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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花之式」是從茶道中的「花月之式」變化而來的,其實就是一種抽籤遊戲。經由一次又一次的抽籤來決定輪到誰喝茶、誰吃糕餅、誰泡茶(包括洗茶碗、攪茶粉)等。抽籤的方式很簡單,將數張紙牌放在一個叫「折據」的盒子中,各人再依序抽出一張就行了。每張紙牌背面都印著松樹的圖案,正面則各印著「雪」、「月」、「花」、「一」、「二」、「三」……等字眼。抽中「雪」的人,要吃糕餅;抽中「月」的要喝已經泡好的茶;抽到「花」的必須泡茶給下一次抽中「月」的人喝。抽到「一」、「二」、「三」……等其它牌的人則什麼都不做。
遊戲要一直進行到「雪」、「月」、「花」三張牌都被其中一人抽中過,才算結束,再由那個人將生日禮物獻給雅子。
「我已經忘記怎麼玩了。」若生露出不安的表情,看著正在擺茶具的女生們說。他每年都會說這句話,說完就一直搔頭。
「放心吧,玩下去就會想起來的。」華江說。
「可以開始了。」南澤雅子說。
眾人依波香、沙都子、籐堂、若生、華江的順序,排成一列坐定。加賀在的時候,就坐在沙都子和籐堂之間。這是他們歷年來的慣例。
雅子將「折據」擺好。那是一個正方形的硬紙盒,長寬各約九公分。盒蓋上寫了一個「關」字,裡面放了六張紙牌,稱為「花月牌」,每張牌的正面各印著一個字:「雪」、「月」、「花」、「一」、「二」、「三」等。如果人數多於六個的話,就再加上「四」、「五」、「六」……等紙牌。 由於每張牌的背面都印著同樣的松樹圖案,所以光看背面是無法區別的。
雅子再將其它用具擺好,便去坐在華江旁邊的主人位上,也就是最靠邊的位置。
(圖5)
在遊戲過程中,姿勢和腳步都要符合茶道的規矩才行。雅子坐定後,便向波香說:「開始抽籤吧!」
第一回合的抽籤,只能決定泡茶的人(花)是誰,吃糕餅的人(雪)和喝茶的人(月)還不能決定。因為還沒有泡好的茶可以喝,所以第一回合抽籤的目的就是要抽「花」而已,抽到的人稱為「初花」。
波香拿起折據,打開蓋子,抽牌後再蓋上,接著將折據傳給沙都子。
沙都子有點緊張。因為她學茶道已經很久了,動作要是弄錯的話,恐怕會被大家取笑。她接過折據,拿起最上面一張紙牌,背面朝上放在面前,再將折據蓋上,交給籐堂。紙牌的正面,現在還不能掀開來看。
(圖6-1)
就像這個樣子,折據由籐堂傳給若生,再傳給華江,最後傳到雅子手中。雅子拿出最後一張牌,將折據放在旁邊。大家同時掀開牌面來看。沙都子的是「雪」,不過這一次不算,所以不必吃糕餅。此時,隔壁的籐堂喊了一聲「花!」
(圖6-2)
雅子一聽,便將手中紙牌放回折據中,然後將折據依序往前傳。拿到折據的人就將紙牌放入其中。傳到籐堂手中時,依照規定,他除了必須將「花」牌放進去以外,還要從剛才雅子、華江、若生等三人放入的三張牌中,找出數字牌(一、二、三等)來,再從中抽取一張,拿在手裡。這張牌也稱為「替換牌」。有了替換牌,就不必參加下一回合的抽籤,以免連續抽中「雪」、「月」、「花」,而使遊戲過早結束。
(圖6-3)
當折據傳到沙都子面前時,她便將手中紙牌放進其中,再交給波香。
波香將折據放回原位。籐堂拿著替換牌站起來,走向「泡茶位」去。沙都子看到他站起來時先伸出左腳,已經犯了錯,應該先伸出右腳才對。不過,現在這個「雪月花之式」,等於是一種遊戲,所以也沒有人責怪他。
接下來,換南澤雅子起身,走到籐堂原來的位子上坐下
(圖7)。
籐堂在泡茶位上洗好茶碗,用茶巾擦乾。此時第二回合的抽籤開始進行,折據很快就傳到了華江手中。
籐堂將茶泡好(用攪拌器將茶粉打至起泡為止),捧在面前。這時其餘眾人正在看牌。沙都子抽到的是「花」。下次輪到她泡茶。
依照遊戲規則,每個人都要喊出自己抽到的牌是什麼。這一次華江首先喊「雪」,雅子喊「月」,沙都子接著喊「花」。
(圖8-1)
雅子將「月」牌放下,先伸出右腳,站起身來接過茶碗,然後左腳先伸出,走回原位,開始喝茶。這個時候,波香將盛著糕餅的盤子往華江的方向依序傳過去。因為華江抽到「雪」,所以要吃糕餅。盤中有九塊櫻花形的「落雁糕」,是配茶專用的,不太大,一口可以吃一塊。
(圖8-2)
「吃了會發胖嗎?」華江說著,拿起一個塞入嘴裡。
「很甜吧?」若生問。
華江邊嚼邊點頭。
坐在泡茶位上的籐堂,拿著替換牌站起來,「呼」地吐了一口大氣,可能是由於過分緊張,什麼步法和姿態都不顧了,好像逃跑一般走到華江前面的位子坐下。這個位子叫做「臨時位」,泡完茶的人必須坐在臨時位上等候下一個步驟。
