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叮」。
又是棋子落坪聲響起。
這小小茅舍布置得倒很雅致。
棋室門外一幅對聯:
名利乃空談,一場槐夢,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解?
古今曾幾日,半沼荷花,猶剩郁金香味,慰我莫愁。
字迹上半聯張狂有力,下半聯清逸潇灑,卻是不同一人手書。
裏問,王小二枯瘦如麻稈的手正越過那「觀棋不語眞君子」的橫楹指向棋盤,嘴裏大呼小叫:「下這裏下這裏,再一步就可以把他圍死了!」
換來對面那個男子沒好氣地朝他一瞪。
對奕之局已不在天上,對奕之人也換了形貌。
右首之人,白衣輕裘,俊美中帶了九分的貴氣,正用他漂亮的眼睛狠狠地瞪視前來攪局的餓鬼。
左首之人,青衣布袍,溫文中卻帶有一絲靈黠,清秀的眉目只專注于坪上之局,對身周之事倒不甚在意。
軒轅鳳辰與左靜言在昆侖山底與鬼差抗爭一年有余,負傷無數,幸得地府的大部分力量也要拿去對付因鬼門被破而返回人間眞正作惡的惡鬼,戰鬥力被分散了不少,他們才能勉強支持抵抗了這許久。
但......叫軒轅鳳辰擔心的並不是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他擔心的是握在自己手中的軒轅劍已經黯然無光,對鬼差的傷害力也越來越小了。
這一年來只是砍砍砍、殺殺殺,手早巳酸軟無力,劍早巳不成招式,但每每看到左靜言焦急而欲言又止的神色時,他總是咬緊牙關,用實際行動來表明他還要撐下去的決心。
左靜言只能苦笑。
事已至此,就算自己再跟鬼差回去,他們也不可能放過軒轅鳳辰的。
軒轅鳳辰所選的這一條路,是把自己和他都逼到無境可退的死路、絕路。
不過一路有他相伴,倒也殊不寂寞。
每每劫後重生,互相緊摟著舐舔傷口的時候,就總覺得人生如此,也不枉此行。
用了九分的痛苦去換那一分的甜,那甜更是泌入心肺,萦齒挂懷。
只是,就算這樣的日子也不能持久了。
那日,閻君曆時一年,把從獄中逃脫的惡鬼夜叉、羅剎雙雙追捕回地府後,親自點兵殺上昆侖。
用了「地陷」一訣,讓輕飄的鬼都沒辦法自泥潭中脫身,左靜言已經拼命向上拉拽半陷入地下的軒轅鳳辰了,可兩人仍舉步維艱,軒轅鳳辰用已經黯然無光的軒轅劍刺入地下,卻毫無反應。
鬼差們祭起的天羅地網已經當頭罩下,心知大限已到的兩人只緊緊相擁,不再抵抗。
突然,一陣清風攝走了軒轅鳳辰手上的寶劍,正當軒轅鳳辰爲失卻手上的寶劍而驚訝,爲大限將到而傷心的時候,天空中突然五色雲霞擁集,一位以雲霞爲帔,面容美麗而端莊的神女出現在雲端。
她面目姣好,婉如二八好女,可是頭上卻雲鬓高挽,不做垂縧少女打扮,符合她大地之母的身分。上半身是一個美人的身體,螓首輕點,香肩微露,玉臂平伸,下半身卻是一條巨大的蛇尾,在空中輕輕擺動,尾尖垂點于地面。
軒轅鳳辰立刻就覺得本來一直在下陷、幾乎就可以這樣把自己拖到地獄去的無止境下沈停止,有一種溫暖的力量自土壤中湧出,地上的每一粒土壤,每一棵花草樹木都爲之欣欣向榮--那種感覺,就如在拿著風神棲身的琥珀靈珠時一樣,有一種來自自然的柔和溫暖。
「發生了什麽事?要讓你們打擾到我朋友的清靜之地?」
雲端上的女神緩緩發問,聲音祥和,卻有一種叫人不敢輕忽的莊嚴,閻王聖君立刻搶出隊來,在神的面前伏首爲禮,回禀道:「娘娘,只是有一個小小凡人和一個刁鬼破了地府的結界之門,現在我們正打算捉拿他們回去領罪。」
面色黝黑的閻王表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不過他肚子裏正暗自叫苦。
那個據說是人間皇族的青年,手上拿了一把軒轅神劍就已經害他又損了不少鬼兵鬼卒了,爲什麽還會因爲捉拿他們的緣故引來了上古神只?
