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四十八章
莫文剛敲昏一個,心還虛著呢,一聽這聲響是連腳都軟了。
侍衛這麽快找上來了?可為甚要從窗戶呢?
莫文扶著床沿站起來,哆哆嗦嗦找門,這才走了兩步,身後的窗就開了。
後背冷汗齊刷刷就下來了。
而下一刻闖進來的聲音讓莫文覺著就跟浴火重生了似的。
咦?莫莫你在那幹嘛?
莫文一回頭幾乎是沖到了窗前,激動得有些結巴。
懷、懷木你,你怎麽、怎麽在這?
噓別嚷嚷,回去再跟你說,懷木正好奇屋裡怎麽沒人,四處一看發現地上躺著一個,抓著莫文就問,這方無盡?
啊?…呃是啊。
你把他殺了?
莫文連連擺手,沒、沒有,只是敲昏了。
噢,懷木算是明白啥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況且好像還沒三日。
那行,不多說了,跟我來。
去哪兒?回寨嗎?
恩,先領你回去,其他事情過後慢慢跟你說,現沒時間了,快出來吧。
懷木麻利地將莫文帶出窗臺,沿著屋簷往左方走。
莫文其實想說能不能先不回寨子,他想去找洪章,可現下四周靜悄悄的,有點兒動靜就特別引人注意,遂把話壓了回去,小心翼翼跟在洪章後邊。
兩人繞到了客棧後院,底下石頭他們已經在等了。
懷木沖他們示了個意,石頭湊上前來張開了手臂。
身後的房屋擋住了月光,周圍有些暗。
敢跳吧?
莫文的臉白得跟天上月亮似的淒慘。
視線裡隱約能看見地面離這的高度,不算特別高,但也真沒低到哪兒去。
莫文咽了咽口水,點點頭,能、能跳。
懷木立馬朝石頭小聲交代,接好了。
說完給莫文指了個方向,要他打那下去。
莫文往袖子上擦了把汗,戰戰兢兢,一閉眼就這麽不管不顧縱身一躍。
石頭壓根啥都沒接到。
莫文的衣服擦著他的手背而過,意識到他跳偏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莫文果不然在地上縮成了一團抱著小腿直抽氣兒。
懷木一看人倒了,忙不迭跟著跳下去,石頭幾個七手八腳把莫文扶起來,壓低了聲音問有沒有事。
莫文疼得眼淚直打轉,又不敢出聲,牙齒一咬頓時一嘴的血味兒,伸手一摸,嘴皮上一排的印子,還滲著東西。
一群人趕緊的躲進了院子一角。
嗨!早知道就直接扛你下來了!
懷木替他大致看了下,沒斷,崴著了,還挺嚴重,膝蓋和腳踝都腫了老大一個包,輕輕一碰莫文渾身就一陣抖,顯然疼得厲害。
莫文顫巍巍自個兒站直了,說,沒事,疼會就過去了,你先告訴我,你們要去哪兒?
我現在有事兒了,沒辦法再看著你,丟你一個人這我也不放心,先把你領回去再說。
可是…
可是什麽?
我、我想去找當家的……
懷木一愣,隨即唬他,找屁,你打算去哪兒找?
……
懷木沒說錯,自個兒的確不知道上哪兒找。
唉。
懷木見他這副沮喪樣兒,四下張望了一番,低聲道,我現在沒工夫跟你多說,你先回寨,我保證當家的好好回去,一根頭髮不少。
莫文聽他這麽一保證,心裡沒踏實,反倒愈發不安了起來。
但是我…
這下懷木一句都不聽他說了,掏出自個兒擦刀的帕子胡亂一揉就堵莫文嘴裡,順手抽了自個兒腰帶把他雙手扭後背捆上。
對不住了莫莫,以後會跟你說清楚的,別怕,石頭會帶你回寨的。
嗚…嗚嗚──
石頭還愣著幹啥?莫莫交給你了。
匆匆交代了句,懷木轉身去開院門,才摸到門閂便停了手。
驟然而來的殺氣。
懷木心裡一沈,隨即手掌一揮,要弟兄們退後。
走哪兒去啊?往哪兒走呢?
門給一腳踹了開,面前大道在這一刻亮起了片紅。
莫文一看見門外站著的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
這這這這這、這……
持刀的侍衛堵住了整個院口,左右中央站著舉火把的,赤紅的光交錯著照進來,分外刺目。
方無盡揉著脖子,面色發寒,襯著火光相當難看。
看什麽?很驚訝麽?誰教你這麽砸人的?穴位都沒找對你知道麽?
懷木暗道不妙,剛光顧著著急把莫文帶出來,忘了查探下方無盡的情況,到底莫文也是頭一回幹這茬,膽子不大人又容易慌張,沒記清楚自個兒教的穴位下手輕了也不是什麽怪事。
怪就怪自個兒大意了,萬沒料到事情會節外生枝至此。
方無盡黑著張臉發號施令。
把他們通通給我拿下!跑了一個我唯你們是問!
