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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初喝了酒,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笑。
那天他們去的是一家以學生為主要客源的小酒吧。在大學校園附近,這樣的酒吧隨處可見。面積不必大,裝潢不必好,酒價不必低,光線卻必定要暗。
小初最開始對酒很警惕。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怕喝多了鬧笑話。何況剛剛發生過血淋淋的教訓,就在幾分鐘前還有後遺症發作。你說讓他怎麼能不小心翼翼?
小初的樣子顧北看在眼裡也不強求,他站起來去找酒保拿了一副牌,幾個人湊在一起算二十四。小初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遊戲,他腦子快,也最認真,在大家都還漫不經心鬆鬆垮垮的時候,他很容易就贏了幾局,這下把童童的好勝心也勾起來了。最後就成了顧北站在邊上看熱鬧,劉天章和童童合起來鬥小初一個的局面。常常顧北剛翻了牌,其他三個人幾乎同時搶拍著桌子,大喊‘成了',然後就報各自的演算法,劉天章和童童偶爾還有出錯的時候,小初卻精准的可怕。玩了幾輪下來,每個人都喊得口乾舌燥,很自然的抓起手邊的飲料來喝。
顧北給小初點的是一杯顏色可喜的雞尾酒,小初不好意思再單叫別的東西,實在忍不住口渴的時候,只好將就拿起來小口啜了一點點。別說,這個東西看上去綠綠的,喝起來甜甜的涼涼的,沒有酒的味道還不上頭。他想,原來也有喝不醉的酒啊。
你看,酒膽這個東西就是這樣慢慢壯大起來的。過了一會兒,小初覺得自己玩起來越來越順手了,一點也不緊張了,周圍的人看著都笑眯眯的更加可愛了。他很高興可是也知道絕對不能再喝了。於是小初閉緊了嘴不說話,開始微笑,不停的微笑。
大家都發現他有點不對頭,童童看著好奇,想方設法逗他,小初,要不要嘗嘗我的,櫻桃味兒的哦。小初守著最後的一點清醒,笑而不答,那個笑容讓人不能生氣。
顧北看了好笑又有點意外,見過喝過、沒喝過判若兩人的,沒見過每次喝完都不一樣的。他對小初說,要不喝我的吧。小初看了看他和劉天章面前的小玻璃杯,裡面是無色透明的液體還飄著小冰塊。小初做了個往後躲的樣子,表情像一隻豎起耳朵來全神警覺的小狗。
劉天章大笑,對顧北說,你完了,你是壞人。
別人都還沒反應,小初轉過臉來對著劉天章認真的說,這是顧北,不是壞人。這是顧北。
劉天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童童一口酒噴出來灑了個方圓百里,顧北大樂,伸手去揪小初的耳朵。小初的頭被他揪得抖了抖,臉上的表情既嚴肅又迷惑,好像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笑,可是只一會兒他也跟著笑了。
顧北心情大好,拉著小初的胳膊把他拽起來,順手把他的頭髮往後呼嚕了幾下,跟另外兩個人說,走吧,撤了。一邊往外走一邊分配人員,還是劉周二人一路回市區,顧北送小初回村。
劉天章留了個心,想讓自己跟顧北換,可是看看童童都沒表示什麼也就隱忍不說了。他知道顧北昨天並沒有碰到小舞,猜顧北可能還是為了這個緣故才要親自再去一趟。他暗暗想應該找個機會提醒一下顧北,就算童童無心得罪了小舞,遠近親疏畢竟還是有別的。何況剛才顧北自己不是才發表了個什麼幫親不幫理的學說麼?當然這幾個人,自己,童童,小初,顧北,彼此之間都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兩組人員目的地方向相反,就地告別,各自到不同的街口打車。顧北牽著小初穿過一個小停車場。小初一言不發乖順的跟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比剛才還老實。顧北不時看他一眼,越看越覺得好笑。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被兩個人攔住了。
顧北看見來人兩手都放在大衣口袋裡心裡警惕,一把把小初擋在身後,一邊不動聲色的說,麻煩借個光。
那兩個人一下有點猶豫。他們顯然是看見顧北扶著小初出來以為有一個醉了有機可乘,沒想到顧北一開口態度還很強硬。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小刀,壓低了聲音說,別廢話!識相的就拿出來!
顧北趁著機會已經看清了周圍,暗暗計畫先打倒一個然後帶小初跑出去,從這裡上大街不過四五分鐘的路。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這時小初卻從顧北後面鑽了出來。他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一眼先看見了刀。小初愣了,忽然把顧北往身後推,嘴裡胡亂喊著,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事出突然,兩個劫匪沒想到他會喊,都嚇壞了。那個拿著刀的極快的往前一刺,想讓他住口。小初下意識的縮頭舉起胳膊去架,被身後的人大力拉了一下。刀子咻的一聲劃破了羽絨服,小初感覺手臂一涼。
後面的情形有些混亂。顧北怒了。
劉天章和童童半路改了主意,打算回來追上他們倆一起送小初回去,剩下三個人再回學校住。遠遠的聽見小初的聲音,兩人趕快往這邊跑。結果就看見顧北上去一拳轟在一個人頭上,當時就把人打倒,刀也飛了,立刻又一腳踹上肚子,踹的那人抗不住抱著肚子蝦子一樣縮在地上,連翻滾呻吟的力氣都沒有。顧北還不解氣,上去又踢了幾腳。另外一個人被他的樣子嚇呆了,根本不敢靠近。劉天章也沒見過顧北這種陣仗,心裡焦急,不會要打死人吧?
可是顧北自己醒過來了。他扔了歹徒回頭過去抓小初。上來一把抓住肩膀劈頭蓋臉就吼了一頓:瘋了你?你是鐵做的?腦子進水了?做醫生的手去擋刀?要不是運氣,你什麼都做不了了,懂不懂?!
說話!你給我說話!你他媽的懂不懂?!顧北一通猛搖,越搖越往上,手漸漸挪到小初脖子上。劉天章怕小初要挨打,急走幾步想沖過去,卻忽然被童童伸手拉住了。他掙了掙,沒有掙脫,轉頭一看,周童緊緊的抿著嘴唇,在路燈的燈光下臉色蒼白。
那邊顧北抓著小初的脖子卻好像進行了很大的內心爭鬥,最終只是用大的可怕的力道掐了一陣又拖了他的手去了。他和小初都沒有發現劉天章和童童就在不遠處。
事實上小初傷的並不重,刀子劃破了一點表皮,流了點血就止住了,根本連包紮的必要都沒有。但是顧北很生氣,小初能感覺到,顧北很生氣。
被吼了一通以後,小初被顧北抓著塞進一輛計程車。一路上顧北攥著他的手腕,幾乎就要給他捏碎了。計程車司機不斷從後視鏡窺視他們的神情,快到地方的時候寧肯少收錢也不肯拐到村裡的小路上去。顧北陰沉著臉打發了車,也不管小初是不是跟的上只管拖著他邁著大步往家走,直到開了門才一把把他帚在床上。下一刻被子鋪天蓋地的蒙了上來連頭一塊都罩住了。顧北的手撐在小初的頭兩邊,被子箍緊了壓住口鼻,小初感覺呼吸困難。可是,他只是在黑暗裡大氣也不敢出的等待著。
這個時候,酒是早就醒透了,只有心跳的咚咚響,在安靜的屋子裡,自己的和另外一個人的,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