女娲娘娘雖然從不插手管他們地府的事,可是他的轄地卻全在娘娘的掌控之下,土之元素的力量是她的根本。
「哦,是這處嗎?」
雲端上的神只是輕輕一擺尾,爭先恐後向她獻殷勤的土地已經將那個被修補得破破爛爛的鬼門關顯出來了。
「只是這麽一點小小的過失,閻君好像太小題大作了一點兒?」
蛇尾一擺,一道金光加護,那被軒轅神劍所破的結界被土族重新封印起來,完好如新。女娲的輕笑讓閻王挂不住臉,忍氣再次上禀:「不止如此,因爲他們的緣故,鬼門關七日未閉,地獄裏有數萬惡鬼湧到人間,生靈塗炭。這兩個凡人,僅因爲一己之私而亂了倫常,亂了天地之序,輕饒不得!」
如果不是這樣,他早親自來將這兩個人拿回地府去了,哪還容得他們逃脫這許久。
「讓數萬惡鬼重返人間?」女娲的眉頭皺起來了,這倒是個大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鬼本自殊途,互不幹擾。
大量鬼靈到了人間,哪怕只有其中半數是怨念橫行的惡鬼,就已經是人間的大劫。
「如此果然可惡!」
女娲想到自己創下、視同親生骨肉一樣的人類將橫遭不明災劫,明秀端麗的臉上也不禁有些動怒了。
「所以娘娘......」
見女娲動怒,閻君心頭卻是一喜。
他本擔心著女娲突然出現與這兩人所持的軒轅神劍有關,萬一她硬要插手救人,自己雖然說不能不給女娲娘娘這面子,可是回到地府去他閻君的臉面往哪擱?
「我要代我的子民罰這兩個膽大妄爲的凡人!」
女娲正氣凜然地截斷了他的話。
「我要罰這膽敢劫鬼破獄的人受我百年功力,從此負責將流落到人世的惡鬼一一捉拿回地府。」
說話間,女娲手指輕彈,一點金光飛來,落到軒轅鳳辰額上,卻是綻開了半朵紅蓮也似的印記,映襯在他玉白的皮膚上,倒是分外動人。
「至于這引起一切禍端的鬼族嘛......負責指引他找到逃竄于世的鬼族所在地好了。」
賜他功力卻不開他天眼,便是要找左靜言做他的眼睛,女娲娘娘倒是想得周到。
軒轅鳳辰幾乎要感謝得跪下來叩拜她足下的每一寸土地。
在雲端上的女娲似乎也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那一雙秋水爲神的眼睛直視過來,淡淡地道:「你已汙了軒轅神劍,所以我收回了。限你百年爲期,若你有怠工而導致留在人間的鬼類禍害一方之事,便減你一年功力。好自爲之。」
「這......」
閻君雖然還有話要說,可是女娲娘娘已經處治下來了,哪裏還有他的置喙之地?
所以在女娲又帶了一臉莊嚴神聖的微笑看向他,並慈祥地詢問:「閻君可覺得我這樣的處罰妥當?」時,只能唯唯喏喏,作聲不得。
「去吧!你們也只是想鬼類終歸地底,還天地一個玉宇清平......而不是意氣之爭累人累己。」
女娲洞悉一切的眼睛掃視過在場數人,緩緩道明。
有些被點中了心事的人不由得面上一紅,低下頭去。
想背後搞鬼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了,不過,這捉拿逃竄人世的鬼族有個凡人來做,倒是比鬼差方便,至少他不必分日夜而行,行動與速度上比陰差要強很多。
擡眼看向軒轅鳳辰額上那朵半開的紅蓮,沒有軒轅神劍也算不得什麽。有神印爲憑,普通的桃木劍便也是神兵利器,等閑也傷他不得。
不過閻君轉念一想,自己之所以要追捕此兩人,一是因爲他們破壞了鬼府結界,但現在女娲已經將鬼門關修好並重新加持封印,這一罪已無;二是因爲獄中怨鬼從量湧上人世,這卻也累到他這始作俑者不得不去收拾自己惹出的殘局,活罪不饒;三嘛,其實只是閻王小小的意氣罷了,氣不過小小一個凡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一個鬼族給救了出去,還惹下彌天大禍......轉眼看了看現在還沒反應過來,仍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閻君不由得別開了臉,心道:他奶奶的,我當初在人世的時候抱老婆都沒抱得這麽緊,這兩個還隸屬同性男子,這一份情雖然于理不合,卻是眞切之至,做不得僞。
算了,女娲娘娘都開口出面,他閻王爺的小小意氣算得了什麽?