話音未落,懷木轉身就將莫文扛上了肩,足下一蹬,踩著院裡一摞紅磚就上了屋簷。
莫文的肚子咯在懷木的肩骨,幾下晃蕩是連酸水都吐出來了,濕在帕子上那味道熏的自個兒都難受。
方無盡怒極,一聲大喝,震得上頭莫文都覺著頭皮發麻。
給我追!追回來了重重有賞追不到就給提頭來見!!
侍衛裡幾個身拔萃的跟著上了屋簷,其餘全讓石頭帶著弟兄纏在了院裡,喊打喊殺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夜空。
懷木就跟腳下能生風,扛著個莫文也不帶喘氣兒,躲躲閃閃繞到了馬廄,縱身跳了下去。
莫文就跟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了,難受得嗚嗚直哼。
懷木哪還能顧得上他,三兩下把馬欄踢開,裡頭二四六十站了一排的馬兒頓時驚得往角落裡縮了縮。
侍衛一路追上來,見懷木正要上馬,二話不說揮刀劈上。
懷木側身一閃,拽著韁繩借此調了個方向,手一伸直直把莫文手上的腰帶剝了下來。
莫文就覺著手腕上火辣辣的疼,活像那層皮都跟著腰帶剝走了。
侍衛一瞅懷木有讓莫文先走的徵兆,隨即跳開一個,翻手打向馬背上的莫文。
莫文驚魂未定,嚇得一骨碌打馬背上滑了下來,那一掌徑直劈在了馬鞍上,疼得那人齜牙咧嘴。
懷木見狀提刀就砍,侍衛匆忙一收,刀鋒擦過馬鞍喀一聲脆響。
身後侍衛成群撲了上來,來勢洶洶,馬群漸漸有些騷動,擠擠攘攘擋人視線,將侍衛三三兩兩隔開。
坐穩了,趕緊回去!懷木就著這空當將莫文抱上馬背,把韁繩一塞,接著揣下了牆上的長鞭,啪啪兩下抽在了馬屁股上。
馬兒吃痛,噅噅一聲撒開了蹄子狂奔。
莫文一個趔趄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馬脖子!抱馬脖子!
一眼快的侍衛已經上了馬要追,冷不丁耳邊呼呼一陣風,足下跟著一沈。
懷木甩著鞭子纏上他的腳踝,蠻力一使,活活將他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莫文的馬一溜煙跑出了老遠,侍衛接二連三上馬,懷木見勢不妙,鞭子一抖,宛若游龍,刷刷就往他們身上招呼,幾侍衛剛踩上馬鐙就一前一後吃了懷木的招數,皮開肉綻。
懷木趁熱打鐵在馬屁股上挨個兒補了兩下,馬廄頓時亂成一片,群馬嘶鳴,橫衝直撞將那些個侍衛掀翻在地,擁擠著奔向外頭,亂蹄踩踏。
侍衛見馬群失控,這才有所畏懼,立馬停了對懷木的追截,閃到一旁讓出大道。
恁多馬蹄子踩上來,那還能有命在麽?
十來匹馬小會就散了乾淨,待最後一匹馬出了門侍衛忙不迭回頭想接著擒懷木,可馬廄裡空空蕩蕩,哪還有懷木的影子。
莫文費了老大的勁兒終於讓馬停下了,可莫文慌了。
這…這哪兒啊?
眼下荒郊野外,毫無人煙,已然脫離了大道。
原是想快馬加鞭回寨搬救兵,可這馬壓根不聽人話,只知道撒開丫狂奔,東逃西竄,徹底把莫文的方向感打散了。
莫文躁了,特想罵一句,驀地發現自個兒說不了話,這才想起來吐帕子。
馬兒還沒消停,又開始往前走,莫文忙不迭拽緊了韁繩,將馬頭一調。
莫文轉了整整一圈,在草叢裡發現了另一條路,仔細一看正和馬兒剛想去的那條相對。
該走哪條呢?
四周靜悄悄的,風聲陣陣,夜梟啼叫的聲音聽得莫文毛骨悚然,愈發惦記洪章。
莫文心裡頭害怕,索性不去多想,駕馬騎向自個兒發現的那條小道。
彪子使勁兒掙了兩下,脖子上血痕立見。
當家的,別管我了,動手吧!
少站那放屁,聽著心煩。
洪章大手伸向腰間,亮了兵器。
倪青見他依然持著多年前的那把大砍刀,登時笑道,當家的真長情,幾年前你的兵器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洪章讓他這聲當家的激得心頭一震,仿佛回到了當年兩人抵死廝殺的地方。
闊別多年,倪青倒是越來越懂分神之道了。
長情頂什麽用啊,我可是想學學將軍你的薄情寡義啊。
不打緊,今兒個讓您學個夠本……!
倪青的聲音戛然而止,扭頭看向一處,凝神聽起了什麽東西。
長鷹突覺背後有異動,離自己愈來愈近。
不遠處乍一傳來麻花驚天動地的狂吠,直快把夜空撕了下來。
洪章冷不丁就笑。
有得意,還有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