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可以摸你一下嗎？

　　米塵拎著化妝箱，胸前掛著“臨時化妝師”的工作證，有些忐忑地站在一個化妝間的門外。當紅偶像天團從她的身邊經過，經紀人護在他們的身邊，指揮著化妝師對他們做登台前最後的補妝。

　　米塵被對方的服裝搭配師撞了一下，肩膀疼得厲害。可服裝師卻一門心思為自己的明星做最後的服裝調整，根本沒有注意任何“障礙物”。

　　米塵只能將自己擠到走廊的墻壁邊。

　　叫喊聲、人員跑動的聲音不絕於耳。前台音響聲遠遠傳來。

　　這是另一個世界，令人瘋狂的外表之下，是外人意想不到的喧囂與浮躁。

　　門終於開了，業內知名經紀人方承燁朝她招了招手，“進來吧！這就交給你了！”

　　米塵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她無數次對自己說，這是做夢。

　　如果不是做夢，她只能說這不科學！

　　她自認為自己不是菜鳥，可自從回國就海歸變海帶，除了室友喵喵沒有人欣賞她的化妝風格。

　　米塵自己也總結了一下，也許她真的是梵高，要等到百年之後才有人懂得欣賞？

　　梵高好歹還有N多幅向日葵以及被無數贗品商仿冒的價值，可是她有什麼？一箱子即將過期的化妝品？如果再不努力臨工正式工一把抓，她不但連海龜、海帶都做不了，就要成為海洋垃圾了！

　　就在米塵比較自己與梵高的人生際遇時，她被大名鼎鼎的經紀人方承燁給拽到了這裡。

　　她竟然要給某位影帝化妝！這簡直可以與大晴天被雷劈中的概率相媲美！

　　她一直以為就算雷峰塔倒法海戀上白素貞，她也不會有機會碰上什麼影帝影後級別的人物。

　　米塵咽下口水，走了進去。

　　這間化妝室不大，除了方承燁之外，只有一個男子淡然地坐在鏡子前。對方聽見米塵的聲音，這才緩緩側過臉來，脣角勾起。

　　萬物在那個瞬間緩慢抽離，只留下細若游絲的呼吸。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吃了過期方便麵產生了幻覺……否則她怎麼可能進到影帝白意涵的化妝間？

　　他可是唯一一個不是靠“東方武術”打入好萊塢的華人演員。

　　已經不再是青春偶像的白意涵，臉上沒有任何歲月留下的痕跡，五官的輪廓猶如薄霧中的遠山，越是靠近越是驚訝於他恰到好處的起伏。眉眼輕抬，便是長風萬里送秋雁，所有的浮華絢爛在他的身後黯然失色。

　　未上妝之前已經如此令人心動，化妝師還有什麼可以發揮的餘地？

　　“你好，我是白意涵。還有一個小時，我就要登台了。能幫我上個妝嗎？”

　　溫醇的聲音，經年流水一般。也許當真是有閱歷的男人，才能被時間雕刻出這樣的氣質。

　　“啊……好的……”米塵趕緊走了過去。

　　“雖然時間緊了一些，不過你不用緊張。”白意涵微微仰起頭，安撫說。

　　“是啊，白意涵向來不需要過多的修飾。”方承燁緊了緊腕表，臉上的不悅顯而易見，“這個主辦方還真是好笑，就算你剛回國還沒有簽約什麼公司，也不至於連個化妝師也不留吧！當初還說什麼請了林如意這樣彩妝界的一姐來給你化妝，結果跑去伺候什麼偶像天團了，鬧到我們現在要帶自己的化妝師來都來不及了！真是搞笑！”

　　“算了，我又不是女明星，沒有那麼講究。”

　　“怎麼不講究！這是你回國後第一次亮相！當然要給觀眾留下好印象！你在這裡坐著，我去和主辦方交涉一下。”

　　說完，方承燁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只留下米塵正在化妝檯上將自己的東西擺弄開。

　　“那個……我能摸一下你嗎？”米塵小心翼翼地問。

　　白意涵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知道一些後台人員也會向明星要簽名或者合照，但是直接提出這麼豪放要求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哦？你想摸我哪裡？”白意涵好整以暇，脣角的笑容更深了。

　　米塵頓時囧了，這是妥妥被男神當做女色狼的節奏啊！雖然她內心深處真的很想好好摸一頓，但現在不是好時機。她可是很有專業范兒的！

　　“你的臉部輪廓……可以嗎？”

　　“為什麼？”

　　如果是合理的要求，無論怎樣白意涵都會答應。而面對影迷，他也向來很有耐心。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工作態度，他不欣賞任何不專業的行為。

　　米塵擔心起白意涵的不悅了，畢竟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要求都會感覺到怪異。

　　“那個……人的五官很多時候因為上鏡會變得比平常要平板，就是所謂的不上相。我留意了一下今晚的舞檯燈光效果還有其他明星在大屏幕上的成像，所以覺得可能要增強一下你額頭與顴骨的高度……”

　　米塵抿了一下嘴脣，正如方承燁所說，這是白意涵離開國內五年之後第一次登台。她看過他許多電影，曾經感動過也曾經像是年下十幾歲的孩子瘋狂崇拜過。儘管如今的她已不再追星，但她還是想要為他做到最好。

　　白意涵閱人無數，他能輕易看穿其他人的戲功以及想法。這一次，他在這個身材小巧而平凡的化妝師眼中，看到坦然。

　　“好啊，你摸吧。”

