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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件舊事,的確都好幾年過去了。那是開學前後,小初就是在那段時間認識了顧北。不過當時他絕猜不到自己後來會和這個人有什麼關係。話說回來他也沒有時間去做這種無聊的猜測。剛剛獨立了的小初正是被現實糾纏的焦頭爛額的時候。
收到大學錄取通知真的只是萬里長征走完第一步。後面要操心的問題多去了,擺在面前迫切需要解決的第一難題就是錢。跟著錄取通知一起寄過來的是收費通知。上面七七八八加在一起的費用成了一個小初不能設想的天文數字。據說上一任教育部長離職的時候講了一通話,說,一個國家把教育作為賺錢的手段是可悲的。的確,這個現像具體到個人,比如上無父母下無兄弟的可憐孩子趙小初,簡直是災難一樣可怕。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他那一年考出了當地前所未有的好成績,市里,縣裡和學校各獎勵了他一筆錢。教過他的老師們知道他的情況又多多少少的捐了一些。差不多算是可邊兒可沿兒的湊夠了學費。小初拿著這些錢,流著眼淚拜別眾人,背了幾件換洗衣服提前進京了。他想到北京或許能找點辦法賺點錢。
在很多人的想像中,首都應該是個生活富裕遍地黃金的地方。至少小初希望,像他這樣願意吃苦不惜勞力的人能找著個差事,好歹賺一點生活費出來。可是到了北京才發現滿不是那麼回事。
下了火車他就暈了。到處都是人,別說找事兒了,找個落腳的地方都難。更可怕的是這個地方能賺的錢不知道在哪裡,要花錢的地方倒無所不在。住店,吃飯,喝水,甚至上廁所?
好容易打聽到了勞務市場,小初一去到那裡感覺希望更渺茫了。蹲活兒的多,雇人的少。而且像他這麼個長都沒長開的小豆芽基本上沒人問津。技術活兒他幹不了,體力活他沒法幹。既不需要技術又不需要體力的活兒他搶不過別人。幾天下來小初隻零零星星做了幾次,都是擦油煙機之類的沒什麼油水。看看書包裡的錢不見增加只有減少,小初越來越著急。
那天路過醫院門口,有個戴眼鏡的中年人正在找人代替獻血,給六百塊錢。小初想都沒想就湊了上去。人家開始看不上他,怕他體檢不合格。小初一聽就要哭了,第二天是報到的最後一天了,可是他的錢還不夠,不能簽到。他站在那兒不走,眼淚稀裡嘩啦的往下掉。那人嚇一跳後來倒來哄他說,走吧,去試試看,要是醫院通不過你可得走。
小初偷偷在褲子兜裡塞了兩小塊碎磚,反正他人瘦衣服大,也沒人看出來。就這樣量體重的護士還是直皺眉,也是看他可憐巴巴的才勉強算了。不過到底還是看不過去,護士一邊寫紀錄一邊訓帶他來的人,你們單位也太不像話了,找個槍手也不找個像樣點的,這小孩還發育呢。以後不愛來別來。那人被訓得灰頭土臉,回來還成,沒把怨氣撒在小初身上。臨走的時候還多給了他兩百塊錢。讓他自己買點好吃的補補。
補什麼啊。這才將夠把前一陣花出去的窟窿填上。小初交了學費住宿費,還有些讓人頭暈眼花的各種費用,眼看就要斷頓了。沒辦法,他又去賣了一次血。也是合該有緣,小初賣一次血暈一次,每次都讓顧北趕上了。當時小初有些怕他,不過現在回頭想想,真正補一補還是從顧北買的豬肝開始的呢。
小初想起來有些眉花眼笑。不過這些當然不會說給許今聽,他講的是這以後不久發生的一件事。
趙小初報到以後發現上一屆的學生剛剛軍訓回來。校園裡一時間似乎到處都是穿著國防綠衣服的人。只是一眨眼好像國防綠又從同學們身上消失了,都進了各處的垃圾箱。
小初看著這個忽然冒出一個點子來。他買了兩卷黑色垃圾袋,跑到各個樓拜託看樓的阿姨大爺幫忙收別人不要的軍裝。兩塊錢一套。收完了以後他又跑到中關村找了個蹲點的板爺把收到的衣服拉到附近的收購站賣掉,討價還價以後四塊錢一套。
這個主意不錯,起步稍微晚了一點。不過還是讓他賺了不少錢。許今問,‘不少’是多少。小初說除了給幫忙的人的工錢,大約有三千九百多。
許今聽完趙小初講的事兒,下巴掉地上了,他愣了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小初被他笑得有點不高興,皺著眉看他。許今收了笑,一本正經的說,趙小初,以後誰要再說你傻,你跟他急。不不不,你告訴我,我去跟他急。趙小初眨巴著眼睛看他,不明白他這麼激動幹嘛?
