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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一進公司處理完了慣例的檔就直接去找他們的頭兒Steve請假。Steve聽完了卻和他推開了太極拳。
灰眼睛的Steve在公司有magic hand的美譽。據說他自己做市場的時候成績很一般,後來專門改作培訓,不知怎麼倒做的風生水起。這家世界知名公司最近幾年提拔的大區級負責人好幾位都曾經受到過他的點撥。他在公司地位的特殊性由此可見。
Steve捏了一隻筆在手上轉了轉,眼睛凝視著顧北看了一會兒。兩個人目光交鋒。顧北並不退縮。Steve說,北,你前一段時間的表現一直都很出色。所以進入實戰操作的時候我才推薦你做新人組的領導人。你們組的業績讓人看好,只是這個時候你請假離開時機合適嗎?
年輕人,公司不過問員工的私生活。不過生活和business有相通之處。遇到crisis的時候,quick decision不一定是正確的。
顧北迅速尋找對策,一邊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老狐狸。顧北並不想態度太過強硬把事情搞僵。他在這裡付出了很大努力,也已經得到了承認,前途眼看一片光明,不能前功盡棄。當然不回去是不行的,這種時候不能把小初一個人放在那邊對付。可是對公司來說他請假的時機不利也是實情。那麼講話就一定要策略。
正僵持著,門被輕輕敲響了。臺灣mm探了個頭,笑眯眯的說,北,你的煩惱來看你了。或許不用請假了哦。顧北向 Steve道了歉,跟著她走出去,看見個意想不到的人。幾年不見了,記憶中的長髮變成了俏皮的短髮,休閒的仔褲體恤變成了合身的西服套裝,除此之外幾乎完全沒變。那人微笑著站在他面前,說,好久不見了,顧北。
周童到附近出差,特意多開了兩小時車過來看他。
兩個人在一家咖啡館的露天茶座坐定,坦然的互相打量了一番。周童笑了笑,從皮包裡拿出幾個精緻的紅套封來,推到顧北面前。
顧北吃了一驚,說,恭喜恭喜啊。仔細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都是熟人,居然沒有自己的。顧北大模大樣的問,我的哪?
周童說,拆開第一個。
信封上印著趙小初的名字,打開喜帖的抬頭是趙小初先生僭眷屬。
顧北吸著涼氣苦笑,說,周童你這是赤果果的歧視啊。而且有你這樣的麼?這麼沒誠意,要辦也不回家去辦,你這弄個夏威夷婚禮,不是存心讓他遊海過來?
周童說,不管。你自己想轍。我弟弟要是不能來,我跟你沒完。
顧北心說,你跟我沒完,傻孩子要來不了還不知道得怎麼起急呢。
他一沉默,周童就覺出不對了,她說,怎麼啦?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顧北看著她不說話。周童彆扭的挪開了目光,琢磨了一會兒又看了回來。她直率的說,ok,ok。咱們既往不咎行不行?
顧北樂了,說揪什麼呀?怕我揪你小辮子,連頭髮都剪了?
周童沒有笑,她看著顧北,嚴肅又傷感。周童說,顧北,你還是這個樣子。我們之間難道還用遮著蓋著嗎?我直說吧。是,當年是我任性了。特別是對小初。可是你也真的有問題。什麼事你都擔著,有什麼話你從來都不說。直到現在你都不坦白。
原來我和小初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從來不把我當成一個病人。其實我錯了,你也害怕,怕刺激我,所以好多話你都不說。你不說,我就總是抱著希望,弄來弄去,希望好像真了一樣。
周童,顧北叫了一聲。
不是要你道歉啊。何況你又沒有做錯什麼。周童不讓他說。你也別害怕,我早想通了。不過顧北,說實話,真的跟你在一起會變得沒有自我。不是說你不好。可是你somehow too strong-minded。大多數情況下你都是對的,我們也習慣聽你的了。久而久之無論做什麼不由自主就會想,你會怎麼想。這樣你會不會不高興?可是真這樣我又不服氣,所以那時候老跟你吵架。小初對你跟我們都不一樣。他特別是個死心眼。你可不能太霸道,淨欺負他。
周童說到這兒忽然又笑了。你算是完了,小初那個樣子,你們真要有什麼事兒,大夥兒一準兒一邊倒,全向著他,什麼錯兒都是你一個人的。
顧北把周童的話放在心裡細琢磨,嘴上還要撐場面,我欺負他?你們這幾年背著我地下接頭還少嗎?教得他跟我登鼻子上臉了都。
周童但笑不語。
顧北又看了看手上的喜帖,這個藍伯特是幹嘛的?
