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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妖怪來蹭飯》第30章
娑羅棉樹(中)

  石嶼怎麼也沒想到百子歸還會帶著飛行棋, 於是原本說好的踏青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四個人坐在那棵娑羅棉樹下玩起了飛行棋。

  “你肯定偷偷耍詐了!”童果在三輪都輸掉後,有些炸毛地看著明明一副毫不上心卻次次都第一的蘇彌。

  “我贏了又沒好處,才懶得耍詐。”蘇彌點上煙,身子側臥在早地上。

  石嶼表示贊同的點點頭,大獅子那麼懶,肯定不會耍詐。

  童果看著自己一直都墊底的棋盤,有點喪氣地癟了癟嘴:

  “不玩了不玩了,我和百子歸還要幹正事呢。”

  說完拉著百子歸就回銷樟院的屋子裡想去找找和這娑羅棉樹有關的記載。

  午後陽光還是很好的, 曬著人暖洋洋的,四月的風已再無凜冽之感,卷著些懶散撫過面頰叫人直犯困。

  銷樟院內時不時還傳來童果嘰嘰喳喳地聲音,院中的水池泛著磷光,偶爾有魚浮上來一尾甩擺, 震起一點點水花, 很快漣漪卻又消失不見。

  石嶼有些犯困地靠在娑羅棉的樹幹上, 本就已經半睡半醒,蘇彌脫了外袍搭在他身上,石嶼覺得更暖和柔軟了些,就徹底睡著了。

  “你來了啊,你來了啊……”

  石嶼睡夢中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一下子醒了過來, 四周景色明明沒有什麼變化, 可卻讓石嶼覺得十分陌生。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 卻沒有看到那三人的身影。

  “噗通。”

  銷樟院內傳來了一點聲響,石嶼便向院子內走去。

  院落內依舊靜悄悄的,剛剛那聲響許是魚躍水面發出的,那小小的水花還沒盡然散去。

  就在石嶼想要開口喊蘇彌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剛剛夢中出現的聲音:

  “是你麼……”

  石嶼轉過身,看到了一個白髮老人,老人銀髮白胡,一身青鈍色長袍,手拄一拐杖,臉上的褶皺層層堆疊似已是看不見他的眼睛,步履倒是算不上蹣跚,拄著拐杖一步步像石嶼走來。

  直到走近了,那個老人站在石嶼身前打量了許久,才低下頭,輕輕歎息一聲:

  “不是啊……果然……果然啊……”

  老人坐在水池旁,以指尖點了一下水面,水中那木蘭色朱砂點的魚紛紛遊來,繞在老人的手指四周,拍打著魚尾。

  “你是誰?”石嶼猜出眼前這個老人許是非人之物,自己應是被他弄進這裡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啊,”老人緩緩抬起頭看向石嶼,“我不過是一個老樹妖罷了。”

  石嶼指向院外那棵娑羅棉樹:

  “你原本是那棵神樹麼?”

  老人扭過頭看向石嶼指的方向,而後那臉上的皺紋更加深了一些,老人低笑道:

  “什麼神樹啊,我不過是一劣妖,可從未想得仙。”

  石嶼坐到老人身側,看向池中魚,現下明明是自己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可心中卻未有絲毫不安,大約是覺得眼前這自稱為妖的老人不會傷人吧。

  “你在找人麼?”石嶼想到之前自己腦海中聽到的老人的話語,便開口問道。

  “我在等人,”老人的手指微微離開水面,“你的氣息和這裡相合,我還以為是他回來了。不過既是來了,也是緣,你可願陪我這老妖說說話?”

  石嶼點點頭。

  老人的手在水面上一寸高度的位置遊劃而過,水面上竟是漸漸蒙上霧氣,而後池中竟出現了完全不同的景色。

  水中出現一人,身披袈裟,眉心一朱砂點,雙眸微微闔起,似是正在念經。

  “你可知這本是誰的住處?”

  石嶼搖搖頭。

  “以前啊,這有個和尚,自名肉齒,就是水中這人,”老人像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笑了笑,“明明是個和尚,但倒是比那些俗世之人長得好看,那陣還有好些姑娘,打著祈願的藉口來偷偷看他。”

  “草木樹幹化妖不比那些活物,我吸天地精華百年,又恰逢戰亂時,樹下埋過不少亡人,我吸了他們還未散去的魂魄,這才化了妖成了形。”

  “這銷樟院建起時,我本是想乾脆施些法將人趕走的,畢竟我本為樹不可移遠,若是有人長期住在我側,還是挺麻煩的。”

  “可當他一身僧袍向我走來,撫上我的樹幹,闔眼輕聲道:‘我知你為妖,若有一日你願入輪回了,我可渡你,我來此也只圖清淨,不會擾你’。”

  “我聽過人間太多聲音,痛苦,離亡,歡喜,欲念,可唯他這般的,我卻是第一次聽。沉靜而透徹,像極了那一池水。”

