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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說錯了話,認罰請大家出去吃義大利餅。
那年頭吃這個東西,門口要排隊,最後還要給服務費。小初跟著他們走進明晃晃亮晶晶的店堂,路過自取自用的沙拉吧,坐進卡座,看著戴小紅帽的服務生送上來刀叉和碟子。這裡的東西樣樣都讓小初驚奇,連菜單都是銅版彩印的,精緻的食物照片配上周圍浮動的乳酪香味實在引人垂涎。還沒來得及仔細感覺,童童手癢,拉著他去挑戰沙拉巨塔,曾經見過網上有人貼出來個一尺多高的,童童也忍不住想試試。
劉天章和顧北坐的遠遠的看著他們倆忙活,一邊閑閑的聊天。
劉天章問,問明白了?那事兒?
顧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哼了一聲,說,沒有。沒空。
劉天章不解的看著他。顧北看了一眼小初,小初正在雄心勃勃的童童指導下用黃桃鳳梨打基礎,準備把碗沿擴張一圈,用個小地基,蓋個大高樓。他回過頭來看著劉天章說,上回真是便宜他們宿舍那幫人了。挺好一機會怎麼就沒下了手呢?以後誰再嘴欠,得一個抽一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愛誰誰!
劉天章琢磨最後這句話該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吧,就笑著說,我是不是又好心招人嫌了?說實話,我琢磨著大事兒不能有,可是話說回來無風不起浪。要是真有事兒最好先弄個清楚。我們還好說,第一難辦就是像你這樣的,眼裡揉不了沙子,回頭再發現點什麼不對頭的,真置氣,你一巴掌下來,還不把小初打個半死?!
我說你還真看得起我。顧北氣樂了。我吃飽了撐的呢去找他麻煩。你還不知道他?他這樣的能弄出什麼事兒來?他要真整出花花兒來,你只管找我!
劉天章笑著搖頭,顧北,你要是以後當家長一準兒蠻橫,頑固,霸道還護短兒。
顧北正色說,以後的事太遠咱先不說。這回還真讓你說對了。天下哪有大家都認的理阿。他我是知道的,出不了大圈去。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無論怎麼著,趙小初的事兒,我們幫親不幫理。
劉天章服了,默默喝東西,暗自琢磨,這人今天冒出來的都是歪理,昨晚是不是受什麼大刺激了?
冷了一小會兒,勞動完畢的兩人回來了。工程並沒有達到預期目標。童童說其實小初很有培養前途,只不過兩人看見旁邊的老外只撿了幾片青菜葉子放在空蕩蕩的碗裡就算完事兒,自己捧著個滿滿登登的大碗覺著有點不好意思這才收了兵。顧北和劉天章嘲笑他們是思想進步的小農。
這一餐盡興且輕鬆。在顧北同學的帶領下大家都放棄了刀叉直接用手拿,吃的極為豪放,好像也格外香甜。按照童童的說法,這是退回到人類進化史上,直立行走以後使用工具之前的時代。顧北說,這叫重返自然。食品都提倡綠色種養了,吃飯方式也應該簡化。
他們吃飽了飯等著顧北付錢的那會兒功夫,劉天章問童童,你爸真是倒賣軍火的?