不就當放了個屁,那氣也就下去了!
閻君別過女娲後,帶著一衆鬼卒重返地府。
此時才回過神來的軒轅鳳辰和左靜言不由得跪下叩謝女娲援手之情。
「你們不必謝我。是風巽與我賭了一局,換來的賭注。」
女娲卻也不領他們的情,只朝向空中微風吹拂處輕笑。
那兒的風輕輕吹拂,把雲霧聚成人形,果然又是那個潇灑淡泊的風神。
劍身已經透出黑氣的軒轅劍拿在他手裏,只是由頭到尾輕輕一拂,便又恢複了之前的湛然青光。jiajia
「不過風巽,你的賭注我已經還了,我的賭約呢?你何時兌現?」
天上下的那一局,雖然破了珍珑,收手卻是平局。
可以說是雙贏,也可以說是雙輸。
風巽只能同意互換賭注,于是女娲臨世,救了這已經在生死悠關的一人一鬼。
可是女娲要求他換的賭約是什麽?
軒轅鳳辰倒有點好奇,擡眼看,風神臉上卻掠過一抹懊惱之色,淡淡道:「我自知道。有了軒轅劍,共工的精魂總有一天我會找出來的。祝融的,妳已經將他的軀殼藏于地底核心處了,我就不明白妳還要把我們四個找齊了來做什麽?難道想開台打*啊!?」
沒好氣地跟臉上露出頑皮之色的女神搶白了幾句。
不過風巽臉上的神情十分古怪,像是心事被人點破的尴尬,卻又有幾分期待盼望的雀躍。
發現地上還有兩個渺小的凡人在看著他們,頓覺不好意思起來的風神立刻道:「行了,以後別來找我,眞是惹不完的麻煩!上次來這裏跳崖,這次把一堆鬼差汙物弄到這裏來,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現在就送你們走!盡早完成捉鬼的修行,以求功德圓滿吧!」
雲上的青年袍袖一揮,狂風大作,直把地上的軒轅鳳辰給刮了出去,左靜言趕緊拉緊了他的手,生怕風神小懲大戒,落地時肉體凡胎會有所損傷。
遠遠地,只聽到風神這幾句臨別訓斥卻如響在耳邊似的,整個人騰雲駕霧,再落地時,已是在了南海之端。
「......」
看起來,風神是眞的很不想他們再前去打擾。居然一送就送他們到離昆侖最遠的地方來了。
然後,就是他們一路北上的獵鬼行程的開始。
偶爾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時刻,便是軒轅鳳辰收拾了一個惡鬼,需要養傷恢複的時候。
「就跟你說下這裏啦!你看,又輸了是不是?」
王小二擾嚷的大聲公還在耳邊吵鬧,軒轅鳳辰瞇起了眼,一字一字地往外崩詞:「王小二,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都是你在旁邊吵得我頭痛,所以才會輸!」
難得的閑暇時光,他只希望兩個人親親密密,卿卿我我,偏要跑出這些不相幹的人來擾局,害他們這棋一下就是半天。
擁有了女娲百年功力的軒轅鳳辰這一瞪之下,氣勢還是十足的,王小二頓時就矮了半截,吶吶道:「反正你們是一家人,自己人下棋就算輸了又打什麽緊?又不見得會輸了東西給別家去!」
這麽緊張幹什麽,就算是賭個彩頭,他也不信左靜言贏了會對他造成多大影響。
「咳咳,」這邊還在吵嚷不下,身爲勝方的左靜言幹咳了聲向現在幾乎天天來這邊報到的王小二道:「奇怪,今天阿吊怎麽還沒來?」
據說是爲了監督他們努力工作的兩人組天天都報到得很勤,勤快到......有點打擾到他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休息時間。
「阿吊......別提了!最近陰司那邊提了一批新鬼回來上堂過審。其中有一個是他的老熟人,他天天在那邊等消息,關心得很!」
說不定還是老情人!王小二恨恨。本來他是沒想過男人跟男人之間還能怎麽樣,可是左靜言和軒轅鳳辰這一對這麽顯眼地擺在眼前,開始還不習慣別扭了幾天,被阿吊敲著頭念:「人家兩個人的事,在一起又不礙著你,你管這麽寬幹什麽?」天天敲木魚念經也似的念叨,王小二總算想通了,這兩個人在一起的確是沒礙著自己什麽事兒。而且他們一個俊美,一個溫文,站在一起時賞心悅目,十分具有觀賞性。再說啦,他們總是焦不離孟、秤不離砣,王小二也看到好幾回了,本來蠻有心想去勾搭他們其中一個的美女、鬼女、美妖們紛紛敗下陣來。兩個行情過分走俏的男人在一起,而導致能把機會多均讓給別的行情不佳的男人--比如他王小二,也算是造福人群嘛!