  “說來他也是個怪人,為僧卻不憎妖鬼之物,還經常會將一些小妖收入他的院內,他也絲毫不嫌厭煩地去講化那些頑劣之物。其實他明明可直接收了他們強行將他們渡入輪回或是打散他們形魄,讓他們消失於這世間。”

  “可他卻從未那樣,只是給他們講那些你們人才懂的道理。”

  說著,水面上的畫面又變了,剛剛那位僧人坐在念珠站於院中,身側圍繞著些非人之物。

  “他救人,救物,救妖,救鬼,當時這方圓百里,這銷樟院簡直成了那些妖物最喜歡聚集的地方。”

  “有些小妖啊,就是好奇,想來瞧瞧他,聚在院外唧唧喳喳的吵得我都心煩,他那麼清淨一人卻從不惱,只是跪坐在在佛像前敲打著木魚。”

  “我雖是日日可瞧著他時間最久的,可說來起初幾年,我還真未和他有什麼交談。”

  “許是因為我本為樹,即使化妖也不喜多言,且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僧人,即便深交又能如何呢,所以我倒是從未化人形踏入過他的院子。”

  “但有一日,他一早出了門,直到傍晚才回來,我遠遠地見到他,他身上的僧袍破了好幾處,臉上還有些血痕,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子。”

  “也不知怎麼,我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待天黑,我化作人形悄聲踏入他的院子。本想偷偷在他屋門外看一眼便走的,可卻不想在他後院的廊中就看到了他。”

  “他扭過頭看見我,臉上毫無驚訝之感,帶著些淺笑,說:‘你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化形,也不知他是怎麼認出我的,但他那一句‘你來了’,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像是落雪煮酒照故人那般,分外清晰。”

  “那晚他未穿僧袍,只一身白衣,眉間那一朱砂顯得更為灼人,也是這四月天,有風過時稍稍吹起他的衣角,屋內的檀香也是又沉了幾分。”

  “我向他懷中瞧去,他抱了只小妖狐。小東西身上也有些傷,不過已經包好了,就是尾巴毛禿了一塊有些顯眼。”

  “我還未開口問,他倒是先招我坐在他身邊。”

  “我坐下後,他將那小狐狸放到了我懷中,又從身側拿了一罐藥,往自己臉上抹了幾下。”

  “‘這小妖狐的母親被大妖吃了,我就將它帶回來了。’他伸手又撫了幾下已經睡著的小妖狐的背毛。”

  “我看他眼底當真是毫無對妖物的厭惡之感,便沒忍住便問他,他明明為僧,為何還要管這些妖鬼之物。”

  “他輕笑了一下,反問道:‘你為妖,若是有旅人歇於你樹蔭之下,你會將其趕走麼。’”

  “我說,若只是過路人,自然不會。”

  “‘那便是了,我為僧本就求心懷慈念天下,人也好妖鬼也好,又有何區別,眾生皆難為,若我可助於他們,那也是圓了我的修為。’”

  “‘有善妖情鬼念人,也總要有人度化他們,我不過是有幸可為之罷了。’”

  “那晚,他就那麼輕笑著,我覺他是個怪人是個逆僧,可卻又覺得他是我遇過最好的人。這世間的善意,大約他都有。”

  “那之後,我便時常化成人形,去他院中坐一坐。”

  “他那裡有時很吵,他忙著度化那些妖,還有那些受了傷求他庇佑的小妖也總是團團圍著他。我站在那些吵雜之外看他。”

  “他從未急躁,總是輕言念珠,安撫著一切。”

  “可有時又靜得宛如塵落成寂,他站於院中,微微抬頭不知看著什麼,我就在他身後,靜靜看著院中池水,和水中映的他。”

  “只等他收回目光,微微側目看向我,輕笑著問我一句‘要喝茶麼?’”

  “他煮了滾水,泡茶予我,手起手落間我看到他腕間也有淺淺的朱砂紋。”

  “我問他,那是什麼。”

  “他抬起手腕,另一手輕輕撫上那朱砂紋,低著頭,輕聲道‘這是命數。’”

  “我不懂他話為何意,只是抿著茶,偷偷瞧著他微垂的目光。不知怎麼,我總覺他眼中有些於以往不同的東西。”

  “有一次他被一惡妖所傷,我瞧他氣息衰弱便想度些我的妖力給他,卻不想他竟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還將我趕出他的屋子。”

  “那時我想他終究是瞧不上我們這些妖的,竟是連我的妖力都覺得是污穢之物不肯接受。”

  “其實,於我來講,他不接受正好還省了我費去自己的妖力。可一想到他竟是拒絕我的幫助,又覺得心中煩悶。”

  “過了幾日,他身子才漸好,坐於我樹蔭下,輕輕撫著我的樹幹,聲音似是帶了些軟意‘你可是生氣了?’”

