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峰果然生氣了。

　　他渾身散發著一種冷冰冰的氣息，茉莉甚至悄悄打開了車內暖風。

　　我們在冷熱交加中沉默地行進，在此期間雪峰那雙龍目一眨不眨地瞪著我——他真的不需要眨眼睛，金紅的瞳孔色澤瑰麗而冷冽，目光深邃，於是我只得轉過頭去，假裝欣賞沿途風景。

　　茉莉走的是地面高速公路，兩邊攔著防護牆，牆內一排樹，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但如果轉回去，雪峰完全不加掩飾的目光哪怕是我也會受不住，龍類的視線太具有侵略性，哪怕戳在我後背上，都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滔天怒火。

　　但我不會妥協。

　　差不過過了有一個小時，雪峰冷颼颼地開口：「你要去和誰打架？」

　　呃……

　　所以你又沒注意聽人類說話對吧？

　　我無奈道：「是襲擊城市的亡靈法師……剛剛我太嚴厲了，很抱歉。對抗作惡的亡靈法師是我們聖騎士的本職工作，而且我們是經過訓練的，非常擅長這個，所以才不讓你出手的，並非是質疑巨龍的實力。」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去打誰，就在這兒跟我搶出手名額啦？龍族的爭強好勝心理不至於強到這個地步吧？

　　雪峰的表情緩和了不少，他的眼神終於不再像是隨時會一口吞了我了，他側頭看我：「那你解決亡靈法師，也會像之前踹翻那些綁匪一樣乾脆吧？」

　　呃，我倒是希望能這樣。

　　雪峰盯著我看了半天，忽然毫無預兆地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在我完全沒反應過來之前，啪嘰一下，我的臉就和他的二頭肌來了一次清脆撞擊。

　　唉……腫了腫了。

　　我悄悄用聖光消腫，只聽頭頂的雪峰沉悶地說：「昨天晚上我們被綁走，折騰了一宿，現在都快中午了，你應該睡一會。」

　　我——

　　「快睡覺！」雪峰惡狠狠地衝我吼了一聲，呲著牙，腦門兒都冒出了兩片白鱗來。

　　好吧……為了防止發怒的巨龍先亡靈法師一步毀滅城市，我決定把剛剛準備說的「聖騎士可以連續作戰一周都不睡」嚥下去。

　　但願我一覺醒來到了地方，發現真的是和昨天的綁匪差不多菜的壞法師吧。

　　……

　　睡吧……

　　嗯……

　　只是，枕著一頭龍怎麼睡得著啊！

　　我後知後覺，心裡詫異極了，因為雪峰居然能允許我靠著他睡覺？若是我那些並肩戰鬥的騎士同僚，我們在執行任務時什麼情況都遇到過，彼此倚靠著休息當然是習以為常，可是，這是一位巨龍啊！

　　他還把手搭在我肩上，雪峰確實說到做到，這一回他的力度剛剛好，看上去他已經開始掌握一些與人相處的訣竅了，不愧是一位巨龍，哪怕長期脫離社會，也能很快學到該會的常識。

　　據我所知，聖龍境內的龍族只有千餘位吧，神是公平的，龍族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悠長的壽命，幾乎不用費力學習就會掌握並持續增強的血脈魔力，所以為了自然平衡，這一種族繁衍困難，龍口數目始終在一千上下，而且大部分龍族還很不喜歡幼崽，生育意願比精靈都低。

　　聽說像龍類中最有獨佔欲的藍龍族，甚至會嫉妒搶走伴侶視線的孩子，他們寧願被判遺棄罪去蹲班房。

　　我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雪峰幾乎立刻就低頭看了我一眼，於是我趕快放鬆呼吸，假裝自己已經進入夢鄉。

　　我感覺到臉頰邊有輕微的癢，雪峰似乎正在用手指歸攏我的頭髮。當值時我會把它們紮好，我有專門幫我梳頭的副手，對外我代表聖殿形象，聖殿形象當然不能是披頭散髮或者胡亂剪個寸頭。我的頭髮快要到腰下，每天專人梳理，並且聖殿用公款出錢給我護理頭髮，以防哪天在慶典上被三流小報記者偷拍，寫一個「聖殿騎士頭髮枯黃分叉，聖殿疑似窮到破產」這類的不雅新聞……但出門在外，我確實很喜歡散開頭髮的自由感。

　　他整理好我的頭髮，又把手放回了我肩上。

　　比較而言，白龍是所有龍族中最為溫和的，我當然指的是在龍族之間相互比較，他們體型最小，肉體也算是最脆弱的，而天賦的冰屬性魔法又僅僅和同為冰屬性的藍龍持平而已，但是，白龍卻是龍族中最強大的一支——因為智慧。

　　相對溫和的性情能讓白龍變得睿智博學——他們往往能與其他種族交流並習得他們的長處，而非驕傲自滿於龍族身份，導致固步不前。

　　白龍甚至能夠與光明神的神職者簽訂契約，從而獲得神聖屬性，習得聖光，我們聖殿有過這樣的記載——那發生在「無光歲月」，龍族曾與我們的先輩並肩戰鬥過。那段時間科技狂潮來襲，一切傳統都遭到打壓，魔法首當其衝，施法者群體率先遭遇大清洗，其次就是我們神職者，還有龍族。聖龍帝國曾一度與所有國家斷交，沒辦法，誰讓巨龍被稱作「活傳奇」呢。

