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七)
面對浮誇的表演,喬廣瀾沒忍住“噗嗤”一笑,路珩眼帶笑意,輕輕揮了下手。
在喬家另外三個人的眼中,皮偶也舉起了手裏的斧子,衝著尤大師一揮,長劍和斧頭相交,尤大師只覺得一股非常大的力道砸下來,他的兩邊肩膀同時感到酸麻,幾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氣,才沒有把桃木劍掉下來,只是腳下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郭思失聲道:“大師,您沒事吧!”
尤大師的心裏非常慌亂,這皮偶明明是由他操縱的,不應該有這麼大的力氣,可能是剛才他心神不寧,一不小心把哪里弄錯了。他掩飾住心裏的驚惶,表情肅然,重新將桃木劍抬起來:“這東西因為氣場的改變,能力也變強了……唉,我今天被你們連累,真是冤孽,你們再站遠一點。”
他話音剛落地,還沒有再次做好準備,那個男鬼就像是一下子瘋了一樣,雙手掄起斧頭不斷地揮舞著,沒頭沒腦地向著尤大師砍過去。
“刷”地一聲,桃木劍斷了。
好幾個人齊聲驚叫,其中最慌亂的還是尤大師。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做出來的一個假的鬼魂,怎麼就突然不受控制了!
但現在已經沒工夫去找原因了,第一斧子就砍斷了他賴以騙錢的木頭劍,第二斧子現在又直接照著脖子過來,尤大師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慘叫一聲,抱頭就跑。
跑也沒用,那個假鬼好像認准了他,瘋狗一樣跟在後面窮追不捨,經過別人身邊的時候卻一眼都不多看,尤大師在屋子裏繞著圈的狂奔,好幾次都感覺到了斧子掠過身體的疾風擦著後頸滑過,背後早已被汗水浸濕。
他終於忍不住搶奪了近來喬克振非常喜歡使用的臺詞,一邊狂奔,一邊大聲嘶吼著:“救命啊!救命啊——”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喬克振那份肺活量的,尤大師剛剛喊了兩句,就覺得無以為繼,加上身後又實在追的緊,他慌亂之下,竟然一個大馬趴摔倒在地,身後的斧子卻沒有半分遲疑,帶著血氣就砍了下來。
然而就在下一刻,劈砍的聲音戛然而止,幾乎所有的人都還沒能看清是發生了什麼,斧子就已經在半空停住了。喬廣瀾擋在尤大師前面,一手仍然抄在褲兜裏,另一隻手僅憑兩指就夾住了斧子鋒銳的刃部。
一切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喬廣瀾指尖輕輕用力,原地爆出一道煙霧,煙霧之中,面色猙獰的鬼怪消失,一塊不到巴掌大小的飄飄悠悠落到地下,正好掉到了喬克振的眼前。
雖然被追的不是自己,但在一邊看著也同樣是心有戚戚,喬克振一頭冷汗地盯著那塊人皮,喃喃地說:“這是什麼?”
喬廣瀾一攤手,聳了聳肩,笑道:“問他。”
尤大師攤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這個臉丟的實在太大了,他一時也想不到到底要怎麼把話給圓上,呐呐無語。
同時,他的心裏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重播喬廣瀾剛才空手接白刃的那一下,越是回想越是驚駭,暗暗思索他到底會是個什麼身份,只是將這個世界裏自己叫得上名號的大師都數遍了,也沒找到這號人物——大多數的人都是年屆四十,喬廣瀾相比之下太年輕了。
喬克振還在茫然地詢問他:“尤大師,這是什麼?這樣是不是就證明鬼已經死了?”
喬楠和郭思多活了這麼多年,到底不會像喬克振那麼天真,喬楠顧不得深思喬廣瀾是怎麼有這個本事的,只是又驚又怒地詢問:“尤大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之前說的我們家有鬼的話是真的嗎!”
