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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闕》第344章
第345章

 平郡王真是氣死了。

 還是給親兒子氣死的!

 這要不是平嵐剛剛回家, 平郡王還得再給平琳來一頓, 或者乾脆打死這個不肖子算了!平嵐攔著祖父,將祖父勸回房休息, 平郡王道, “去書房說話!”

 平郡王直歎氣, “不曉得是不是前世不修, 才修來這等不省心的孽障。”

 平嵐道,“不如給四叔尋個外差。”

 平郡王道,“在京城,起碼有我看著,到了外頭, 他還不成了沒籠頭的馬,還不曉得幹出什麼事來。”

 平嵐是剛自北疆而回, 親自倒了盞茶給祖父, 勸道,“祖父暫且息怒,四叔如今在家養傷,何況, 哎, 要我說, 陛下正值盛年, 不要說四叔存的那心,就是大殿下為陛下疏遠,怕也是因此心之過了。”

 平郡王歎道, “陛下不是這等心胸狹隘之人,皇子對大位有想頭,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身為皇子,哪個不想呢。想,是正常的!陛下心裡有數!但,不能發昏哪!”重重的一掌擊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平郡王道,“只要是用心當差,陛下看得見。焉何要放著正路不走,偏要動些小人心思。你不曉得,這回,他們犯了大忌諱!”平郡王把大皇子說的易封地的餿主意說了。

 平嵐不禁面色一凜,“大殿下如何會動這樣的心思?”

 “哼!”平郡王冷冷一哼,複道,“簡直混帳至極!”

 平嵐便知四叔這頓打由何而來了。

 平郡王道,“南夷那地界兒,向來為百官所棄,以往,便是讓誰去南夷做官,人都不願的。陛下將南夷封給鎮南王,這才三年,南夷已是大變樣,鎮南王生生的建了一座新城,而且,沒用朝廷一兩銀子,你想想,這是何等樣的才幹。如今,連一向不願臣服的土人,也都下山為鎮南王所用,桂信二州,素為山蠻所據,今鎮南王征信州,大勝而歸,活捉山蠻左親王,獻俘太廟,便有人沉不住氣,想給鎮南王換個封地,真是發的好個白日夢!”

 至今說起來,平郡王猶是怒色不減,“南夷現在的攤子,不要說鎮南王肯不肯交,就是交出來,朝中誰人敢接,誰人能接!大殿下也是耳根子軟,如何就聽信這樣的饞言?你回來的晚了些,不知當時的針鋒相對。”

 平嵐雖未見到,但想一想秦鳳儀與大皇子的性情,不由道,“大殿下從來都是眾星捧月的長大,鎮南王可也不是吃素的。”

 “豈止不吃素啊。”平郡王道,“你與鎮南王素來交好,這番回京,不妨一見。”

 平嵐苦笑,“他那張嘴,怕是沒什麼好話的。”

 平郡王端起茶呷一口,贊道,“說來,鎮南王真是天縱英才啊。”

 平嵐未料到祖父對鎮南王的評價如此之高,平郡王道,“別看鎮南王平日裡不拘小節,正經大事上一點兒不含糊。他本文官出身,此次征信州大勝,你知道是誰帶的兵嗎?”

 平嵐眉心一動,“不會是鎮南王吧?”

 “就是鳳殿下親自領兵,也是他的計謀,方能在半月內大破信州。”因孫子是剛回來,平郡王將征信州的一些細節同孫子說了,平郡王不吝讚美,“你想想,第一次帶兵的人,等閒不要說用計了,就是把兵帶過去,強攻城,能把城攻下來,這便是已有領兵之才了。此次信州之戰,不過半月,便奪了信州。這攻城不比守城啊,攻城難,守城易。還有個不開眼的文官說是信州容易打,故而鳳殿下打得快,你說說,何其無知。”

 平嵐想了想,“鳳殿下的性子,不像好武的。以往覺著,他還有些嬌寵,如何就親自領兵了?”

 “這也簡單。”平郡王雖未至南夷,卻是成名老將,南夷戰事,一猜便中七分,平郡王道,“南夷本地兵馬有限,鳳殿下的親衛兵,也只有一萬。他收攏了不少土兵,征信州必然要用到土兵的,土人與朝廷兵馬,不見得多融洽,自然要殿下親自領兵,主持大局。”

 平嵐亦是極明敏之人,不禁道,“記得七八年前,他初來京城,為提親事,就頗不與常人同。如今他能不懼危難,親自領兵,此番大勝,南夷兵將歸心!”平嵐在軍中,深知軍中事。不要以為你官職高,將士們便會服你的。軍中將士只會服一種人,並不是比他們官高之人,而是能征善戰之士!秦鳳儀親自領兵,得此大勝,自然軍中兵將鹹服。此一舉,收盡南夷將士之心!