  “我不願理他,沒有化人形也沒有說話。”

  “‘我並非不願接受你的幫助,只是我命數如此,不可救。’”

  “那似是他第二次提到命數,我雖還有些怨,但還是晃了晃樹枝,問他究竟何為他的命數。”

  “他微微闔起眼,身子靠在我的樹幹上,手上撫摸著我的露在外面的根莖,輕聲道‘眾生念苦,四方皆普渡才可我換一渡。’”

  “‘我放紅塵願入佛道,念得人間,卻念不得自心之惑。這是我的命數,所以救不得。’”

  “其實我那時依舊不大懂他的話,但他掌心溫和,我知他當真是未看輕我的。於是我化作人形,坐在他身側。”

  “他見我化形,微微笑了一下,卻未再多言,只是靠著樹幹似是睡著了。”

  “待他再睜眼要離開時,他手念佛珠對我說‘若有一日,我要去了,你度我可好?’”

  “我以為他是在說笑,我不過是一個妖物,又怎可度人。可他笑笑就離開了。”

  “那日看他離開的背影,也說不上緣由,就是忽然覺得有些慌亂。”

  “可那日之後,他依舊度妖度鬼,甚於一些遠處的妖鬼之物也會跋涉而來,只想求他度他們入一個輪回。”

  “說起來,若不是他食素剃度,我倒覺他更應做一個風雅遊士。春日間他撚花輕嗅,夏日白衣廊前,秋日做香三兩支,冬日炭火煮雪飲茶。”

  “我給過他我枝葉間開的花,看過夏日晚風間他輕言淺笑,聞過他的沉香也喝過他的茶。我想,我定是與他最親近的妖,可卻又覺我永遠只能是只妖。”

  “我知人命數終短,可想著至少還有個四五十年的光陰,也夠了。”

  “可我卻不曾想,我未見其衰老之態,他便真的要去了。”

  “有一日晚間他來到我枝葉之下,他未穿僧袍,只一身白袍系身,赤足踩於草土之間,以額頭抵在我的樹幹上。”

  “我鬼使神差地化作人形,與他額頭相抵。我本以為他會生氣,因為這十幾年來我雖見他身側妖鬼眾眾,可他從未與他物有任何碰觸。”

  “可他還是那輕笑的樣子,甚至伸手輕輕撫著我的臉。”

  “我看見他眼中有如塵世芸芸,雖柔和萬分卻也含著重重浩蕩。”

  “過了半晌,他才收回手,開口輕聲道‘我命數要盡了,這最後一程,你度我可好?’”

  “我楞在那裡,他之前說的那話我真的只當是玩笑之言,卻不想他又再次提起。”

  “他見我驚訝,只是伸出手臂,上面的朱砂紋竟是徹底沒了。”

  “‘我非高僧也不是仙人,本是無法度這眾眾妖鬼的。我是以命度眾的,這朱砂紋是我之命,朱砂淨了,我也該去了。’”

  “我並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心中難受萬分,我不懂他為何要以命度這些妖鬼之物。他若只為一普通僧人,明明可以安穩終老的。”

  “我有很多想問的,可開口說出的卻是,‘起初你說有一日要度我的。’”

  “他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卻又恢復了那淺笑的樣子,他說,‘是我欠了你,若有下一世,換我度你。’”

  “我心裡難受得很,可偏偏看著他坦然笑著的樣子,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終他將一段經文放在我手中,他自己背靠我的樹幹坐下,手中握著那串佛珠,輕輕闔上眼睛,輕聲道‘念給我聽聽吧。’”

  “我知道我念完,他就會消失,我不想他消失,可卻又知只有這般他才能好好地入輪回。”

  “於是我開始念著那些經文,我只想念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可即便我念得再慢也終有結束的時候。”

  “待我念完最後一個字,只見他身側光芒四起,他睜開眼睛,嘴角還帶了些笑,輕聲道了句‘謝謝’便消失了。”

  老人說完,池水的畫面也停留在星辰之下,一棵娑羅棉樹守著那再無主人的銷樟院。

  “我都不記得我等了多久了,許是等不到了。”老人微微低下頭,“我這老妖的命數也該盡了啊。”

  老人的手從池水上收回,石嶼看到那老人的指尖竟變得透明起來。

  “您……”石嶼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反應過來卻又閉口不言,就像老人說的,他的命數怕是要盡了。

  “我這老妖臨去前,還能見到位仙人,倒也算是圓滿了,”老人看向石嶼,“你可願度我一程?”

  “我不是仙人……”

  “可進這裡的,定不是俗物。”

  “我不過是可看見寫非人之物,我只是個普通人。”

  “凡人麼……”老人眯了眯眼睛,有些費力地上下打量著石嶼,而後笑了笑,“罷了罷了,我這老妖也看不出什麼。你自己不要忘記自己是誰便好。”

  “為何不修仙呢……”石嶼想這娑羅棉樹若是成仙的話許就可以長久的活下去了。

  “我修仙做什麼,”老人笑了笑,“這幾百年來,我不過是等他來度我一程。”

  老人拿出一張紙,放到石嶼手上,自己坐到佛像前的蒲墊上:

  “我也該走了,你便送我一程吧。”

  石嶼看著盤腿坐在蒲墊上的老人,抿了抿嘴,剛要開口念,只聽身後池中有水聲響起,似是有魚躍起,而後石嶼就感覺身上一重,一道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抱歉,可否借我身子一用,我如約來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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