　　說道“摸”這個字，他還頷首會心一笑。

　　米塵倒抽一口氣，彷彿多年前那種不顧一切追著明星的年代逆流而回。

　　要專業，米塵。雖然你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化妝師，但你也有你的驕傲。

　　米塵先是以食指的指背估量白意涵眉骨到眼瞼的深度，額寬、顴高、最後以刷筆大致測量了一下眼球到下巴的角度。

　　如同方承燁所說，白意涵的五官很完美，不需要任何的修飾。而她要做的，就是放大這樣的完美，將屬於白意涵那種浮華盡褪的洗練展現出來。

　　如同一般的順序，上底妝，而底妝之後，米塵則在自己手背上開始調色。

　　白意涵緩緩睜開眼睛，對上的是米塵十分專注地看著筆刷的表情。

　　“你會不會也要給我畫個白瓷臉或者下眼線之類？”

　　白意涵只是覺得這位化妝師現在太過安靜和緊張了，他想要為她活躍一下氣氛。

　　“不用。你是男星，膚色本來就很好，只需要比平常略白一點即可。而且下眼線那種所謂的時尚對你而言只是嘩眾取寵不倫不類。”米塵抬起了刷筆，淡聲道，“白先生，請閉眼。”

　　白意涵笑著閉上了眼睛，米塵的聲音聽起來很平板，在普通人眼裡是恭維，而白意涵卻知道這個小姑娘說這句話的時候可是抱著十分認真的態度。

　　感覺刷筆在自己的臉上起伏，白意涵有一種很特別的自己被極為認真對待的感覺。彷彿他的臉是油畫的畫布，而米塵就是那個專心致志的大師。

　　“白先生，請睜開眼睛，對我笑一下可以嗎？”如果說方才米塵還有些許瑟縮，一旦進入狀態，她便好像換了個人一般。

　　白意涵已經習慣了米塵這樣正經八百的語調，脣角微陷，他能看見自己的臉映在米塵的眼中。對方微微側過臉，以各種角度觀察他，接著給他上脣色，最後在他的下巴附近補高光。

　　四十多分鐘之後，米塵呼出一口氣，笑著說：“白先生，可以了。”

　　“是嗎？謝謝。”

　　白意涵從不擔心自己的臉會被對方畫成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因為再蹩腳的化妝師也不可能將他畫得難看。

　　這時候，方承燁回來了。

　　“我操他的主辦方！說什麼他們惹不起星耀天下和巨濤唱片……”

　　方承燁的聲音忽然停住了，他傻愣愣看著白意涵，良久才道：“我噻……這化妝技術……”

　　“怎麼了？”白意涵轉過臉，望向鏡中的自己，心臟不由自主顫了一下。

　　這是他嗎？

　　那些一去不返的時光彷彿在瞬間奔涌而回，一發不可收拾。

　　“不……不好嗎？”米塵咽下口水，緊張了起來。

　　“不，很好。謝謝。”

　　白意涵回過頭來一笑，方承燁誇張地捂著胸口向後退了兩步，“完了！完了！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本來以為你本尊已經夠得天獨厚了，沒想到還真有化妝師能突破極限啊！”

　　米塵一邊收拾化妝箱，一邊抿著脣笑了起來。她只當方承燁是以誇張地讚揚來想她表示感謝。當初走進這間化妝間的緊張感逐漸消退，米塵終於可以呼出一口氣了。

　　門外響起工作人員的提醒聲，白意涵應該做登台準備了。

　　他起身，整了整衣角，拍了拍米塵的肩膀說：“在這裡等等，一會兒我和承燁請你吃夜宵。”

　　米塵笑得更開心了，有種所有努力被認可的感覺。她不會傻到將白意涵說的話當真，而且化妝師組的組長打了個電話來將她臭罵了一頓。當她趕到時，急匆匆為一群伴舞上妝，耳邊一直環繞著組長的叫罵聲。整個公用化妝間，簡直就是一鍋粥。米塵又緊張又慌亂，明明冷氣十足，自己的後背卻汗濕了個徹底。

　　她沒有機會去前台看哪怕一瞬白意涵唱歌時的畫面。

　　而此刻的音樂盛典上，資深女主持人洪月盈向在場觀眾們熱烈地介紹神秘演唱嘉賓，念出了一長串膾炙人口的電影名稱以及一些國際獎項，然後眨著眼睛問道：“大家猜到他是誰了嗎？”

　　而與她搭檔的男主持人林頌自詡幽默的望向台下，“唉，也許是他離開國內觀眾的視野太久了，怎麼台下都沒有看見有粉絲舉他的名字啊！”

　　洪月盈在心裡暗自鄙視了一下林頌，就算白意涵在國內的人氣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若是國內有誰想要向國際發展，還少不了白意涵在那些國際導演面前說兩句話呢！她得趕緊圓場。

　　“說不定今晚之後，台下大部分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喊他的名字了！”

　　說這句話，只是為了給白意涵面子，洪月盈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一語中的。

　　音樂聲緩緩響起，那是八年前的一場電影主題曲。只是台下的年輕人大多沒有看過，好在曲子經過了重新編排，有了許多現代元素，而且旋律優美，很容易就被他人記住。

　　逆著燈光，一個身影緩行而來，每一步的從容和優雅，令觀眾們的心中涌起一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