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秦鳳儀收到平嵐送來的兵書, 然後, 回禮了一份棒瘡藥,讓平嵐給平琳帶去的。秦鳳儀還極是大方道, “雖則我覺著有些笨人, 教也教不明白。不過, 阿嵐你對我這樣好, 這個就給平琳帶去吧,就說是我嘲笑他的,讓他知恥而後勇唄。”
平嵐心說,秦鳳儀還有樣好處,完全不說謊啊。這藥他帶回家, 肯定四叔得認為是秦鳳儀在嘲笑他啊!
平嵐道,“要是四叔能就此明白過來, 便是他的造化。”平嵐在北疆忙還忙不過來, 他家裡四個叔叔,二叔三叔亦是軍前效力,小叔雖則只任閒職,卻是癡迷書畫, 不問俗務, 更不會給家裡添亂。唯獨四叔, 倒是很用心做官。只是這官做的, 平嵐真恨不能他四叔別這般用心了。
秦鳳儀還跟平嵐打聽了不少平嵐打仗的經驗,說是待回了南夷學以致用,若是有用, 以後請功也有平嵐一份兒,把平嵐聽的哭笑不得。
秦鳳儀跟平家要兵書之事,連景安帝都聽說了。
景安帝還問秦鳳儀,“平郡王這兵書寫得如何?”
秦鳳儀道,“只看了兩頁,瞧著還成。”
景安帝道,“你素來是個大方的,這是平郡王多年的戰事心血,別什麼人都給看。值得看的,再給他們看無妨。”
秦鳳儀道,“您就放一千個心吧,孫子兵法看的人多了,也沒哪個成兵聖的。四五六大家都讀過,不也三年才三百進士麼。書是好書,經是好經,也得看什麼人讀,哪個和尚來念。”
景安帝住了手中的朱砂筆,抬頭問秦鳳儀,“那個孔寧是什麼經啊?”
“孔寧?他家祖上不是被你發配到南夷的孔繁宣的後人麼?”秦鳳儀道。
“孔繁宣的父親原是先帝榮慧太子的太子太傅,後來,孔太傅于陝甘隕身,孔繁宣就投靠了逆王。是朕,親自發送他們一家去的南夷。”景安帝道,“別什麼人都收攏,那個孔寧,能為山蠻效力,便是寧彎勿折之人。他家這一支,自然是仇視朕的。你心裡要有數。”
秦鳳儀道,“剛打下信州時,因暫時要用個熟悉信州城的人,便留下了他。再看吧,他要是能放寬了他的心,自是他的福。若是還念舊怨,也是他自尋死路。”
景安帝見秦鳳儀話間還算明白,便未再言,問秦鳳儀,“江西道巡撫說有自南夷流入的私鹽,是怎麼回事?”
秦鳳儀道,“江西與兩湖、徽地、浙地皆有相鄰,他那裡有私鹽流入,怎麼就說是我們南夷流進去的啊。這要是沒證據,就是誣衊。”
“江西巡撫敢這樣說,自然是有證據的。”景安帝盯著秦鳳儀,與他道,“你收一收手。”景安帝的音調並不太高,卻無形中有股子壓攝之意。
秦鳳儀卻是不吃這套,一雙大鳳眼只管回瞪過去。景安帝低聲道,“不然,就把漕運那些個苦力提幾個來京審一審如何?”
秦鳳儀翻個白眼,知道必是有把柄叫景安帝抓住了。他一向心思靈活,轉念便有了主意,拉著椅子到禦案前,與景安帝道,“戶部剛打劫我一筆銀子,我這日子本就難了。要不,咱們就像織造局那般,三七分,包准不少你半分銀子,如何?”
景安帝嗤笑,“這麼點子銀子,就敢與整個鹽課體系論輕重?你前番說大皇子發昏,我看,你這昏發的也不少啊!”
秦鳳儀實在是吃到了私鹽這口肥肉,委時不想鬆口,但看景安帝這嘴臉,他要是不鬆口,怕是景安帝要翻臉。南夷剛有個樣兒,秦鳳儀不想現下與景安帝鬧翻,他咬著指尖,抖著腿思量片刻,忽地一笑,“好吧好吧,看這小氣樣兒。算了,我原也是想著江西不是什麼富裕地界兒,鹽那麼貴,百姓哪裡吃得起喲,才替他操了操心。”
景安帝聽這無恥話,險沒吐了。秦鳳儀卻是說的無比流暢,道,“看他這麼還上京告禦狀了,那就算了。”
秦鳳儀應的實在爽快了些,景安帝卻是不大敢信了,“真收手?”
“你讓我往江西走,我都不去勞民傷財了,划不來。”秦鳳儀左手靈活的在禦案上敲擊幾下,十分痛快的應承下來。
景安帝狐疑的看向秦鳳儀,想著這小子可不是能把到嘴的肉再吐出來的性子。不過,秦鳳儀向來也是說一不二的。景安帝略一思量便道,“不會是想把鹽往海上走吧?”