許今來了興致,前一陣我一發小兒給我打電話,問我炒股票有什麼秘訣。我說,低價買進,高價賣出。丫跟我急了。
許今槌著桌子笑得透不過氣來。低價買進,高價賣出。什麼是天才,這就是天才啊。
小初看著他表演,決定不搭理他。許今哪裡肯依,上來窮追不捨的問,那後來呢,錢你都幹嘛了?沒繼續投資?
小初莫名其妙,說,上學了呀。我還上課呢。
那你怎麼沒多找幾個人,到各個學校去,多做幾個地方多賺點錢。
小初想了想,那時候我誰都不認識啊。我搬進宿舍的時候,別的同學早到了。他們之間都比我熟。而且好多人開始都不住。不過後來我請一個同學帶我去銀行存錢,他們知道了後悔沒有趕上,還讓我請客了呢。
許今一聽他沒有乘勝追擊就有點失望了,明顯應付差事一樣的問,哦,那你請什麼了。
學一的紅燒雞腿一人一隻。
什麼?許今的下巴又掉了。他指著小初笑得透不過氣來。你你你,。。。。。。他雖然沒有說完,小初也看出來了。泥人還有個土性兒呢。小初站起來要走人。
這下許今急了,又不能追,只好在後面一迭聲的叫。
別走啊。
我錯了還不行嗎?
真錯了。
趙大夫。趙老師。趙叔叔。趙爺爺。
行了,您饒了我這一遭吧。
他在後面叫得可憐,小初撅著嘴回來了。心想這還是師兄呢,切。一下午,許今賠盡了笑臉,他幾經完全不記得當初找了這個小孩來的理由了。就是感覺跟這個人說說話挺有意思的。小孩單純,坦白,不想從他這兒要點什麼。對他也不小心翼翼的。這很難得。小初不理他,默不吭聲不停的踢箱子,跑去打怪的時候竟然忘了用魔法,直接用手杖打死了幾個小妖。
許今覺得不是個事兒,就許願說,這麼著吧。你說個轍,別管是什麼我都給你辦嘍。你看行不?你那嘴都能掛油瓶了。
小初心說,我有什麼要你來辦啊?
許今說,我幫你投資吧。別管多少錢,你放在我這兒,每年給你百分之十二。怎麼樣?銀行現在才百分之一啊。
小初搖搖頭。許今沒轍了,說,那你說吧。怎麼辦。
小初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個事兒來,說,要不,你出去走走吧。
許今一下臉憋得通紅,我操,你丫大......總算還記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後面兩個字沒說出來。小初又給轟走了。
後來許今耐不住又給小初打電話求和,小初還沒去呢,顧北不讓去了。小初覺著有點對不住許今,他一個人這些年其實也怪可憐的。可是畢竟顧北更重要。
剛接了這個差事的時候,小初和顧北說過一兩句。但是顧北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更關心的是小初自己在做什麼,好不好,有沒有闖禍,有沒有受氣。兩人的對話多是些生活瑣事。而且顧北不喜歡他在外面打太多分工,讓他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還是認真讀書的好。小初覺著顧北可能因為他接了第三份活兒不太高興,所以顧北不問,他也樂得裝糊塗。結果顧北昨天忽然打電話來說不去了行不。小初想也不想立刻就答應了。他反應慢半拍。直到下午下了班給許今打完電話他才想起來,顧北是怎麼知道許今的呢?他是不是不高興了?帶著這個不安小初晚飯也顧不上吃跑回家等著顧北電話。
和平時不一樣,那天等到很晚顧北的電話都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