(圖9)
接下來,籐堂將手中的替換牌放入折據內,再將折據向前傳。剛才抽到「雪」的華江將「雪」牌放進去,把那張替換牌拿起來,再往前傳送折據。剛才每一個抽到「雪」、「月」、「花」的人,此時都可以將手中的牌換成數字牌,也就是替換牌。原本抽到數字牌的人,此時要將牌放進去。例如,若生剛才抽到數字牌,這時只要將牌放到折據裡面去就行了。接著,雅子把手裡的「月」牌放進去,把那張數字牌拿起來當作替換牌。當折據傳到沙都子手中時,裡面只有「雪」和「月」兩張牌,沒有數字牌可換,於是她將折據先傳給波香,讓波香把手中的數字牌放進去,再拿回折據,用「花」牌換來那張數字牌。沙都子拿到的替換牌是「三」。
(圖10)
現在輪到沙都子泡茶了。她拿著替換牌,先伸出右腳,站起身來,走到泡茶位上去泡茶。此時,坐在臨時位上的籐堂,便走到她留下的空位上坐下。
(圖11)
雅子喝完茶,將茶碗放回原處。沙都子拿起來洗好,用茶巾擦拭。這個時候,波香再度拿起折據,開始傳遞。現在折據內照理說應該只有「雪」、「月」、「花」三張牌了。波香、籐堂、若生三人各自取了一張。等到沙都子泡好茶,放下攪拌器,將茶碗捧在面前時,三個人就開始報出手中的牌。
「雪!」若生邊喊邊用左手撫弄著自己的頭髮,好像有點害羞的樣子。
「月!」波香接著喊。
「又是花!」籐堂以厭煩的語氣說道。
「今天老是由籐堂泡茶。」雅子笑著說。
「好像是命中注定的。」籐堂說著,表情也柔和了一些。
波香上前拿了茶碗,再回到原位喝。此時華江也將糕餅盤傳到了若生的手裡。
(圖12)
「好像很甜的樣子,明年改用鹹酥餅好嗎?」
若生平常喜歡喝酒配鹹酥餅。他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
泡完茶的沙都子吐了一口氣,先伸出左腳,站了起來。走到泡茶位要先伸右腳,離開泡茶位要先伸左腳,這是規矩。她認為自己沒有犯任何錯誤,所以心滿意足地走到臨時位坐下。
沙都子坐好之後,將手中紙牌放回折據,再將折據往前傳過去。和剛才一樣,拿著數字牌的人將牌放進去,持有「雪」、「月」、「花」等牌的人就將手中牌換成那些數字牌。剛才喊「花」的籐堂,拿到數字牌之後就站起來,走向泡茶位。
(圖13)
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咚」的一聲。
本來低著頭的沙都子,聽到這聲音就抬起頭來,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茶碗翻倒在榻榻米上。那是她剛才泡茶用的茶碗,也是雅子平常引以為傲的珍品之一。過了兩、三秒,她才看到波香那異乎尋常的姿態。
波香的上半身往前彎下,背部向上拱,激烈地起伏,好像呼吸很困難的樣子,全身痙攣不止。
「波香!」
最先跑過去的是籐堂。他邊喊邊把波香扶起來。然而,波香只是睜大雙眼,茫然望著空中,手腳仍舊不停地顫抖。沙都子也跑過去,抓起波香的手,邊搖邊喊:「波香!波香!」
可是,看樣子波香已經無法回答了。她的身體逐漸僵直。
「不要動她,讓她躺好,趕快打電話到醫院去!」籐堂說。
華江和若生站起來,可是兩人都說不曉得電話在哪裡,於是南澤雅子急忙跑出房間去打電話。華江和若生再度坐下。
籐堂脫下波香的外衣。沙都子扶著波香,讓她慢慢躺下。
「是癲癇症嗎?」華江小聲說道。
誰也沒有回答。大家似乎都已經感到事態的嚴重性。
波香的痙攣慢慢減弱下來,但臉色愈來愈壞。沙都子焦急地直喊她的名字。
不久,波香停止痙攣,同時也停止了呼吸。
華江發出尖銳的哭喊聲。
沙都子也大聲尖叫。不過,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叫些什麼,只覺得頭昏腦脹,陣陣暈眩,幾乎可以說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她只隱約地知道周圍有許多人在走動和談話,警車的汽笛聲似乎正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你還好嗎?」
這個聲音讓她清醒過來。她轉過頭來,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那是加賀的臉孔。加賀正緊皺雙眉,很擔心似地望著她。
沙都子整個身子放鬆下來,倒向加賀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