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一天,加賀上完第四節課,就直接到「搖頭小丑」去。好朋友們卻一個也沒來。若生和華江可能正在加緊練習網球,籐堂大概也在忙著寫稿吧?
老闆向著站在門口的加賀說:「沙都子來過,但只看一看店內就走了,可能是去找波香吧!」
加賀向他揮揮手,便走到外面,本來想去劍道社,卻忽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就往白鷺莊走去。
白鷺莊的大小看來和T大的社團活動中心差不多。牆上的窗戶有好幾個已經拉上了窗簾。加賀猜想,那些沒關窗簾的房間一定是空房。
他站在公寓門口望向裡面。管理員室中有個胖女人正在一邊看電視,一邊編織衣物。
「金井波香在嗎?」加賀進門問道。
中年的女管理員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後瞪著他說:「你是誰?」
「我是她的朋友。她在嗎?」加賀裝出笑臉問。
「還沒有回來。她總是很晚才回來。」管理員的表情仍然很不客氣。
「總是很晚?她都是到哪裡去呢?」
「好像常常跑去喝酒,喝完才回來。」
「喝酒……」加賀知道波香常常去「波旁」喝。
「我和牧村祥子也是朋友,可以讓我看看她的房間嗎?」加賀又說。
「這是女生公寓呀,你想讓我失去信用嗎?」管理員臉色大變,搖著頭說。
「不行嗎?」
「當然不行!」管理員說完,就不再理他,轉頭過去繼續編織衣物,嘴裡還喃喃唸著:「最近的學生真是……」
加賀離開公寓,正想回學校去,忽然背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身穿褐色毛衣的女孩。
「你到這裡來,有事嗎?」她說。
加賀沒有回答,只是望著她那張曬黑的臉孔。
「我們一起上過法學課,還記得嗎?」女孩又說。
加賀想起來了,以前曾經和她一起上過課,就坐在隔壁,也談過話,但沒有問她的名字,只記得她好像是三年級的。
「哦,對了,你是坐在我隔壁,一直打瞌睡的那個女生。」
「人家是在冥想嘛!」
兩人邊走邊談。女孩往車站走去,加賀就跟著她走。
「你和看門的談些什麼?」女孩問道。
「看門的?你也住在那棟公寓嗎?」加賀反問。
「是被監禁在那裡。好可憐呀!」她點頭說道。
「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
「古川智子。」
加賀一聽,停下腳步說:「你就是住在祥子隔壁那個人?」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她裝出一個吃驚的表情,然後又說,「對了,你是去向那看門的探聽上次那件命案吧?」
「我想進去,但被她拒絕了。」
「那是當然呀!」智子說,「那個患了更年期障礙症的女人怎麼可能答應你呢!」
「我只是想看看現場,並不是想當名偵探。」加賀說完,就要走開。
智子立刻大聲說:「等一下,我有辦法讓你進去!」
「你有辦法?」加賀站住,望著她說。
「可是有條件。」智子伸伸舌頭,說,「專門科目的筆記,每科一年份。」
加賀一聽,歎氣苦笑道:「好吧!」
智子轉身往回走。加賀跟在後面問:「你不是要去車站嗎?」
「車站又不會逃走!」智子回答。
兩人來到公寓附近。智子帶著加賀拐入一條曲折的小路。這條路非常狹窄,兩旁一個路燈也沒有。他們走到一棟建築物旁邊。
「這裡就是白鷺莊的後門。」智子指著一扇生銹的鐵門說道,「雖然鎖著,但從裡面可以輕易打開。」
「幫我開好嗎?」
「筆記呢?」
「沒問題!」
智子笑出聲來,然後沿著公寓旁邊的空地快步走開。加賀在原地仔細觀察這棟建築物。
牆壁是奶油色的。通往屋頂的排水管,似乎最近才塗上了白色的油漆。排水管旁邊,大約和頭部一樣高的地方,有二扇窗戶,玻璃是不透明的,無法窺見裡面。鐵製的窗框銹得很厲害。和其它房間的窗戶比起來,大小和高度都不一樣。加賀猜這扇窗戶大概是儲藏室的。
他走過去,伸手想打開這窗戶,但打不開。他想,可能是從裡面鎖上了,便走回原地等待。
一會兒,那扇門開了,智子露出臉來,用食指按在嘴唇上,小聲指示他說:「小心一點,別弄出聲音來。」
加賀點點頭,走進裡面。智子小心翼翼地開門上鎖。她的表情和剛才大不相同,變得非常正經。
裡面相當暗,後門旁邊有個樓梯。智子示意加賀上樓。加賀心想,從管理員室看不到這裡,兇手很可能也是經由這條路徑出入的。
上了二樓,走廊也是很暗。智子指著最靠近的二扇房門說:「這是我的房間。」
祥子的房間就在智子房間的右邊,加賀想要打開祥子的房門,但門鈕轉不劫。半自動式的鎖都是這樣。
智子在他背後說:「門鎖著。不久以前警察來過,好像還在裡面翻箱倒櫃呢!」
加賀想起祥子房間對面就是波香的房間,於是轉身望過去,只見門上掛了一個寫著「忌中」的牌子。他覺得波香很淘氣。