醫生。周童嘴角帶上一朵微笑。今年才畢業。婚禮一結束我們就搬到波士頓去,他以後在那邊上班。做骨科。
周童把寫著顧北名字的喜帖拿出來遞給他,低聲說,謝謝你,顧北。她探過身去,兩個人朋友一樣擁抱了一下。
顧北送走周童回到公司跟Steve請假。
顧北說,Steve,工作上,我對我的小組有信心,我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我也相信這些優秀的夥伴有足夠的應變能力。我會隨時和他們保持聯繫,並且儘快回來。另外,我們中國人說不能後院起火。我做的再好也和這個重要的人有關。所以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一次。希望你能諒解。
Steve看了他半天,笑了,說,哎,年輕人啊!去吧。回來週末要加班補上。
顧北忙完了,看看表已經過了北京的午夜。他沒有訂到直飛的班機,輾轉到歐洲轉一趟,不過再一天就可以見面了,顧北鬆了口氣。
那邊趙小初無數次把電話抓起來檢查是不是沒放好。越等越心焦,乾脆把屋子裡裡外外又打掃了個遍。
快半夜的時候聽見丁冬一聲響,小初第一反應是沖過去拿電話,後來才想起來是門鈴。門口站著的是剛加班回來的劉天章,手裡舉了個塑膠袋,打開裡面是一罐熱騰騰的紅薯小米粥。劉天章說,路過,看見你家燈還亮著。
小初用餐具把粥給盛出來,他擔心的看著劉天章說,劉哥。你這樣不行啊。吃飯太不規律,對身體不好。說著話他的肚子咕咚一下。劉天章朝他眨眼睛。小初不好意思的笑,他倒忘了自己今晚可也什麼都沒吃。
小初給自己也拿了碗筷,吃的心不在焉。眼睛不停的瞟著電話。劉天章提心吊膽一天,看了他的樣子不知道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想了想,劉天章拿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說,給他打一個吧。你這粥都吃到鼻子裡去了。
小初搖頭,他正上班呢。
兩人都沒了吃飯的胃口。劉天章環顧四周,屋子整潔的簡直不像話。劉天章看在眼裡不知何故愁上加愁,不知道該怎麼問那個許今的事兒。
小初沉默了一會兒困惑的問了個問題,劉哥,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笨啊?
劉天章嚇了一跳,說,誰跟你說的?你要是笨大多數人都得算智障了。還有人說劉翔應該謙虛點呢。前兩天有人跳出來打抱不平,說劉翔要是說我跑的不快,一般一般,那其他人都殘廢了。
小初沒有笑。他一邊琢磨一邊說,你們都對我很好,可是,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別累?因為好多事我都不懂。你們不挑我毛病我也不知道。那你們呢?
劉天章放了筷子,小初,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有些話不用我跟你說,還是等顧北自己來說吧。今天哥哥就說說你。你挺好,好的沒准都過了。其實朋友在一塊兒合得來就合。能不能在一起也不是因為明白不明白。再說了誰就真明白,誰就不明白呢?古人不是說難得糊塗,明白糊塗這裡面有講究。
小初聽得雲山霧罩,他眨巴著眼睛看樣子是給繞進去了。劉天章繼續說,不扯遠了。還是說你,你呢太小心了。總是自己忍著,自己琢磨。這也不一定是好事兒。我跟你說個事兒吧,你可別笑話我。
我妹妹你知道的。她比我小三歲。
天玥小時候可愛極了。長得像個洋娃娃,又嘴甜。我跟她差不多正相反,內向不愛說話。也不怎麼討人喜歡。
那時候特別嫉妒天玥,總覺父母偏心,喜歡她不喜歡我。可是我又不甘心,有一次我就想弄出點事來讓爸媽也注意到我。那個冬天,我和幾個同學到公園去玩。那裡有個湖。有人在湖面上鑿了個大洞釣魚。我在那兒磨蹭到沒什麼人的時候,故意掉到那個冰窟窿裡面去了。開始只是想弄得慘一點,讓爸媽心疼一下。沒想到冬天的衣服太厚,沾了水重得不得了,我人小又沒有力氣。結果下去就上不來了,一個勁兒往下沉。
劉天章笑笑,拍拍小初的肩膀,讓他別擔心。
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我媽和天玥眼睛都哭腫了。我爸也是看著一下老了好幾歲。據說是有人路過救了我。不過我也高燒昏了好幾天才醒。那以後我就明白了,也不再吃天玥的干醋。後來她大起來,在學校一天到晚闖禍,家裡覺得她不太適合國內的教育體制,早早就把她送出去念書。那時候我反而比爸媽都捨不得。
小初,你也是一樣。不過你比我強。我,呵呵,那時候比較陰暗,就嫉妒了。你是太不相信自己。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總覺得自己不對。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太過體恤對方了也不是什麼好事。誰說姓顧的就不能犯錯了?
小初剛才還認真聽著,這時候就說,不是,不是他錯了。
劉天章舉手投降,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家護短兒是有光榮傳統的。小初,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嗯...........劉天章看看小初乾乾淨淨的目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覺著自己瞎操心。最後乾脆說,那什麼,算了吧。我暈了,你當我什麼也沒說得了。
小初被他逗樂了。劉天章用下巴指了指,問,打不?電話。
小初說,他肯定是有事。等明天吧。
劉天章徹底服了。
第二天,顧北風塵僕僕回到家,在家裡等著給小初一個驚喜。等等等,等到大晚上小初才回來。一看見他傻孩子張了張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