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五十六章

　　當、當家的你…你……

　　莫文話都說不完整了，伸手要扯洪章的衣領，讓洪章按著沒給動。

　　別嚷嚷。

　　可是你…

　　那是手臂上的。

　　莫文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別騙我了，我摸的不是你的手臂。

　　染過去的。

　　屁！莫文鮮見地蹦了口粗，還騙我，衣服都濕透了，我就說，在客棧的時候你怎麽那麽臭。

　　洪章嘿嘿一笑，安慰他，甭擔心，早沒事兒了，只是剛太使勁了，裂出點血罷了。

　　你讓我看一眼，一眼就好，不然我不放心。

　　回去就給你看，成嗎？

　　莫文盯著洪章，突然來了句，這是不是就是你替六爺擋的那一刀？

　　洪章一怔，正想說沒有的事，莫文鼻子酸了酸，難過得不行，別再糊弄我了，剛才那個什麽將軍說的我都聽見了，之前海榮也說過，是因為你六爺才活下來的。

　　洪章尋思著莫文啥時候這麽容易開竅了。

　　是那會受的傷，不過不打緊，小傷而已。

　　莫文才見識過倪青的狠辣，哪裡肯信洪章說的，既然是小傷你讓我看看又怎麽了，好歹讓我放心啊。

　　洪章見莫文依然堅持要看傷，怕真給他看了反倒誤事，莫文鐵定要他別打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遂唬著張臉，低聲說道，別鬧，我就來看看你的腳怎麽了，馬上得趕去老二他們那，倪青都已經派人過去了，不能再耽擱了。

　　二爺那？莫文沒明白，去二爺那做什麽？懷木不是已經去了嗎？

　　這下是洪章鬧不明白了，懷木已經去了？他剛跟自個兒說有事要辦就是去老二那？那他既然已經得到消息了為啥不說呢？

　　莫文看他聽得一頭霧水的樣，這才發現剛話沒說清楚，趕忙理了理思緒，補充道，我是聽大人說的，那個將軍暗地裡還有一隊人要去分寨，在路上了都，大人給了懷木一瓶藥，說能讓人一聞見就睡個三天，這樣懷木就不用帶人打得那麽辛苦了。

　　這麽說開了洪章才了然，懷木那般急急忙忙是為哪般，估計是不想讓自個兒知道，分了心，只是洪章聽到了一個頗為吃驚的內情。

　　方無盡幹什麽要拿那瓶藥給懷木？你問他要的？

　　不是，這個我也不知道，懷木帶他來的時候，兩人好像就已經談好什麽了，藥是沒問題的，懷木拿大人試過了……我還以為懷木會跟你說呢，原來沒有。

　　聽起來似乎萬無一失，洪章琢磨琢磨，又問，方無盡呢？

　　他在那…莫文回頭一指，隨即愣了，方無盡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跟了出來，站在離他不遠處的草地上，大、大人你怎麽也出來了？

　　方無盡不知該拿什麽表情來同莫文說話。

　　他從一開始就追在莫文身後出來了，只是莫文一直沒有發現他。

　　他在後頭看著莫文腿腳不便跑得一跳一跳的特別難看，看莫文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來仍然不回頭，心裡頭愈發覺得不好過。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有那麽一刻他突然非常後悔幫了懷木，他應該把那瓶藥留著對付洪章，他的要求不大，能將莫文帶回去那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倪青想把洪章大卸八塊還是怎麽著都不關他的事情。

　　他甚至應該高興，因為對手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現在也就不會如此心酸。

　　洪章不予理會方無盡的臉色，直截了當就問，你跟懷木說了什麽地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你大可放心，他不會有事，那瓶藥的藥量夠弄倒幾百個人的，區區幾十個，不在話下，說到這方無盡伸手指了指洪章身後，喏，這不就回來了麽？