“唉喲,我的天哪,海上人能缺鹽麼。再沒鹽,舀兩瓢海水煮一煮也能煮出鹽來呢。”秦鳳儀很鄙視了景安帝一回,道,“這要不是親耳聽到,我都不能信這是陛下腦袋想出來的主意。”
景安帝亦是絕頂聰明之人,輕聲道,“交趾?”
“不對不對。”秦鳳儀是死都不會認的。
景安帝說秦鳳儀,“你是不是傻啊,鹽可是戰略物資,你低價往交趾去賣?”
“誰傻還不一定呢。”秦鳳儀不服道,“你剛剛不是還說,私鹽那點子小利不能與整個鹽課體系來比。從交趾走,難不成去賣給交趾朝廷?這得多沒腦的人啊。賣自然是賣給交趾的私鹽販子。叫他們的鹽亂一亂總沒事吧。”
景安帝伸出一個巴掌,“五五分。”
秦鳳儀眼珠子險沒掉出來,“頂多三成。你想想看,交趾也是臨海小國,他們那裡的鹽估計不會太貴。”
“煮鹽成本太高,而且,海鹽多雜質。不然,你以為人都是傻的,就不曉得海水是鹹的。”景安帝對鹽上頭的事也是門兒清的。
秦鳳儀道,“來,咱們算算這個賬。信桂二州,叫山蠻佔據了幾百年,你知道那個路是什麼樣兒不?說是路,都委屈路。還有,各水脈,就沒個像樣的碼頭。就是州府,戰事之後,需要修整的地方豈是一樣兩樣?要不,我就去學學鄰居老閩,私下收些黑錢,叫你市舶司只剩些西北風。別以為你跟程尚書商量著拿我威脅閩王的事我不曉得,閩王得了銀子是進自己的腰包,我得了銀子,還不是用在修橋鋪路上?像南夷,忽悠些商賈叫他們投錢可以,因為南夷州人口還算可以,商事起來後,商賈們投的銀子能收回來。可桂信二地,就是收回來,漢人能有幾個?短時間內得以投降的山蠻為主了。這兩地想繁榮起來,一時半會兒的怕是不易。要建設這兩地,商賈們的錢便不好弄了,那些商賈們,個頂個的粘上毛兒比猴兒還精哪。可是,你說,路不修,人更不來了。我就得先投入。待桂信二地有些樣子了,人口多了,生意起來了,將來,收起商稅來,一樣能給朝廷進銀子不是?你可不能照著老實人欺負啊!”
“罷了罷了,看你說的這麼可憐,三成便三成吧。”景安帝也不會把秦鳳儀逼得過緊。
秦鳳儀先同景安帝說,“開始可能進項不是很多啊,你有些心理準備,別以為我給你弄假賬什麼的。畢竟,我這裡得留足了自己百姓吃的鹽,有餘下的才能往外銷。”
“你看著辦吧。你的信譽,朕還是信得過的。”景安帝道。
秦鳳儀“切”了一聲,根本不信這鬼話,想著景安帝竟然知道自己用漕幫販私鹽之事,定不知在南夷安插了多少探子呢。
秦鳳儀簡直不想在景安帝這裡多呆,便說了回南夷之事,景安帝還怪不舍的,問秦鳳儀,“不再多留兩天了?”
秦鳳儀道,“我剛打下信州就來朝,心裡其實不大放心,這獻俘也獻好了,就回吧。還有交趾互市之事得開始做安排,再者,信州雖平,也只是一座州城,信州所屬各縣鄉,仍有在山蠻手中的。還有征桂地之事,我得開始籌畫了。”
景安帝似是感歎,“難得回來一趟……”
秦鳳儀真受不了景安帝這故作深情的模樣,嘖嘖兩聲,景安帝果然立刻改口,“朕倒不是捨不得你,實在是大陽招人喜歡。”
秦鳳儀立刻得意起來,“招人喜歡那也是我兒子啊。”
景安帝似笑非笑的看秦鳳儀一眼,“我兒子也招人喜歡。”
秦鳳儀咣當把景安帝慣用的茶盅砸了,轉身走人。
景安帝挑挑眉,令內侍收拾乾淨,竟是什麼都沒說。
馬公公心下咋舌:想著鎮南王怕是第一個敢在陛下跟前摔茶盞,還完好無損的人了。
秦鳳儀雖則要走,但走之前,各路親戚那裡要辭上一辭的,尤其是岳家,現在已經跟岳父大人和好了,秦鳳儀拉著岳父大人的手道,“我最捨不得的,就是岳父啊。”
景川侯拍拍女婿的手,就聽大陽在一畔奶聲奶氣的學著他爹的話,“捨不得,岳父啊。”
景川侯唇角抽了又抽,說大陽,“大陽,你得叫我外公。”
大陽點點頭,上前學他爹的樣子,也去拉他外公的手,他還搖了一搖,再說一遍,“捨不得,外公啊。”
景川侯望著一大一小兩張酷似的面容,想到大陽如今還是個小文盲,半字不識,半點詩書未讀,就很為外孫的將來發愁。景川侯很罕見的把大陽抱腿上說話,秦鳳儀直勾勾的盯著他岳父,實在是想像不出他岳父竟然還有如此溫情的一面!秦鳳儀心說,俄了個天哪,王母娘娘冷面神,竟然還會抱小孩兒。景川侯見秦鳳儀盯著他膝頭直看,以為秦鳳儀犯什麼病了呢,打趣道,“要不要也來坐一坐?”