可惜爲什麽從對阿吊懷有心事之後,總是有這賊心沒這賊瞻......唉!
他這輩子看起來娶妻是無望了,投胎嘛又還舍不得阿吊,再說現在鬼差當得蠻好的,如果能跟阿吊再像左靜言和軒轅鳳辰這樣,他就毫無怨言了。
可恨他天天都到這邊來觀察報到,怎麽就沒有一次撞見......呃,他們是怎麽「做」的。
「小元也不知道現在過得好不好......應該已經有兩歲了,會說會跑了呢!」
左靜言遠眺京都方向,言下甚是關切。
軒轅鳳辰臉立刻就黑了一半,賭氣道:「絕對只有比你養的時候還肥!那小鬼能吃能睡,一個人要三個乳娘伺候!」
那無憂無慮的小鬼早忘了上輩子的事--其實軒轅鳳辰一直懷疑他根本在上輩子也沒記憶,在快活地當他的小皇子,太後的心頭寶。
「這怎麽可以!俗話說三歲看老,孩子還是得要嚴加管教的,過于寵溺則未免驕嬌二氣,狂傲自大必有後禍。」
左靜言大驚,在對小元的教育方面他是不敢松懈的。
「不好意思!我就是這樣被養出來的驕嬌二氣、狂傲自大!」
最後幾句只差打鼻子裏哼出來,軒轅鳳辰自是覺得皇族的教育理當如此。因爲他們是天生的貴族,以後要承擔的責任也比一般人要多要重,小的時候還不能讓他們縱情歡樂,長大後身上的重責壓下,哪裏還有讓他們喘息的空間--雖然說長大後脾氣也還拗不過來的榜樣也不是沒有,在這裏的就是最典型的一個。
「鳳辰,我不是說你。你這樣的性子我喜歡著呢!眞的,如果不是你,我們怎麽可以現在還在一起?好鳳辰,別生氣......」
知道自己的情人也不是眞的生氣,只是被他說著了,面子上下不來,拗著呢。
左靜言打躬作揖地賠禮,王小二瞧這的熱鬧瞧得目不轉睛。
難怪人說,美人生起氣來那模樣兒更好看。
唯獨這五皇子,玉白的面容現在帶上了點點绯紅,襯著他額間那朵蓮花,還眞是那什麽......唔,嬌豔欲滴--他嬌豔如花,我口水欲滴。
「看什麽看!?」
這回,波及的怒火就已經到他這條池魚這邊來了。
「我去看阿吊爲什麽還沒來!」
王小二立刻跳起來向外衝,堪堪逃過他雙指一並射出的點點金光。站在屋外拭了拭汗,趕緊著一頭紮到地底,到黃泉路上找他的老搭檔去了。
「好了,閑雜的人都趕走了。我的鳳辰輸了賭注......是要我求你別再生氣,還是像往常一樣呢?」
棋盤上的賭注,輸者允諾勝者一事,不得反晦。
後來,這卻也成了他們情人間私密情事的賭約。
只是......軒轅鳳辰一次也沒有贏過。
只是棋技輸人一籌而無法翻身而已--這樣的解釋似乎比讓執著這麽久的希望總是落空來說,更好叫他接受。
「我才沒有這麽小氣!」
被他抱住後,在情人的臉上啃了兩口,剛剛那股煩躁之氣也就下去了。
被他用手探進衣來撫摸著平滑的胸部時,臉上不爭氣的紅雲湧起。
「叮咚」棋子落坪聲又響起,但這次可跟風雅沒什麽關系。
背靠在棋桌上的軒轅鳳辰一時忍受不住前面被吮吸時的快感,又煩了後面還有這凸凸點點起伏不平的東西硌著,而直接把它們撥落而已。
「你啊......!」
左靜言無奈。
因爲日日奔波的勞累,還偏要有些不識趣的人來擾局,軒轅鳳辰的脾氣比起八年後再遇時見漲,幾乎又可回到初識他那種不懂事的孩子水平。
「我什麽!?」
軒轅鳳辰沒好氣地拿眼瞪過去,額上紅蓮閃閃發光,一雙眼也帶了點飛紅,妩媚起來。
「沒什麽,我還是最愛你這種時候的樣子。」
喜歡你的任性,喜歡把你寵得更任性。
這不過是當初一個卑微的平民能給予他所愛的皇子的所有。
左靜言吻住了他的唇,唇舌與他交纏,勾住了,就不想放開。
搭在他肩上的一雙手,向下滑動,所過處,衣衫遍解,堆在腳下成了一個小小的圈兒。
