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秦鳳儀其實是個愛哭的人,大陽就很遺傳了這一點,但,此番親爹、岳父一併出事,秦鳳儀吐血之後反是並沒有落淚痛哭。只是,看他的神色,李鏡反是盼著痛快的他哭一場才好。
秦鳳儀也並沒有倒下,他已不是先時那個遇事只會憤怒哭泣的少年了。
秦鳳儀起身後換了白衣,在書房召見近臣,章顏等人亦是換了青衣角帶,個個神色肅穆,一肚子的心事。秦鳳儀當頭一句便是,“我沒想到,帝躬會突然出事。你們,也沒想到吧?”
這話說的,誰能想到啊?
秦鳳儀似是看出他們心下所想,淡淡道,“只有一種人能想到,便是謀害帝駕之人!”
秦鳳儀的聲音並不大,就是秦鳳儀昏睡的時間,諸人心裡也定不是沒想過御駕突然出事,也委實蹊蹺。但,秦鳳儀突然說破,饒是諸人眼下權重一方的大臣,仍是禁不住面色微變。章顏身為南夷總督,諸人之中,他官位最高。但,第一個說話的並不是他,而是雙眼紅腫的桂巡撫,桂巡撫咬牙問,“殿下的意思是,陛下是被人所謀害的!”桂韶性忠烈,一想到這樣聖明的君父竟是為人所害,怕恨不能立刻揪出賊人噬其肉食其骨飲其血剝其皮!
“除此之外,我絕不相信,世間能有這麼湊巧的事!帝駕不去龍虎山,他這山石怕也不能突然崩裂!”秦鳳儀雖則恨景安帝,但他也就是說兩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話,他並沒有恨到要殺景安帝的地步,更未料到,景安帝突然就這麼去了。秦鳳儀寒聲道,“南夷封地,是陛下親自賜予我的。我既是南夷之主,便要守好這裡。馮將軍,沿線布控,所有軍事防備,調至最高等級,所有休假的將士,悉數召回!自州、到縣、到鄉、到村,皆要加緊訓練,謹防戰事。”
馮將軍領命,秦鳳儀對潘將軍道,“鳳凰城的城防,交給你。”
潘將軍起身領命。
秦鳳儀與桂巡撫道,“陛下遇難的消息,京城應已知曉,吩咐下去,南夷上下,國喪期間,禁宴樂婚嫁。”
“還有,眼下千頭萬緒,本王亦六神無主,李賓客暫且奪情。”
李釗哽咽,“是。”
秦鳳儀將藩地的事情吩咐好後,便打發諸人下去了。
之後,秦鳳儀修書一封給羅朋,命人秘密送往大理。
章顏李釗方悅趙長史傅長史五人,私下又求見了秦鳳儀一回,章顏道,“眼下,雖不該說這話,這些年,殿下待臣等恩深如海,臣不得不言,為殿下計,為南夷計,為天下蒼生計,殿下,您得有個決斷哪。”
秦鳳儀道,“既敢謀害帝躬,必有後手。”
大家還等著秦鳳儀後面的話呢,後手是啥啊?結果,秦鳳儀說完這句便沒動靜了。李釗身為秦鳳儀的大舅兄,兩人于公於私皆不是外人,何況,此番不僅秦鳳儀死了親爹,李釗他親爹也遭遇了不幸,而且,不同于秦鳳儀與景安帝複雜的父子關係,李釗與其父,一向是父嚴子孝的典範哪。一想到親爹叫人害了,李釗心裡恨的,此時便忍不住道 ,“殿下的意思是——”
秦鳳儀道,“這世間,許多人都愛心機手段,陰謀詭計,以示不凡。人,有些心機原不是壞事,但,想以心機成大事,實是捨本逐末,愚蠢至極。這世上,其實只有一件事是最要緊的,那就是,實力。”
“且等一等,並無妨。”秦鳳儀如此說。
李鏡雖則已是優秀政客,但,她當真沒有秦鳳儀這種安定人心的能力。大家看秦鳳儀正常了,心下委實松了口氣,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外松內緊的各項治喪事宜。
小嚴將軍私下很是找方悅打聽了一回,他,他爹是陛下的隨扈大將,他爹有沒有事啊?
方悅悄與小嚴將軍道,“你稍安勿噪,我就在殿下跟前,一旦有嚴大將軍的消息,我立刻著人告知你。”
小嚴將軍擔憂不已,一臉憂心忡忡的向方悅道謝。
相對于南夷的平靜,京城則是險些翻了天。
一聽到景安帝出事的消息,裴太后直接就厥了過去。然後,又被平皇后大皇子等哭醒過來。裴太後面白如紙,只恨不能一口氣上不來,再厥過去一遭才好,此際,還要提著一口氣問,“皇帝怎麼會出事!景川侯呢?嚴槿呢?”