尤京的心情還沒有從剛才的險境中平復過來,被喬楠這樣質問,頓時心裏一慌,差點想把什麼都給說出來。
而這個時候他的手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尤京無意識地一看,發現那是自己那柄斷掉的桃木劍。他並非是對法術一竅不通的人,這些年來帶著這把劍走南闖北,也斬殺過不少的真正的鬼怪,什麼場面都見過,原本不應該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慌亂的。
尤京的心平靜下來,他站起身,脊背挺的筆直,仍然是那副得道高人的表情,淡淡地說:“鬼明明是我來這裏之前你們自己見到的,怎麼現在聽了幾句閒話就反過來問我了?的確,我不知道這落在地上的人形薄片是什麼東西,但那女鬼總是我趕走的吧?喬先。生判斷做的太快,就不怕觸怒神明嗎?”
不管怎麼說,女鬼是真的不見了,喬楠看見尤京這樣的態度,心裏不由又有點嘀咕,正在猶豫的時候,喬廣瀾在旁邊輕輕笑了一聲。
尤京這次最大的失誤就是看走眼了,沒有判斷對喬廣瀾的深淺,聽見他這樣一笑連忙先發制人,率先質問道:“反倒是剛才,這位喬廣瀾先生輕而易舉地就把那個連我都不認識的怪物給變成了一塊薄片,真是讓本人慚愧。我也很想請教一下,你能不能說說,這地上的到底是什麼?”
尤京一臉正氣凜然,喬廣瀾一聽他這句話的意思就知道,這個不要臉的是打算把事情推到自己的頭上了,他不慌不忙,反而笑著說:“我的確有話要指點你,尤大師,你的業務太不熟練了。”
尤京沒想到他還真敢說,微微一怔,隨即雲淡風輕地道:“願聞其詳。”
喬廣瀾笑著說:“好,那我就教教你正確的裝逼技巧,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如果你裝不下去了,一定要懸崖勒馬,及時承認自己水準不夠。這樣呢,一來可以彰顯你虛懷若穀謙虛坦誠的優點,二來化解裝逼失敗的尷尬。你,對於這方面的基礎知識掌握的還不夠啊。”
尤京:“……”
喬廣瀾總結:“所以出來混之前應該多讀書,用知識滿足每一次裝逼的需求。比如說……這個,你就不應該讓我看見。”
尤京被他陰陽怪氣地損了一通,剛要發怒,沒料到喬廣瀾會忽然伸手,拿走了他掛在腰帶上的那串鑰匙。
尤京沒想到他的話轉折的這麼突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就要搶。
他也是有點身手的,這一下拼勁全力,卻沒想到另一個一直文文靜靜站在旁邊不說話的年輕人突然閃身過來,乾淨俐落地一腳就踹上了他的小腹,尤京只覺得肚子上一陣劇痛,仰面朝天地就飛了出去。
路珩站定,微微一笑。
喬廣瀾心裏暗暗想:這才是正確的裝逼方式啊。
這下就是再傻也知道這串鑰匙肯定有什麼問題了,喬楠驚疑不定,看了看尤京,又看了看喬廣瀾。
喬廣瀾自己就是急性子,也懶得賣關子,他把鑰匙摘下來隨手往地上一扔,取下那個白色的小布袋,提醒了一句:“做好心理準備啊。”
除了路珩以外,其他的人正不明所以,就見到喬廣瀾從小布袋裏面倒出來三張照片,以及一小撮粉末。
喬廣瀾彎腰撿起照片,扔在桌子上,唇筆噙著譏諷的笑意:“見識見識,這是什麼。”
喬克振也反應過來了,撲上去拿起照片一看,發現分別是他們在家這三個人的一寸照,只是照片上蒙了一層淡淡的紅色,彷彿被鮮血泡過了,陰森之意油然而生。
喬楠見他臉色不對,將照片搶過來看看,面色一擰,一把將尤京拽起來,暴怒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喬廣瀾道:“看他磨磨唧唧的,還是我來說吧。”
