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三十九章

　　莫文闔著眼躺到半夜，就再也躺不住了，腦子裡想的全是洪章。

　　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想上院裡走走，窗臺忽然起了幾聲響。

　　莫文小小一驚，下意識就問，誰？

　　窗外傳進來個細小的聲音，是我，小北呀。

　　小北？如此聽來聲音倒還真挺像。

　　莫文忙不迭將窗打開，蘇北貓在窗臺底下抬著個頭，一對眼睛襯著月光閃閃發亮。

　　莫文是有些吃驚的。

　　你怎麽在這？

　　我睡不著。

　　那你來這做啥？你怎麽來的？

　　因為想找人說說話，我覺得你肯定也睡不著，就偷偷來找你了，誒你快讓我進去吧，待久了要給發現的。

　　莫文一時有些猶豫，石頭的話他還沒忘，如今蘇北又做出這麽讓他出乎意料的茬……

　　你趕緊回去吧，大晚上的不睡覺到處亂跑，給逮著了有你受的。

　　蘇北一聽他話裡拒絕的意思，立馬現出副可憐巴巴的樣兒，我可是練了好多次才弄明白怎麽才能偷著到你這不給看見呢，你一回來我就想找你，但是你都不怎麽去後山了，我能走動的地方也不多，只能這麽做呀。

　　莫文眉頭一皺，不明白道，找我？找我做什麽？

　　你還說呢，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你回來那天一整個人都心不在焉的，跟你說話你都在發呆，我覺得你有心事，不開心，就想陪你聊聊，但是你好像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就很少去我幹活的地方了，我也找不著你，有點擔心，今天六爺出這種事情，你覺得我能相信你會睡得著麽？

　　莫文語塞，打之前洪章和他交代開始，他的確就鮮少去後山看蘇北了，加上石頭那番話，他就是想去看也心裡沒底。

　　莫文是真沒想到蘇北會擔心自個兒這麽多天。

　　只不過他這三更半夜敲人窗戶的…實在是有些不妥，要萬一敲錯了麻煩可就大了，雖然這也的確像他這歲數能幹出來的事兒。

　　我沒什麽，你別瞎想，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別到明天都沒精神幹活了。

　　聞言蘇北沈默了小會，也不再貓窗臺底下了，緩緩站起來，小聲問了句。

　　我是不是哪裡惹你不高興了？

　　誒？莫文一愣，隨即道，怎麽這麽說？

　　我又不傻，你之前經常來後山看我的，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你就不常來了，我之前以為你是忙，但是沒多久就聽說你能跟蠻子一塊下山玩兒…莫文，你是我入寨前後都對我好的人，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說說話，沒有別的意思。

　　聽到這莫文就想起蘇北曾跟他說，在山下生活的時候最得練的就是看眼色的本事，這樣才能少吃點虧。

　　但是他並沒有想傷害蘇北的意思，只是洪章和石頭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麽徹底了，自個兒還一意孤行實在太說不過去，畢竟他在寨裡待的日子說短不短，但也真沒長到哪裡去。

　　莫文把另一扇窗也打開了，要蘇北進去說話。

　　蘇北手腳並用從窗臺爬了進去，莫文趕忙又將窗戶拉上。

　　莫文一回頭就看見蘇北臉上有些受傷的表情，灰頭土臉的，顯然剛在窗底下待地也不好過。

　　莫文平心靜氣給倒了杯水，塞他手裡，問道，你跟寨裡的人處不好麽？

　　蘇北搖搖頭，答他也算不上處得不好，只是他和寨裡的人到底歲數有差，還差得不少，難免會有磕碰，寨裡就屬莫文和他年齡差最少，但是莫文好像不太想和他走得太近，讓他覺得很憋悶。

　　莫文，要是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你跟我說，我會改的，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你就不願搭理我了。

　　莫文一時回答不出個所以然，坐那一聲不吭。

　　蘇北就有些急了，伸手拽了拽莫文的袖子，你怎麽了？

　　莫文哪能把洪章和石頭說的那些話告訴他，扯謊又不在行，給他問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索性就把話題岔了開，咱們先不說這個，先說說你這麽大晚上的到我這，想跟我聊什麽？

　　蘇北搔了搔頭，道，其實也沒什麽，今天我在吃飯的時候有看到你，臉色很不好，我在想是不是因為六爺，還是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之前我不開心的時候，你不也來陪我說話麽？