大皇子雙手將一封素白的奏章捧上,泣道,“皇祖母——”一聲哀泣,將奏章呈上,嚴大將軍倒還活著,景川侯卻是一併西去了。
裴太后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再如何耳聰目明,其實,眼睛也有些花了,但,手腳一向靈便,此時,伸手去接奏章,卻是未能接住,奏章直接掉到了冰冷的地磚之上。大皇子膝行上前,伏到裴太后膝上痛哭起來。
裴太后與大皇子抱頭痛哭,一時,整個慈恩宮內,皆是涕泣之聲。
裴太后大皇子等人正哭呢,得了信兒的鄭老尚書等人也哭到了宮裡來。
裴太后抱著大皇子泣道,“我的孫兒,這可如何是好?”
大皇子泣道,“孫兒全無主意,還需皇祖母教導。”
裴太后老淚縱橫,“我一守寡老婦人,無非是夫在從夫,子在從子罷了。今皇帝一去,痛我心肝。”裴太后多精的人哪,縱是初初被皇帝兒子的死打擊的一時厥了過去,如今的裴太后卻是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的。一個成熟的政客,在沒有弄清楚形勢之前,是不會做任何決斷的。
裴太后眼淚汪汪的對大皇子道,“你是皇家長孫,今你父罹難,你可要給你弟弟們做出個表率啊。”
大皇子那淚水也是不要錢似的往下淌,“還得祖母教我。”
“我不知政要,不過,皇帝南巡前,令內閣鄭相輔政,他總是個忠心的。”裴太后哽咽道,“再者,平郡王乃我老親家,更是你外公,他亦是信得過的。”如果大皇子留心就能知道,裴太后說的這些話,與景安帝南巡前交待大皇子的話簡直如出一轍,只是換了幾個字而已。只是,大皇子並未留心。
既裴太后如此吩咐,大皇子便宣了鄭相一行人進來,內閣幾位留京之人,悉數到了。以鄭相為首,大家皆是一幅天塌下來的哀淒樣,原本,皇帝陛下突然離逝,這與天塌也沒什麼不同了。大家進來先是一通哭,哭完後,還得商量大事,裴太后道,“你們皆是國朝忠臣,皇帝,萬乘之尊,今不過南巡,便江西遇難,這樣的事,自古至今,聞所未聞!不要告訴哀家,這是意外!”畢竟是親兒子,饒是裴太后這樣冷心冷腸之人,談及兒子遇害之事,猶是傷痛不已,再次落淚。裴太后看向大皇子,挽著大皇子的手對鄭相等人道,“皇帝南巡前,將京中之事交予大郎,你們皆是內閣重臣,眼下如何,還得你們與大郎商議。哀家,哀家又有什麼主意呢。”裴太后說著,又是一通哭。平皇后等人亦跟著哭泣不已。
裴太后望著大皇子,淚眼婆娑又千叮萬囑,“大郎,你可要查清楚害你父的賊人,為你父報仇血恨啊!”
“是!孫兒謹遵皇祖母懿旨!”
“好了,你父皇的事要緊……”裴太后雙眼淚流,拍拍大皇子的手背,“記住,任何時候,咱們皇家都不能亂,別辜負了你父皇對你的期望。”
“孫兒在皇祖母身邊服侍。”大皇子將頭埋在裴太后膝上,裴太后輕輕撫摸他的後頸,哽咽道,“此時此刻,在哀家身邊服侍,不過小孝。你父遇難,你身為長子,不主持政務,難道,要叫你年幼的弟弟們主持嗎?他們又懂什麼呢?你不把朝廷撐起來,又讓我們靠誰去呢。”
裴太后說著勸著,大皇子方與諸臣去了。
大皇子雖則被裴太后交待了一應政務皆由他主持,但,如今父皇遇難,大皇子仿似全無主意,事無巨細,大皇子都要請教皇祖母。奈何裴太后被皇帝兒子遇難之事打擊的,竟一病不起。如此,大皇子也不好再拿這些事擾了皇祖母養病,只得自己做主了。
大皇子也請來了平郡王請教政務,眼下,除了給大行皇帝治喪,便是查大行皇帝死因之事了。平郡王認為,當召在外諸藩王回京奔喪。內閣鄭相對此亦無意見,但大皇子有心腹前文長史與前工部尚書汪尚書,以及大皇子的親四舅平琳極力反對,此三人皆認為,眼下第一要務便是:請大殿下以嫡長身份登基。
至於如何登基,那就要從如何查明陛下死因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