 平郡王亦是感慨道,“這幾年,雖則鳳殿下遠去南夷,南夷的消息可是不少。當年,他就藩時,多少人以為,他此去南夷,怕就此終老南夷了。短短三年,已有獻土之功。陛下雖則少贊鎮南王,可誰有這樣的兒子能不高興呢。你瞧瞧你四叔,陛下不過是抱了鎮南王世子下禦輦,他就跟火燒了尾巴似的。”

 平嵐道,“鎮南王大功還朝,陛下親近孫子,也是人之常情。”

 “他要有你一半的明白,我能多活二十年。”平郡王道,“我就擔心,鎮南王會疑心咱們平家要謀南夷之功。”

 平嵐已是明曉祖父之擔憂,大皇子出的這個昏招,顯然與他四叔脫不開干係。而南夷情勢,征信州之後,依秦鳳儀的性子,必然要再征桂州,徹底掌握南夷之地。大皇子要給秦鳳儀換封地,那麼,接下來的桂州之戰要怎麼打,要誰接手?依四叔的眼光,怕定是許下大皇子平家人平桂地之事的。平嵐心下暗凜,四叔行事何其糊塗,平家在北面經營日久,已是烈火澆油、鮮花著錦之勢,焉何還要謀南夷之地?且南夷之地已是鎮南王之禁臠,焉容他人覬覦!

 平嵐暗自抱怨平琳糊塗,心下思量片刻,卻是道,“鳳殿下一向聰明,極富眼光,應該不會誤會咱家。不過,此事還是要與他解釋一二的。”

 “就是這話。”

 平嵐與秦鳳儀是有交情的,故而,秦鳳儀那裡,他倒並不太過擔憂。平嵐擔心的是景安帝,會不會誤會平家。待平嵐說出心中憂慮,平郡王道,“陛下那裡,我已解釋過了。”何況,當時大皇子此話一出,第一個反駁的不是秦鳳儀,而是平郡王,這便大大避免了平家的嫌疑。

 平嵐行事,一向俐落,既已決定向秦鳳儀解釋此事,自然不會拖遝。

 秦鳳儀見著平嵐的帖子還有些吃驚來著,想著平嵐不是在北疆麼,待見到平嵐才曉得他回京述職。秦鳳儀令廚下設酒招待平嵐,二人分賓主落座,秦鳳儀笑,“這可真是巧,你要是再晚幾天回京,估計咱們就見不著了。”

 平嵐與秦鳳儀已是三年多未見,今見秦鳳儀,不由令平嵐暗暗驚歎,倒不是秦鳳儀換了模樣,俊美依舊是那般俊美,性子依舊是帶了些跳脫,但舉手投足間卻是多了種淡淡的威儀,平嵐明白這是久居上位才有的味道。平嵐先贊了一句,“殿下越發威儀了。”又道,“怎麼,這就要回南夷了嗎?”

 秦鳳儀點頭,“這回過來就是獻俘,順道陛見,公務辦得差不多了。南夷那裡還一攤子事兒呢,京城不能多呆。”

 見秦鳳儀完全沒有多在京城停留之意,平嵐更覺大皇子心胸狹隘,目光短淺,倘大皇子如秦鳳儀這般將心思放到國事之上,莫行那些個短淺手段,陛下焉何會惱怒至此呢。便是與大皇子有親緣關係,平嵐仍不掩對秦鳳儀的欣賞,一笑道,“我是回來才曉得信州大捷的,殿下真是文武全才,以文入武,打起仗來比我們這樣的武勳子弟更勝一籌。”

 秦鳳儀素來愛聽好話,他卻不是個因聽幾句好話便昏頭的人,秦鳳儀笑嘻嘻道,“你可別奉承我了,不瞞你說,我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哎,這親自帶兵去打仗,跟在城牆上看著將士們出城迎戰,感覺可是完全不一樣啊。”

 平嵐不禁笑道,“自是不同的。”

 秦鳳儀繼續與平嵐道,“在城內時,總是有些底氣的。待到攻城,可就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守城為被動,攻城卻是主動。”平嵐想了想,道,“不過,殿下第一次領兵,微臣說句不恰當的話,自然要大勝方能立威信。”

 秦鳳儀嘻嘻一笑,伸手往平嵐肩上一捶,笑,“還是阿嵐你知我。”

 平嵐道,“殿下過獎了。”這種事,自然不難猜的。秦鳳儀身上的威儀感,不是平白而來的,這是由日復一日的發號施令,權握一方而來,更是由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累積而來。故而,秦鳳儀平靜、自信、威儀,而且,越發的溫和。

