟幾乎要急哭了，雖然蕭謹嵐話裡透露出不做官也要和她在一起的意思，讓她欣喜，可想到蕭謹嵐會被懲罰，立刻打開門，雙手推著他的胸膛往外走，“你快走，快回去！”

　“除非你原諒我。”他也堅持。

　被他的固執弄得心神大亂，什麼都不如命大，瑟瑟心軟，“我原諒你了，你快走。”

　“真的原諒了？”

　“真的。”

　“那連翹的事情也相信我了？”

　“我都相信，你快回去吧。”

　眼楮裡含著笑意，蕭謹嵐輕輕鬆松地把她推進房裡，砰的一聲關上門把人壓在門上，“急什麼，你還有一個問題沒回答我。”

　他靠得很近，瑟瑟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來，閃躲著，可四周都是這個男人的氣息，“你怎麼還不走？”

　“你還沒回答我什麼時候讓我娶進門。”

　娶？他說的是真的嗎？他三番兩次來這裡要人，還為了自己留在潁州，是不是說明他真的明白他的心意？

　瑟瑟低著頭不肯抬起來，心底卻冒出強烈的希冀。已經相信他的話，卻不好立刻答應，強行壓抑著期待，她軟軟地開口，“你還是先回京都。”

　“我當然會回去，不過一定要帶著你。”看她猶豫不決，蕭謹嵐只覺得心急如焚，乾脆就用行動說明一切。霸道地吻上去，蕭謹嵐不給她逃避的機會，狠狠地在她唇上留下痕跡，“說，你再也不會離開我？”

　“你……”

　“告訴我。”他的目光變得越發溫柔，凝視著她。

　像是被他眸子裡的深情迷惑，瑟瑟的身體微顫，終於開口，“我、我不會離開。”

　這一刻，強烈的滿足感終於讓蕭謹嵐安下心來，緊緊擁著懷中佳人，“你別想離開我，這一世都不准再有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