童童說,看,看,謠言就是這麼造出來的。想了想她又說,誇張了點。又不是恐怖分子。雖然我爸的確經常去中東,他老人家也去歐洲啊。上次給你們吃的巧克力就是他從比利時帶回來的。
不過我爸最神的不是這個。童童來了興致給他們講故事,顯然她並沒有為顧北開始的話真生氣。
我小時候有一次我爸送了一隻派克鋼筆給我。帶到學校去沒用兩天就丟了。後來我媽跟我爸說了。我爸說東西事小,此風不可長事大。都是小孩子,學壞了不好。有一天上午我爸沒讓我上學,他自己去學校了。等下午我再去,老師就說有同學把筆交到她那裡,請她還給我。我當時也不懂事,就沒多問。後來我媽才跟我說,那次家長會老師和她說我爸太厲害了,他進了我們教室就說了一句話,我是周童的爸爸,然後順著座位走了一圈,盯著每個同學看了一眼。別的什麼也沒幹就走了。結果那同學不知怎麼給嚇著了,趕緊交了東西。我媽回來說,你們老師那意思,你爸沒去做刑偵審問什麼的真是可惜了。
小初津津有味的聽著。童童笑,和他說,下回等他回來的時候讓你們去我們家玩吧。我爸講故事可是很有一套呢。小時候我媽老是嫉妒我爸,因為我總是纏著爸爸講故事,陪我玩。不過後來他們倆都越來越忙,纏也纏不上了。
童童有些失落,象我們院兒,原來大家說是孤兒院。因為爸爸媽媽都忙,全是小孩和幫忙帶小孩的爺爺奶奶什麼的。現在小孩長大大部分都出國了,眼看要變成敬老院了。
童童說話快,劉天章這才找著個話逢兒插進來,笑著說,那你怎麼不出國阿?還是捨不得。
童童不上當,翻白眼說,是啊。我捨不得我媽。
小初聽了下意識的用眼睛去搜尋顧北。收銀員算錯了帳,他在那裡立等著,似乎也沒有不耐煩。小初呆呆的看了兩眼,後來就忘記為什麼要去看他了。
從美食開始的一天,開心又內容豐富。讓人想起有個本校前輩說過的幾句很糙的名言:
年輕的意義就在於:
交值得交往的朋友
喝喝得醉的烈酒
操最想操的愛人
所謂話糙理不糙。換個方式理解,年輕不過就是多了行動跟隨心動的張狂,少了世故思慮猶豫罷了。
那天精力充沛興致高漲的顧北帶著大家一路玩過去。
吃比薩餅,唱ktv,溜滾軸,去小酒吧,新鮮事物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著小初。尤其是從滾軸館出來的時候,兩條腿抖得簡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心也還跳的利害。
真是特別的體驗啊。要說小初是不是真享受到了,還真是很難判斷。除了他以外,另外三個人都是老手加高手。或許劉天章和童童不能像顧北那樣會玩很多花樣,敢跟人比倒沖波浪,他們至少動作靈巧,能夠體會滑翔一般的自由和速度。
一開始,熱了身童童吵著要給小初當師傅,結果沒兩下功夫,兩個人摔成一團,童童還沒怎麼,把小初嚇得夠嗆。等被劉天章和顧北兩個把他們從地上扶起來,小初死死抱著旁邊的欄杆怎麼也不鬆手。顧北使壞,支走另外兩個人,自己蹲下來用手指頭戳小初的膝蓋窩。小初癢得不行,又不能自主行動最後沒了重心出溜到了地上,只好撒了手。顧北得了機會一把把他抄起來,一起迅速滑動。小初只有一個感覺,完了!下一秒就要摔死了。
說來也怪,小初仍然歪歪扭扭危險百出,可是有那麼一隻手跟緊了他,果然沒有再摔過。那只手推著他向前,有時搭在腰間,有時握在手上,有時抓著他的衣領,力量野蠻,強硬,也不失溫柔。小初稍稍能放鬆一點的時候,偷偷看顧北側臉,那個人帶著個心不在焉的笑容帶著他在人群中穿梭。讓人安心的笑容。小初鼓起勇氣,開始試著像童童示範過的那樣邁步,滑動。應該說,進展不壞。
出汗了,速度,風聲,興奮。有點熟悉的感覺。小初忽然想起那個荒唐的夢,血沖上來,腳步一下亂了。慌亂之中他下意識的抓緊了顧北的手。顧北以為他速度失控有些害怕,握緊了他,示意他放鬆,笑著說,沒走好就想跑啊。你這個膝蓋不行,彎點兒,放鬆點兒。
小初聽著他的聲音,努力控制著心跳,手腳變得越發不聽使喚。
顧北納悶,怎麼好好的退步了。算了,先就這樣吧。估計造你的時候偷工減料了,少放了倆關節。今天別琢磨花樣了,老實跟著我溜達溜達就得了。
又溜達了兩圈,顧北怕他體力不行,把他送到週邊人少的地方休息,自己疏散筋骨去了。劉天章和童童滑過來陪小初。三個人的目光都追隨著一個高高的影子,那個人鬼魅一樣倏忽來去,在波浪上隨意起伏如若翩翩小舟。小初目不轉睛,暗暗下著決心要好好練習。
顧北回來卻不許他們再玩。小初有點不舍只是習慣性的沒有爭辯。等換上自己的鞋,兩隻腳踩在地上,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虛弱的分不出左右腿了。可是真的完全不感覺疲倦,精神也極為亢奮。大家都不想散,還想做點什麼。於是顧北提議去喝酒,立刻得到積極回應。其實顧北是有點好奇,趙小初喝了兩次酒,一次打了人,一次唱了歌。這次他還能幹點什麼?
結果很意外,小初還沒怎麼,是顧北怎麼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