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二十七章
喲?當家的怎麽來了?
來看莫莫,他人呢?
剛走,我讓他休息一天,這陣子看他忙得也夠嗆。
能休息了?那看來是有所長進啊。
恩,學得還不錯,一開始是反應慢了點,後邊好多了。
都學上什麽了?算盤?
是啊,明兒個開始教他怎麽理賬。
啊,那看來挺上心。
豈止上心,快掏心了都,沒日沒夜的,估計他也覺得自個兒腦袋不容易開竅,忒努力。
行,我就是來看看,要學得還湊合我就放心了。
對了當家的,我剛突然想起來,有個事想問你。
恩?
麻花呢?你不是說這次去要把麻花帶回來?
…………………
寨主又要出門。
為啥呢?
狗忘分寨裡了。
臨走前六爺沖著洪章噗噗直笑,一點不避諱。
洪章擰著個臉色牽馬,笑個屁,再笑就讓你去把麻花帶回來。
六爺歎道,行啊,就看麻花肯不肯跟我回來了。
洪章便沒了話。
麻花只認他,人盡皆知。
莫文蹲後山河邊洗衣裳,身後的灌木叢冷不丁颯颯兩聲響。
大寨的後山雖然開出了大片大片的空地,也不過是蒼山的九牛一毛,往深處走一段就能入森林,偌大的深山,能沒點野獸?
莫文一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回頭瞥了眼,空空無人。
幻覺?
不遠處做苦力的男人們正到了休息時分,擠在一處扯淡,發洩心裡頭的怨氣。
莫文聽著那一角落的嘈雜,心想也許是這段時間沒休息好,昏頭了,洗完衣裳就回屋睡一覺吧。
這麽一想胡亂收拾起桶裡邊剩下的衣裳,灌木叢又開始有了動靜,兮兮率率,一刻不停。
縱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莫文這回也是真有些害怕了,小聲問了句,有誰在那嗎?
沒人回答,動靜仍在繼續。
莫文哪還顧得上洗衣,起身就想撤。
叢中突然躥出一團東西,直直朝莫文撲來。
哦──那是什麽東西?
有人墜河了?
墜個啥,河又不深。
狗?
六爺還想說什麽,手背忽的一涼。
六爺臉色擰得跟洪章似的。
鳥屎。
洪章抬頭一看,馬廄上方停了只白鴿。
白鴿撲棱棱從上邊下來,洪章伸手一抓,將它爪下的紙條取出來,打開一看。
簡短有力,鏗鏘仨字。
狗跑了。
……
洪章把馬又牽回去,六爺沒看明白。
幹啥?
不走了。
為啥?
等麻花回來。
哈?
當家的!懷木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站門口探進半個身子,麻花回來了。
莫文換了身乾衣,坐院裡擦頭髮,麻花圍著他來回打轉,嗷嗚嗷嗚叫喚。
陽光照耀,烘在腦袋上微微發熱,莫文把汗巾攤椅背上,昏昏欲睡。
麻花見莫文不搭理它,以為莫文生氣,也不再吵他,奔院裡轉了幾圈,就跟同寨裡弟兄打了個招呼,又悄悄繞回來,趴莫文腳邊曬太陽。
六爺的吆喝大老遠就來了。
哎喲麻花──────
麻花躺那一個勁喘粗氣,大紅舌頭一動一動。
六爺上前狠狠一抱它,沾了身狗毛和水漬,麻花你怎麽自個兒跑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麻花抬下巴一拱六爺的臉,汪汪幾聲。
六爺樂滋滋拍了拍它的腦門,問著走在後頭剛到的懷木,麻花從哪鑽回來的?我在寨門口咋沒看見?
必然是後山麽…估計從另一道小路回來的,它又不是不認路。
嘿那它怎回來不來找我呢。
啊?找莫莫去了。
哈?六爺扭頭,不樂意了,你怎麽知道?
莫莫洗衣服呢,麻花貓他後邊裝神弄鬼的,直接都把他撂河裡了,個欠揍的。
莫莫說的?
後山幹活的都看見了。
六爺忙不迭瞥了眼椅子上似乎睡著了的莫文,見他頭髮未乾,擦頭髮的汗巾都還掛在椅子上,心中了然,當下捏著麻花的耳朵來回搓,嗔道,你說你怎麽恁壞心眼呢?
一聲不吭的洪章這當口說話了,照這麽看它前幾天從分寨跑了的,那幫臭小子,估計都不知道它跑了。
啊?怎麽說?