　　你就不怕給發現了麽？要萬一給逮著了你打算怎麽解釋？

　　一招就將蘇北堵沒了話，老半天回答不出一句。

　　這個…這個我還沒想過……

　　莫文輕輕一拍他腦袋，說著，下次別這麽莽撞了，以後我會多抽點時間去看看你的，後山雖然辛苦了點，但是待一段時間就會讓你跟懷木學功夫的，就不用老待在後山幹活了。

　　我知道，我會好好做事的，但是你真別不理我，雖然你跟我說你也殺過人，可是我沒有把你當成壞人，本來我以為日子一定不會好過，要不是你常來開解我，我現在一定還消沈著呢，要連你也不理我了，我真的有點怕。

　　聞言莫文笑道，看你當時不管怎麽著都要入寨的時候我還覺得你膽子大，沒有什麽東西能讓你害怕，現在看來好像不太對。

　　蘇北提聽得不好意思，盯著自個兒的鞋面，說，那個時候覺得什麽都豁出去了，當然不怕，但是不管怎麽說，孤零零一個人總會有害怕的時候。

　　那倒是，不過現你也看到了，我沒什麽事，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蘇北抬頭看了他一眼，蹦了倆字，胡說。

　　怎麽胡說了？你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像有事麽？吃飯那會是因為我剛看過六爺，心情不太好，臉色才會差，現在沒事了。

　　你眼睛都快滴出血來了，還腫了，一看就知道哭過，而且沒有睡過。

　　嘿怎麽說話呢？我一大男人會哭麽？

　　難說……

　　……

　　蘇北見莫文又不說話了，湊上前小聲道，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說給我聽，如果你覺得不方便說，那就不要說得太細，說個大概就好，憋在心裡會出事的。

　　莫文張口欲言又止，最後仍是搖了搖頭，我沒事，不騙你，就是有點煩。

　　蘇北低頭想了想，忽然道，你是不是在擔心當家的？

　　呃…給切到點上的莫文反倒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了。

　　你別介意，我聽寨裡好多人都在說你是當家的媳婦兒，所以…

　　莫文臉色一變，給這聲媳婦兒噎得心慌意亂。

　　蘇北一見他這樣，以為自個兒是說錯話了，立馬解釋，你別激動，我覺得他們是開玩笑的，可能是你和當家的感情比較好，所以才開你倆玩笑。

　　……

　　莫文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該說啥？說其實那不是開玩笑，那就是事實？

　　我沒激動…

　　那就好，我以為你生氣了，你不要太擔心，寨裡人都說當家的不會有事的，他很厲害的，一定不會有事。

　　莫文苦巴巴一笑，那寨裡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六爺也很厲害？

　　……有。

　　那六爺現在是不是重傷回來了？

　　……是。

　　莫文沒再說什麽，轉身也給自己倒了杯水。

　　心軟是個致命傷，他從一開始就相信著蘇北。

　　但是他又覺著有些話想和蘇北當面問個清楚，才能讓他踏實點。

　　可怎麽問，他琢磨不出來。

　　他從沒想過也會有洪章不在身邊的一天。

　　想想過了這麽大段日子，居然一點長進都沒有。

　　以往離了方府就不知道怎麽活，如今離了洪章就手足無措。

　　有什麽區別？

　　小北，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德叔正看著張字條兒，懷木就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劈里啪啦說了一串。

　　德叔把煙熄了，抬眼看人。

　　你說啥？莫莫要帶蘇北下山？

　　懷木點點頭，說，聽莫莫的意思是要帶他回家裡看看，但是這明顯是壞規矩的，別說帶人下山，就是莫莫現在想下山，當家的沒回來我們也不敢讓他去啊。

　　德叔盯著手裡的煙杆琢磨了會，重新點了煙，不緊不慢，他就只說要帶人回家看看？

　　恩，別的什麽也沒說。

　　不礙事，讓他去，你帶幾個人後邊跟著他。

　　懷木顯然沒料到德叔這麽麻利就答應了，幾分不解，追問道，當家的沒回來，讓他下山真的能妥當？

　　你把人跟緊點就沒事兒了，小崽子估計這回忙著跟當家的周旋呢，沒空搭理旁邊的人。

　　哈？您怎麽知道？

　　恩，蠻子來信兒了。

　　德叔把剛捏手心裡的字條遞給懷木。

　　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