「進來喝杯茶好嗎?」智子說著,從皮包裡拿出鑰匙,插入門鈕上的鎖孔中,輕輕轉了一圈,門鎖便開了,聲音聽來很響。
「等一下!請你再鎖上門好嗎?」加賀在她背後說。
「再鎖上?」智子睜大眼睛說,然後將門鈕上的小開關按下,再關上門。
「很好,可以打開了。」加賀說。
智子再度開門,兩人走進去。房裡遠比華江經常打掃的若生房間髒亂,但比起加賀其它朋友的房間來,還算整潔。空氣中只有化妝品和香煙的味道,比那些有汗臭味和食物腐敗味的房間要好多了。
「放輕鬆一點吧!」智子說著,拿起桌上的茶壺,走到廚房去。廚房約有兩個榻榻米大,以二扇紙門和起居室相隔。
「祥子房間的格局也是這樣嗎?」加賀問。
「對。」智子一邊將茶壺放在瓦斯爐上,一邊回答。
「聽說你去找祥子時,她的房裡一片黑暗。當時那裡的紙門開著嗎?」
智子望著紙門,好像在回憶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伸伸舌頭說:「忘記了。」
加賀心想,智子去找祥子時,如果兇手在裡面的話,很可能是躲在廚房裡,也就是和祥子的屍體在一起。因為裡面只有起居室和廚房而已,沒有其它房間可躲。
「你回房之後,有沒有聽到她的房門上鎖的聲音?」
「上次警察也問過我。」智子端來兩杯烏龍茶,說道,「不過,老實說,我已經記不起來了。警察抱怨說我什麼都忘記,可是如果我還記得那種事,不是反而更奇怪嗎?」
「對!」加賀接過烏龍茶說。
「何況那個時候,我正在專心看電視,根本不會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智子邊喝茶邊說。
「你好像跟祥子和波香很要好。住在這裡的房客,彼此有沒有常來往呢?」加賀問。
「來往嘛,很少。大家都互不干涉。」
「哦!」
「祥子學姐真的是被人謀殺的嗎?我實在不敢相信呢!」智子低聲問。
「我也不太清楚。對了,一樓好像有間儲藏室吧?」
智子點點頭。
「可以進去嗎?我想看看裡面的樣子。」加賀又說。
「不可以。那裡的門鎖著,一定要去向管理員借鑰匙才行。可是我不想跟那個老太太說話。」
「拜託你嘛!大恩大德,來日必當圖報。」
智子笑出聲來,起身說道:「沒辦法,就賣個人情給你好了。」她說完就走出去了。五分鐘之後,她好像很吃力似地提著一台吸塵器回來。
「我向她說,我的吸塵器壞掉了,要去儲藏室借一台來用,她才讓我開。」
「謝謝!」加賀說著,接過吸塵器,放到牆角去。兩人便躡手躡腳地慢慢走下樓,來到儲藏室前面。儲藏室的門鎖不是半自動鎖,而是普通的鎖。
「門鎖已經開了。」智子說完,將門鈕一轉,門便無聲無息地開了。加賀仔細一看,發覺這扇門很新,門鎖和後門的一樣,可以從裡面打開。
室內大約有一二個榻榻米大,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各式硬紙箱堆放在裡面。紙箱上用奇異筆寫著「日光燈」、「衛生紙」等字眼。除了紙箱以外,多半是一些打掃的用具。
鐵製的窗框上塗著黑色油漆。兩扇玻璃窗之間用金屬片鉤住,是一種月牙鎖。
(圖3)
加賀扳下金屬片,打開窗戶來查看。月牙鎖好像是後來才裝上的,看來比鐵製的窗框新得多。
「警察有沒有來查過這個房間?」
「好像只看了一下。因為沒有鑰匙就進不來,管理員太太又說那天沒有人去借這裡的鑰匙,所以不必詳細調查。」智子回答。
他們走出儲藏室,正想從後門出去,忽然間最靠近的那扇房門開了,一個長髮女孩走出來。加賀來不及躲,也無處可躲,當場呆立不動。
長髮女孩一看到他,就「啊」地一聲張開了嘴巴,但是並沒有大喊大叫,驚慌的程度看來遠比加賀預料的小。智子也絲毫不慌張,令加賀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長髮女孩不久便默默地走了。智子打開後門,加賀走到外面,立刻就聽到裡面傳來門上鎖的聲音。在黑暗中等待了幾分鐘之後,智子就來了。她說:「我已經將吸塵器放回去了。」
「剛才被人看到了,要不要緊?」加賀擔心地問。
智子微笑眨眼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裡有好幾個女孩經常帶男朋友從後門進入呢!管理員會管,難道我們就乖乖給她管嗎?我們有一個默契,就是在裡面看到任何男孩子時,都不許聲張。」
「禁止男人進入,其實是騙人的吧?」
加賀心想,這個事實很重要,如果智子說的是真話,那麼即使兇手是男人,只要避開管理員的耳目,一樣可以公然在裡面到處走動。更重要的是,警方一定還不知道這些事實。
「你可要保密喲!」
智子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同時又像剛才那樣,對著加賀眨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