要一早知道它跑了信鴿能是今天才到麽。
六爺低頭沈思了會,沒准鴿子路上看見漂亮姑娘耽誤了呢,是吧麻花。
洪章懶得同他說些幼稚小兒的話,喚麻花過去,仔細一看,渾身沒一處乾淨的,顯然這些天跑了不少的路,趾縫裡都是泥巴,這就要六爺帶了去洗,又差懷木去夥房弄份吃的出來,一會給麻花填肚子。
愛狗如命的六爺得令,喜不自勝。
麻花跳起來舔了口莫文的臉,這才跟著六爺走了。
六爺瞄見的那一瞬,一腔滾燙的情緒微微一涼。
洪章在院子裡坐了會,時不時替莫文的頭髮鬆一鬆,曬得更仔細些,乾得也快,沒多久一摸他腦袋乾了就把他整個人都扛回了屋。
對著大太陽睡覺到底不是什麽好事,傷眼。
莫文這段日子的確累得慌,今兒個懷木讓他休息一天真沒休錯,一睡下去就跟成了仙似的舒坦,莫文鮮見地打起了鼾,還帶節奏。
洪章聽得好笑又心疼,心想莫文有些時候不是一點半點的呆,學東西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這麽拼了小命地上也只是徒增壓力,沒甚好處。
真就是自尊心作祟得厲害。
琢磨完覺著有些微妙,一早就希望莫文能有所改變,別再像從前那樣毫無主張,如今看他累成死狗的樣反倒於心不忍了。
洪章忍不住捏了把莫文的臉頰,好好睡一覺吧。
睡夢裡的莫文輕輕哼了一聲。
麻花給六爺按河裡刷乾淨一身污垢,等不及就上了岸,稀裡嘩啦吃完盆裡的東西,填飽肚子跟著六爺寨前寨後玩了一通,曬乾了長毛,鬧騰了近一個時辰。
六爺玩得有些乏,領它回寨,剛入寨門麻花一溜煙躥沒了影,六爺大感憋悶,追在後頭找。
麻花的鼻尖都快湊地面去了,一顫一顫的,走了一路嗅了一路,到了扇虛掩的門前突然眼睛一亮,破門而入。
床上莫文給驚擾得翻了個身。
麻花張著嘴,呼哧呼哧吐氣,走近了徑直跳上床,在莫文身旁轉了幾圈,躺下了,大腦袋擱莫文手臂上一動不動,倆眼珠子盯著莫文直瞧。
過一會,麻花睡得比莫文還死。
追進來的六爺看見的就是這麽副光景,除了意外還真沒別的想法。
站那看了會,默默退了出去。
六爺找著了洪章。
當家的。
幹啥?
麻花真是公的嘛?
洪章一口涼茶險些就在喉嚨口炸了。
你病了麽?
沒。
那怎麽盡說些胡話。
六爺坐洪章跟前,一臉嚴肅,沒說胡話,我真懷疑它是母的。
洪章漫不經心問道,它怎麽著你了。
它老黏著莫莫。
噢,那你就當它是母的唄。
但它的的確確是帶把的。
所以你到底想說啥?
六爺要了碗涼茶,一口氣喝乾了,憤憤不平,我覺得鬧心,麻花都不跟我親了。
別瞎想,不跟你親還能讓你給它洗澡麽,你又不是不知道,麻花最討厭洗澡。
那有什麽用啊,一回來就跑了。
洪章瞅他,跑了?哪兒去了?
跑你屋裡去了。
噢這不挺好麽,跟我感情也好不是。
去,別美了,小畜生跟莫莫睡覺呢。
它從分寨那跑回來,累也不奇怪吧。
那它睡哪兒不是睡啊,非得跟莫莫?
嘿我說,洪章把茶碗放下,盯著六爺沒由來帶著氣的臉,你什麽時候這麽雞腸子了?這也能吃味。
六爺再滿上碗,仰頭灌了口,突然長歎一口氣。
我就覺得自打莫莫一來,好多事情都有些變化。
洪章腦弦一緊,在這燥熱裡來了精神。
這話從何說起啊?
六爺又不說了,只道他對莫文留寨裡沒意見,待洪章身邊沒意見,當所謂的寨主媳婦兒也沒意見,就包括做寨裡的管賬,他也不會說什麽,就是連寶貝了幾年的麻花都好像要跟著它跑了的樣子,心裡頭特別不舒坦。
短短幾句,洪章可算是把他那點小心思聽明白了。
還是覺著挺可樂的,老六出山不是一天兩天,結果其實還是個小屁孩。
麻花跑了有啥啊,你不還有我這個當家的麽?
六爺翻了個白眼,得了,你不一早就已經跟莫莫跑了麽?
說完伸長了手臂拍在洪章的胸膛,心窩的位置,我說的是這,跑了。
洪章驀地就笑。
那有什麽?只要莫莫一日在我身邊,就是再能跑,也出不了這個寨。
六爺無聲地喝乾了幾碗涼茶,似乎真有些降了火的模樣。
你這些把握都哪兒搶來的?
洪章懶洋洋往長椅上一倒。
你就是不信我不信莫莫,總不能不相信麻花吧。
麻花肯親的人,從來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