 相對的,大皇子則是,小心,狹隘,急不可待。

 平嵐心下一歎,面上卻是不露聲色,轉而將話題轉到了自家四叔犯的蠢事上,平嵐十分愧疚,“我知你是個明白人,祖父在家已是重懲了四叔,我在這裡,還得替家裡跟你賠個不是。”平嵐話未說完,秦鳳儀便是一陣笑,平嵐以為秦鳳儀是冷笑呢,結果,秦鳳儀是真的暢快大笑。待笑了一陣,秦鳳儀方擺擺手道,“不必了,這事兒我已知道了。”

 秦鳳儀笑道,“那天大皇子發昏,我就想到,多是你家裡人給他出的主意。可你家人多了,族人好幾千,我想著,到底是誰呢?初時以為是你那位給大皇子做個伴讀的堂弟呢,後來聽聞平琳受了杖責,我便曉得是他了。”

 秦鳳儀說著又是一陣笑,拍拍平嵐的肩道,“真不必跟我道歉,快樂死我了。你四叔能辦出這事,我倒不奇怪。只是,倘叫不明底理的,還得以為他是叫我收買的奸細呢。我半點兒沒生他的氣,你也知道,我與大皇子關係不咋地,平琳叫大皇子犯了蠢,不就是替我報了仇麼。哈哈哈,我謝他都來不及,哪裡會氣他呢。”

 平嵐:……

 平嵐都不曉得要說什麼好了,秦鳳儀卻是洞若觀火,問平嵐,“定是老郡王叫你來的?”

 平嵐坦然道,“瞞不過你。”

 “哎。”秦鳳儀道,“要不都說,財白兒女爭不得氣呢。依陛下之英明,竟然有大皇子這樣的兒子;依老郡王之精明,竟然有平琳這樣的兒子。他們翁婿,有異曲同工之妙啊。”話到最後,秦鳳儀又笑話了此四人一回。

 平嵐歎,“祖父惱極了四叔,只是,他若親自過來,未免倒叫小人多思了。”

 “他來幹什麼呀,我又與他無甚交情。”秦鳳儀道,“再者,這事兒一看也不是老郡王能幹出來的。你家在北面兒帶兵,南邊兒的事,不一定有我清楚。別說現在還是陛下做主,就是有朝一日大皇子繼位,他讓你家人去,你家人也最好尋思一二。老郡王怎麼瞧也不像發昏的人哪,這一看就是平琳自己的主意啦。”

 平嵐忽略秦鳳儀話中的“有朝一日大皇子繼位”,道,“殿下英明啊。”

 秦鳳儀笑,“你少拍我馬屁,你要是不來,這事兒便如此罷了。你既來了,就得說說,怎麼補償我。”

 平嵐瞠目結舌,他還頭一回見著這樣大喇喇直接要補償的。平嵐想著,莫不是秦鳳儀相中自家什麼東西了,平嵐道,“殿下想要什麼,只要是平家能辦到的,自無二話。”

 秦鳳儀顯然是早就想好的,他道,“我聽說,老郡王在寫兵書啊。就拿這個補償我吧。”

 平嵐立刻應下,“殿下不棄,我明日便給殿下送來。”

 秦鳳儀未想到平嵐這樣乾脆的答應,還有些懷疑的拿小眼神瞅著平嵐,“可不許藏私啊。”

 平嵐笑,“藏什麼私啊,書寫了,本就是給人看的。殿下又不是外人。”

 秦鳳儀見平嵐應的爽快,高興道,“要世上都是阿嵐你這樣的,該有多好。”

 平嵐謙道,“我較殿下,天壤之差,雲泥之別。”

 “我才不跟泥做朋友呢。”秦鳳儀一向坦白直接,道,“咱們能說到一處,是因為,咱們都是聰明人,不會犯蠢。”

 因為平嵐答應把平郡王寫的兵書送給秦鳳儀,秦鳳儀甚是喜悅,在家招待平嵐,二人吃酒直至夜深,秦鳳儀吃到七分醉,平嵐的酒也不少,此方告辭離去。

 秦鳳儀回屋還不忘跟媳婦通報這個好消息,李鏡給他擦了臉,再叫他漱口,換了衣裳,身上的酒氣總算散了些,才問他,“如何想到兵書上去了。”

 “咱們南夷,以後打仗的時候不少,馮將軍等人,亦有良將之才,只是礙於出身,書念的也有點少。再者,我以後帶兵,也得多看幾本兵書啊。”秦鳳儀話未說完,便打個哈欠,摟著媳婦睡過去了。

 至於平嵐,回府時祖父也歇下了,是第二日與祖父說的這事。平郡王一聲長歎,“明白人做事,沒一樣不令人熨帖的。”親自命平嵐將自己這些年的做戰心得給秦鳳儀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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