　　好在，那都過去了。

　　現在，我旁邊這位標準巨龍可是連網癮都染上了，想到這個我就忍不住想要笑——不僅有網癮，而且似乎在網上看了很多雜七雜八的奇怪東西。

　　過了一小會兒，我又微微睜開眼睛，發現雪峰正在看手機，好像正在逛什麼論壇，還在上傳一些照片，不過偷窺隱私是不道德的，所以我又閉上了眼睛。

　　別說，還真的……有點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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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聽見茉莉和雪峰正在小聲聊天。

　　我聽見那個姑娘八卦地問道：「白龍先生，你到這邊來做什麼？」

　　「尋找我命中注定的真愛伴侶。」雪峰給出肯定回答。

　　……唔……我就說這頭龍在網上看的都是奇怪內容吧……所以他還真是來幹這個的？

　　「噢……那可真是恭喜啦……」

　　龍族和外族之間的愛情故事確有案例，但少之又少，那位外族得優秀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一位巨龍傾心啊……而且龍族的個性嘛……許多把自己打扮得亮閃閃試圖和龍族來一段浪漫故事的人都鎩羽而歸。

　　我翻了個身……睡得居然還很舒服……

　　……嗯……龍族的胸肌真棒，超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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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

　　一陣刺耳的銳響，我立刻睜開雙眼，卻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茉莉猛打方向，高速行進的轎車橫著甩了出去，車胎發出焦糊的味道，都飄進了車內，而我——巨龍雪峰先生正在充當後排安全帶，他背對前方面向我，把我牢牢按在了座位上。

　　我一抬頭，只能看見雪峰的胸口，人形巨龍的身材真是好，他只穿了襯衫，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衣服下面的身體曲線……

　　唔……我不動聲色地把手從他胸前收回。

　　「發生了什麼？」我急忙問茉莉。

　　「高架橋斷啦！」

　　嗯？高架橋？

　　我艱難地從雪峰的肩膀上擠出來，我看到整個公路上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車輛擠作一團，聽茉莉說，前面忽然一陣震動，然後就看到高架橋整整齊齊地斷掉了。

　　奧斯蘭特聯邦的空域管制是相當嚴格的，私家飛行器未經許可不准隨便升空，那個空中行駛證據說非常難考，所以大部分民眾還是老老實實開地面跑的車。也因此，這進城的高架橋忽然斷裂，整個高速路上堵成一團。

　　茉莉掏出手機，嘀嘀咕咕：「我的天，這什麼情況啦，進城的高速路不是塌方就是斷橋的！」

　　我急忙湊過去看，我們前方幾公里就是目的地——朝陽城，這座新興城市的名字取了朝陽冉冉升起的美好寓意，但現在發生的事情可不算美好。

　　「恐怖襲擊。」我斷定，「聯邦的質監部門非常嚴格。」

　　「當然啦！就算不嚴，也不可能是豆腐渣工程引起的啦，這麼多一起斷，沒有人搗亂才有鬼！」茉莉說著，越發雀躍起來，「看這種聲勢浩大的樣子，還真沒準是厲害的大法師呢！」

　　我心裡又咯登了一下，我嚴厲地對女孩說：「如果真是法師做的，那這是相當危險的法師，絕對不是你想拜師的什麼『冷酷強大』黑法師，你一定要離他越遠越好！」

　　茉莉卻不以為意，她說道：「就算是邪惡法師一樣可以從他那裡學到知識，然後我只需要遵循黑法師的優秀傳統，殺掉老師，我就可以出師畢業了！」

　　我大驚失色：「現在是什麼年代，你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雖說現代社會殺人犯法，但除掉為非作歹的黑法師多半會受到表彰，只不過，那其中的危險性可不得了，現實又不是中二的奇幻小說，主角一邊酷炫地說台詞，一邊附帶金身不死光環。

　　我苦口婆心道：「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優秀的、心地很好的黑法師的。」

　　學習黑魔法不代表法師本人就壞，與之同理，掌握白魔法甚至光明神術也不代表就是純善，在古早年代，我們聖殿的光明神職者也曾出過試圖架空各國政權的野心家，所以掌握什麼樣的力量還真不決定這個人的品行。據我所知，這幾年裡法師界也算人才輩出，出了好幾位年輕又強大的黑法師，並且都做了許多有益於人民的事情。

　　茉莉低垂著肩膀，頭頂籠罩著一層陰云：「可是，找不到啊！連狗仔隊都追不上，你讓我上哪裡找嘛！」

　　呃……這倒是，那些大法師神出鬼沒，在危難關頭從天而降力挽狂瀾，消失之後就算是最厲害的記者都查不到他們藏在哪兒。

　　我一直覺得，那些大法師消極避世的主要原因是……媒體給他們取的綽號太中二了！

　　比如這些年粉絲最多、最神秘的一位黑法師，他的外號叫做「狂怒之焰」，因為他一把地獄火燒掉了一個邪教老巢，拯救了一大群被拐兒童——我和我的同事們都認為，如果媒體能換一個正常點的綽號給人家，他沒準就願意出來接受感謝了呢……

　　「亡靈法師——亡靈法師來了！」

　　我們正在車裡發呆，忽然，前方傳來了一陣陣慌亂的呼喊。

　　作者有話要說：　歌利亞啊，你就是那個優秀的人類啊！茉莉同學都已經在腦子裡構思你倆的小黃蚊了！

　　雪峰摸了個夠，表示很開心！

　　歌利亞也睡足了，表示可以上場毆打反派了！

　　反派：誰考慮一下我們，我們沒準備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