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都走過去道：「怎麼回事？」

那一隊巡邏士兵的領隊立刻上前來說道：「滿都大人，我們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發現了這兩個炎國人。這個——好像是個傻子，那是他的侄兒。他們出現在這個地方，只怕跟炎國皇族脫不了乾係，所以我們把他們帶了回來。」

寶音公主之前在南煙那裡吃了癟，這一會兒正氣不過，一聽這話立刻說道：「殺了就是了。」

那少年一聽，掙扎得更厲害了。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下面的士兵一聽寶音公主的話，立刻便要將這兩個人拖下去，但滿都立刻伸手阻止：「等一下。」

眾人又不敢動了。

他慢慢的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少年，倒是一個英俊挺拔的孩子，雖然被他們抓了，但並沒有被嚇壞，反倒怒目瞪視著他們。

而另一個年紀較大的男子，整個人木獃獃的，被人反綁著雙手也毫無反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正如下面的人說，看著像個傻子。

剛剛那人說這兩個人中有一個受了很多年的苦，莫非就是眼前這個傻子？

滿都想了想，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少年咬著牙道：「跟你們沒關係。」

下面的士兵一聽立刻大怒，正要呵斥他，而滿都隻擺了擺手，然後淡淡的笑道：「小娃兒，我勸你最好乖乖的，要知道，我現在要殺你只是一句話的事。如果真的要死，那說出你的名字，我們殺得明白，你也死得明白，不是很好嗎？」

那少年一聽這話，眼睛都紅了。

他想了一會兒，咬咬牙道：「我叫溫別玉，這是我的小叔溫無玉。他——他已經瘋了很多年了，你們殺他也沒有什麼用處。你們放了他，殺我吧！」

滿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倒是有些詫異。

這個少年不僅不怕他們，更不怕死。

難得。

滿都又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對周遭的一切仍舊全無反應的溫無玉，說道：「他，是怎麼瘋的？」

溫別玉道：「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名字了，要殺也能殺得明白了，別的我就不說了。」

一聽這話，滿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孩子膽大，心卻細。

倒是個難得的人才。

他有些欣賞的上下打量了這溫別玉一番，說道：「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溫別玉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沒說話。

滿都又看了看他們叔侄兩，最後揮揮手：「放了他們。」

寶音公主一聽就急了：「滿都叔叔，你也太好說話了吧，就這麼把他們放了？萬一他們是姦細怎麼辦？」

滿都回頭淡淡的說道：「是姦細又能如何？」

他們在西北，大勢已去。

就算再碰上什麼姦細，他們也已經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了。

寶音公主雖不服氣，但這也的確是不爭的事實，她只能憤憤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們，而滿都對著一臉詫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就這麼活著離開的溫別玉，溫和的說道：「你們走吧。」

說完，揮手讓人過來給他們鬆綁。

溫別玉還是不敢置信，試探著起身，扶起呆若木雞的溫無玉往旁邊走了兩步，再回頭看時，周圍的人也都沒有追上來，而滿都只是一臉淡然的微笑，又對著他們擺了擺手，溫別玉不敢怠慢，抓著溫無玉的手便是一陣狂奔而去。

他們這一跑，一口氣足足跑出了幾裡路。

等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溫別玉的臉都白了，他喘得有些直不起腰來，一轉頭，就看見他的小叔也在旁邊大口大口的喘氣，但神情卻顯得很奇怪。

他輕聲說：「小叔，你，你還好吧？」

其實，他也沒想要得到什麼正經的回答，畢竟這位小叔瘋了幾十年了，行事也不能以常人的思維去推斷他，比如這一次，他一定要跟著漢王殿下和自己來這玉門關，可是，在靠近玉門關不遠的地方，他突然又發起瘋來，一個勁的大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這樣一陣發瘋，加上又遇上了風沙，他們很快就跟漢王殿下走散了，而溫別玉好不容易讓他安靜下來，他突然又說聽到了什麼歌聲，那個時候，溫別玉就覺得自己這個小叔有些不對勁。

果然，後來他們遇上倓國士兵，被抓住的整個過程，他一直一動不動，像是連生死都忘了。

溫無玉抬頭看了溫別玉一眼。

隻這一眼，溫別玉心裡突然咯噔了一聲。

他從小到大就知道自己這個小叔是瘋癲了的，他看人的時候只有兩種眼神，一種狂亂，一種茫然，但此刻，他的目光卻顯得很清明。

而那清明當中，又明顯湧現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恐懼。

溫別玉更加小心翼翼的開口：「小叔，你沒事吧。」

「……」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別玉啊……」

一聽到他這清清楚楚的聲音，雖然只是喊了自己的名字，卻好像含著無限的感慨，溫別玉更是詫異，但不等說出什麼，溫無玉突然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吐了起來。

這些天跟著漢王一起趕路，他們本來就沒吃什麼，那溫無玉吐出了一點隔夜飯之後，竟然開始吐黃綠的膽汁，一邊還抱著腦袋，大喊頭痛。

溫別玉也嚇壞了，這茫茫無際的荒原，上哪兒去給他找大夫？

他正扶著溫無玉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突然起了一陣風。

風聲中，好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溫別玉眯著眼睛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衫襤褸，卻面容清俊，看著上了些年紀的長者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更加驚訝的睜大了雙眼：「你，你是——」

但根本不等他去細想，也不等他發問，這位長者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跟前，看著抱著腦袋，痛得滿頭大汗的溫無玉，輕輕的嘆了口氣，伸手捏著他的後脖頸，手指上微微用力，就聽見溫無玉的脖子上傳來嘎巴幾聲。

他頓時就不疼了。

溫別玉驚得目瞪口呆，盯著這位長者：「你是誰啊？」

這位長者卻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後伸手拍著溫無玉的後背幫他順氣，說道：「都想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