　　洪章扭頭一看，果真見懷木遠遠而來。

　　莫莫你先在這等會。

　　你去哪兒？

　　別多想，我去跟懷木說幾句話，一會就回，你腳傷了就乖乖待著，別亂跑。

　　好。

　　洪章喊了個弟兄看著莫文，走前瞄了方無盡一眼。

　　方無盡看見了他的防備，尖銳如刀。

　　莫文待洪章走遠了，這才敢同方無盡說上幾句。

　　大人你過來這坐吧。

　　方無盡沒說話，木然地挪了幾步，坐在莫文的身旁。

　　看守的弟兄見狀，當即站得近了些。

　　方無盡知道他在防什麽，沒跟以往那麽不悅，自顧和莫文聊上了。

　　我看他好像，對你挺上心的。

　　啊？您說誰？

　　還能有誰。

　　莫文反應過來了，為方無盡這句狀似認同的話感到有點開心，是、是吧，當家的沒有您想的那麽壞。

　　他壞不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蒼山悍匪無惡不作，人人得而誅之。

　　莫文沈默了，他不該跟方無盡提起這茬。

　　可能說出來大人你也不會相信，當時在山下遇襲的時候，我也覺得他不是好人，現在不了，當家的雖然說不上哪裡都好，但是最起碼我知道他並非那麽十惡不赦。

　　那以後呢？要萬一他現在的好只是一時的，以後對你不好了，你打算怎麽辦？

　　莫文想了想，給了方無盡預料之中的回答，鄭重不已。

　　那我也認了。

　　但是我相信他不會。

　　方無盡瞅著莫文一聲不吭，良久過去才開腔。

　　小文，你真的變了很多，變得跟我之前認為的，有點兒不太一樣。

　　莫文聽了，心中有處地方悄然一動，笑了笑，沒說話。

　　方無盡盯著他笑起來的模樣，眼裡的神采仿佛一汪漾開的湖水，明亮而清澈。

　　這跟過去十幾年只會小心翼翼將歡喜藏在眼底和心裡，全然不一樣。

　　也許讓莫文留下是對的。

　　籠中鳥不知外邊花花世界，在籠子裡怡然自得過一生，一旦出了那道籠門，再抓回來。

　　必死無疑。

　　春雨跟石頭兩人合力捆了半天才把倪青捆老實了，才想著可算能消停，休息會，倪青不知聽見懷木和洪章說了什麽，突然戾氣大發，身子大幅度動了起來，企圖掙脫身上的束縛。

　　你們剛說了什麽？我的人讓你們截了？放你大爺的屁！這不可能！

　　方無盡？方無盡也在這？！他怎麽會在這？他不是應該在客棧裡準備明天啟程了嗎？！

　　鬼喊鬼叫什麽？！安分點！

　　滾開！放開我！

　　前邊方無盡聽見倪青跟獅子發怒似的聲音，下意識回過頭，一下就跟倪青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倪青微微一怔，跟著大發雷霆，你怎麽會在這？

　　我……

　　方無盡語塞，慌得手足無措，心裡不住埋怨怎麽忘記倪青也在，就這麽跑出來了。

　　莫文想起方無盡剛才在石頭坑裡說的，倪青要知道了，准得找他算帳，雖說方無盡家中權財盡有，可倪青看起來就像啥事都幹得出來的人。

　　大人，要不您先避一避吧？

　　倪青見他不說話，乍又聽莫文喊方無盡大人，稍一想事情始末就全都明白了。

　　這回可是氣得青筋暴起，渾身的血都往腦袋裡湧。

　　原來連你都算計我！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此次蒼山之行他本不會和方無盡一塊，是方無盡不知哪兒聽來的風聲，自個兒要求跟著他去的，念在多年前方無盡曾經出手一幫，也算是個恩人，倪青不疑有他，這才同意了。

　　方無盡臉色一變，有苦難言，天地良心，他是在剛才才跟懷木說的那些，哪兒來的一開始就算計倪青，吃撐了都不帶這麽幹的。

　　方無盡很想同倪青理論理論，可一抬頭就看見他張牙舞爪隨時都能發狂的鬼樣，平日裡的牙尖嘴利生生又給逼回去了，就出來這麽句。

　　我沒算計過你。

　　沒算計過我？好，好…那我問你，為什麽你一開始不告訴我你要帶的人是個男人？！

　　方無盡愣了，這是什麽意思？怪他沒說莫文是男是女？這有關係嗎？誒不是，他有說過自個兒是要去帶女人嗎？

　　我、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的奴才是女的……

　　那你說過他是男人嗎？鬼他娘的知道你不是被個女人迷得七葷八素半年多了還惦記居然是被一個男人！

　　倪青要不是給押著，只怕真能把方無盡撕成幾塊，他怎麽會失策至此，讓方無盡壞了大事，倘若一早知情，他絕不會料不出那馬背上掉下來的到底何許人也，也就不會失了先機！

　　洪章讓他鬧得煩了，三兩句跟懷木問清楚情況，而後要懷木帶些人去分寨瞅瞅，以防萬一，交代完了才回過身，揪著倪青的領子喝道，給我安靜點，吵個屁。

　　倪青情緒依然在大肆波動著，陰陰一笑，怎麽，還不讓我在死前說幾句話了？當家的，你出息了啊，隨便拉個男人都能當媳婦。

　　我不殺你。

　　倪青的聲音戛然而止。

　　別得意，不殺你可不是因為怕。

　　是為了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