那個人卻像是還耐不得身體上的熱,扭股糖似的直貼了上來,在他冰涼的身子上舒服地磨蹭,被鬼不用換氣的吻弄得氣喘籲籲的,這一回瞪來的眼神已經下像是瞪,直覺是做了個媚眼。
「鳳辰,今天的傷......」
在他肩頭猶有一道紅痕。
這是他們用來堅持相守與相愛的交換。
雖然傷愈合得很快,可是受傷時的痛楚卻一點也沒減少過,但那個人也飲之如饴。
左靜言順著那道紅痕一點一點地吻下去,新生的肉耐不得這樣的麻癢,被他吮得好像血肉都要自那道口子裏湧出去一般,然後他停下嘴,俯身朝忘了自己呼吸的嘴裏渡過氣來,在這樣的儀式下,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血肉交換成了他的,而他也盡數在自己身體裏一樣。
自從他承了女娲之命,四處追捕逃竄的惡鬼,每次受傷後都是如此。
那個人會仔細地脗合他身上所有的傷口,讓他感覺所有的卒勞只在這一刻盡償。
「唔......」
那細密的吻又沿著鎖骨向下,兜轉纏繞在他的乳尖處,恰好這次的傷從左肩直下,到乳突處方止,那本來就敏感的地方還帶了受傷的麻痛,被他冰涼的唇舌一吸,這滋味卻叫人難熬,好似心髒在那一處也要被扯出來的樣子,不由得伸手抓緊了俯身相就的那人的後背。
他現下雙腿微張,衣衫盡褪地坐在桌上,這樣子若是叫被他收拾去的惡鬼看到,也下知道是該愛還是該惱。
「太累的話,你就要說啊。我現在......對你來說沒什麽用。這是我唯一知道能報答你的。」
左靜言溫文依舊,他恨自己在軒轅鳳辰頻遇凶險的時候沒能抵上什麽用,卻不知軒轅鳳辰更擔心萬一他要是出事了,那才叫致命的傷害。
每每說著說著體己話就會發展成肉體的相楔合,交歡也罷,報答也罷,只是覺得還能在有生的一天,能緊緊抱住身邊這個人,就不想放手。
這種孤注一擲的感情,是絕望,也是絕境逢生的希望。
女娲許他們一百年。
一百年時間,對相愛的人來說,還是太短太短,可是也許不能再貪心了。
「放松一點,這邊都好像累得擡不了頭了呢。」
左靜言順著他的身子向下舔吻,幾乎是虔誠地膜拜過他的身體,然後跪坐在他兩腳之間,伸的輕輕擡起他半挺立之處,然後一口含進了嘴裏。
「唔......」
雖然這動作在他們之間已經做過很多次了,可是每次他冰涼的唇帶著鬼的森冷之氣觸碰上那燃燒得火熱的地方時,總有那麽一絲溫差過大的不適。就好比把一瓢冷水倒在燒得通紅的鐵條上,相遇時只能以最激烈的形式來反應他們相遇的熱烈。上方的水汽氤氲,「滋滋」地冒起白汽,下方本來通紅但卻柔軟的半流液狀的鐵卻在瞬間變得堅硬。
軒轅鳳辰感覺得到自己本來還是半軟不硬的分身彈跳也似的硬挺起來,表皮收縮地箍緊暴脹著的軟肉,但內部仍在持續被加熱的地方卻根本不受控制,簡直自己就快被自己撐脹撐破似的,在意識裏那一處還是無限膨大得快要撕裂表皮的凶險叫人感覺到害怕。直到那膨脹得完全失去了控制的地方再被左靜言冰冷的唇舌所撫慰,一點一點兒舔出個輪廓後,那一柄被他悉心打造的神兵利刀在他口中鑄造成型。
「啊......」
他忍不住在他唇舌中用力地戳刺,一記一記,用力地把他的武器戕進他的口腔。
在捕鬼、殺鬼時凍凝的血脈完全沸騰起來,想要把他的熱量,他的血液,他的精華都注入到下方這個冰涼的人嘴裏,讓他也跟著燃燒。
「你又忘了我們的約定。」
可是那只鬼卻不予接受。
「不可房事過度,非法出精,慎記練精化氣,養氣修道......鳳辰,牛道長送你的茅山術士訣你都還記得嗎?」
帶了那麽一絲壞心的眼自溫文的臉上擡起,左靜言陰寒的體質往往是軒轅鳳辰身上火氣噴放前的最後那個栓子。
「......」
這種時候去他的什麽茅山修練法!