秦鳳儀的臉皮厚度,在今日創了記錄,他兩步過去,就要坐下去,景川侯實在受不了,隨手給他屁股一下。秦鳳儀笑著跳開,逗得人一樂。
大陽懂不懂的也跟著咯咯笑,秦鳳儀道,“你笑個屁啊!”
大陽道,“笑爹你挨揍了唄。”
秦鳳儀屈指敲大陽的大頭一記,大陽連忙自己揉啊揉的揉腦門兒,很是不滿的說他爹,“不准敲腦門兒。”
李鏡不得不道,“咱們好好的坐下說話。”
現下坐也是坐了個亂七八糟,按理,該是秦鳳儀與李鏡抱著大陽坐上首的,如今,是李鏡與李老夫人坐榻上,秦鳳儀坐他岳父上首,他岳父抱著大陽,而後,一家子再按次序而坐。秦鳳儀道,“小舅子們一道跟我們去南夷玩兒一圈兒吧,你們也沒大出過京城,上遭出遠門還是到揚州。我們南夷,六月佳荔節,熱鬧的了不得。那什麼,駱掌院家裡小師弟、盧老頭兒家的孫子、還有酈家的一個孫輩,都說要一道去參加佳荔節,你倆年紀又不大,一道去熱鬧熱鬧。”
大陽點頭,“嗯,特有意思。”
李欽李鋒還真有些個心動,李欽道,“在家倒也沒什麼事。”
李鋒道,“我學裡的課業也不忙。”
景川侯一笑,“想去就去。”
二人連忙謝過父親。
三姑娘李玉潔也很有些想跟著哥哥們同去的意思,只是,她近來在議親事,就有些猶豫,李鏡道,“三妹妹若無事,也一道去吧。也就成親前能出門走走,成親後就得看婆家的意思了。”
景川侯夫人問,“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李鏡道,“佳荔節在六月,七八月押送秋糧,可隨押送秋糧的車船回京城。”
景川侯夫人與李老夫人商量,“這也耽擱不了多少功夫。”
李老夫人笑,“三丫頭也一道吧。”
李玉潔很是高興。
大家在李老夫人這裡敘些離別之語,一時,景川侯便叫著秦鳳儀去書房說話了。景川侯主要是安慰女婿幾句,“雖則大殿下提過換封地之事,你不必理會,于桂地之事,更不要踟躕不前,行些個婦人心思。”
“岳父你這話,我媳婦定是不愛聽的。”
“我是說你,又沒說你媳婦。”景川侯道,“南夷這些年,一直為土人、山蠻之事困擾。今土人歸順,待你靖平山蠻,整個南夷方是你的封地。這是自小處說,自大處講,因著南夷、雲貴,皆是百越之地,朝廷一向有些鞭長莫及。這些地方,更需教化。在南夷練一支強兵,一則有利你治理藩地;二則內可震懾雲貴兩地土司,外有益於與交趾、暹羅、真臘、蒲甘、天竺等小國來往。 ”
秦鳳儀想著,他岳父一向是那人心腹中的心腹,看來,這是那人的意思了。秦鳳儀心下暗道,瞧著跟平家有翁婿之親,怕是平家在北面兒手握重兵,那人也不見得多安枕,故而他岳父直接就說練一支強兵……秦鳳儀原也是這樣的打算,秦鳳儀的性子,既是就藩一方,再不能為人所掣肘的。既然岳父也這樣說,秦鳳儀道,“我在兵部看了輿圖,雲貴兩地,地方也不小,焉何現下還是土司主政?”
翁婿先說了一回朝中政務,之後,下了兩盤棋,待到午飯齊備,便一道去午飯了。景川侯把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來,於是,秦鳳儀一下子就吃多了。然後,抱著他岳父說了不少心裡話,什麼覺著岳父“小心眼兒”“不大度”“不與他好”之類的話,嘟嘟囔囔抱怨許多,景川侯很懷疑秦鳳儀是故意借酒裝醉來批評他啦~李欽李鋒卻是給大姐夫麻的不輕,覺著大姐夫這都做藩王了,怎麼還這般愛撒嬌啊~
真的,景川侯府兄弟姐妹加起來有六個,都沒有秦鳳儀這樣愛撒嬌的~
秦鳳儀這說回南夷,一時半會兒的也走不了,親友這裡自要辭上一辭,另則宗學那裡,愉親王還給他安排了一次演講。這明擺著就是想秦鳳儀收買人心哪,大皇子很聰明的把幾位年長皇子都叫上了,一道過去,名義上是也鼓勵一下宗學的學子們,實際上是斷不肯讓秦鳳儀專美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