軒轅鳳辰漂亮的大眼死死地盯著不爲所動的左靜言,然後,憤怒地把他壓倒。
那個道貌岸然的先生,也只有在他身體內的時候才會失去靈台清明而失控。
滾他什麽有節制的*,那種滅人欲存天理的歪曲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情人在身邊臉兒燙身兒熨的時候,誰要去做什麽聖人?呆子!
「慢些兒,別傷到你自己。」
見他坐上來,左靜言到底還是擔心著他的焦躁會惹出事來,幸好他們相處了這麽久,雖然不見得是日日操戈,但多少已經重新適應了接受歡愛的那處卻不至于這麽容易就受傷。
左靜言幫著軒轅鳳辰在自己身上穩住了身子,相抵的那一處緩緩研磨,谷道內弄得濡濡然有些濕意了,這才緩緩放下腰,坐送進去。
直到皺著眉把那硬挺的分身全坐進去後,軒轅鳳辰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又突然覺得害羞起來,可是被他定定地杵在那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左靜言半坐起來,視線剛好齊著他的傷口,忍不住又細密地吻上去,低低地問道:
「就算是此生如是,也不後悔?」
軒轅鳳辰知他問自己的是什麽,自己不停要去承受的傷和自己一直在意的上下之位之爭,也許這一生就要這麽度過了。
他卻還只怕時間不夠。
「你呢......兩生都如此度過了,不後悔?」
跟自己比起來,他一生爲人,一世爲鬼,卻都因爲自己執而不放,受盡了苦處。
也不知道是誰欠誰的更多一些。
忍不住夾了夾硬梗起來停留在自己身體深處的欲望--那永遠只能燃燒在欲火之中而無法抒解的煎熬,對死後還不忘情、自願與人類相交纏的情鬼最大的處罰。
那個人只是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神更加幽遠深邃,卻沒有一絲絲的責備。
「不後悔。」
「我也是......」
脗合在一起的唇辦仿佛自有主張似地黏合,目光相對,任何的解釋與道歉都不必要,停了一晌,軒轅鳳辰在他身上緩緩地挺坐起腰身,不畏羞地在他面前展示一個渴求的自己。
一上一下,扭動的身體躁熱奔湧,在渴求一個溫柔的撫慰,抓起他冰涼的手,帶動著他的手在身上恍如自己慰藉般地撫弄著自己。
如果他沒有感覺,那麽自己就一個人把兩人份的欲望都承擔起來,讓他看到自己的快樂而得到滿足。
起落間漸漸感覺火燙,正自覺忍不住了,左靜言又擔心他委實還是太過勞累,正徐徐抱了人就著這姿勢將他放倒......
「砰--」
有人不敲門而入,拖著阿吊進門的王小二張大了嘴看著眼前這香豔刺激的一幕--如果鬼還能産生一種叫「鼻血」的物質的話,他會因此而再死一次。
他終于知道了男人和男人怎麽做的,並且還很一步到位地看到了活春宮!
可是,爲什麽是那個驕傲暴躁的皇子在下面?
片刻後,阿吊敏捷地閃過被擲出門的大型垃圾,摸了摸在被設了結界的門前碰扁的鼻子,遠眺王小二消失的方向。
哎呀!這夜月明星稀,天邊那一閃一閃亮晶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