尤京的做法可以說是非常缺德了,喬家花費重金找他來解決女鬼,他卻發現那個女鬼法力高深,憑藉自己的本事根本無法收服。不過如果直接承認這一點,不單快要到手的酬勞沒有了,也會對他的名聲造成影響,尤京不舍之下,想出了一個損招。
他借著施法的由頭向喬楠一家三口要了照片和八字,將三張照片用鮮血浸過,八字祭拜女鬼許下承諾之後,放在香爐裏燒成灰燼,再將東西裝到壽衣縫成的布袋裏。這樣的一系列步驟,是用喬家三個人各十年的陽壽換取那個女人暫時不會前來騷擾,但這治標不治本,也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頂多能保證兩個月的平安,兩個月之後,尤京自然已經跑的沒有影子了。
喬廣瀾把整件事說的清清楚楚,尤京沒想到他居然全都知道,臉色頓時煞白,再也難以說出一句話來辯駁,他能夠感覺喬楠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就像兩道利劍一樣,簡直紮的臉皮生疼。
喬克振道:“我、我他媽跟你拼了!”
他撲上去,跟尤京扭打在一起,尤京的身手雖然比喬克振強多了,但一個心虛,另一個卻是誠心拼命,一時之間竟然僵持住了。
郭思到現在為止,還覺得自己就像是做夢一樣,她怎麼也不明白,明明一個月之前,自己一家還過得開開心心,生活富足,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十年的壽命——要知道她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啊!
她眼睛裏含著淚水,拽著喬廣瀾反復確認:“你的意思是我們每個人都會少活十年嗎?沒有別的辦法嗎?”
路珩天生的體質就和別人不一樣,就在房間裏亂成一團的時候,他已經能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正在慢慢流動——剛才壽衣料做成的布袋被喬廣瀾打開了,法術失敗,女鬼肯定很快就會出現,到嘴的陽壽沒有了,說不定會引起鬼怪的暴怒。
路珩皺起眉,對地上扭打的兩個人說:“別打了。”
喬克振和尤京誰也沒工夫搭理他,然而在下一秒,他們就同時感覺天旋地轉,一股大力已經把兩個人分開,一左一右地摔了出去,路珩冷冷地說:“聽不懂人話嗎?”
喬廣瀾在旁邊沉聲道:“路珩,來了。”
話音剛落,屋子裏的燈突然都滅了,與此同時,路珩眼疾手快地一拉,趕在完全看不見之前,將喬廣瀾扯到了自己身邊,想也不想地把自己手裏的一團金線塞給了他。
喬廣瀾沒接,直接擋了回去:“不用,我有刀。”
路珩還要說話,這時黑暗中,一陣幽幽的歌聲已經響起:
“如削肌膚紅玉瑩。舉措有、許多端正。二年三歲同鴛寢。表溫柔心性……”
隨著著歌聲,一個白色的身影逐漸浮現,看樣子就是喬克振所說的那個女鬼,她的身上好像泛著淡淡的螢光,因此讓人們在黑暗中都可以看清楚。那身影在半空中飄蕩著,其他的人都嚇傻了,喬廣瀾想摸清楚女鬼的來路,就沒有出手打斷她的歌唱。
女鬼一邊歌唱,一邊在半空中旋轉起來,路珩忽然說:“她的衣服變了。”
喬廣瀾仔細一看,果然發現隨著一圈圈的旋轉,女鬼身上的衣服真的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袖子和裙擺加長,衣服一層層的增多,布料的顏色也逐漸從單一的白變得華麗絢爛起來……
“……別後無非良夜永。如何向、名牽利役,歸期未定。算伊心裏,卻冤成薄幸。”
一首歌即將唱完,他們也看清楚了女鬼最後完全定型的打扮,只見對方身穿華麗的宮裝,髮髻高挽,上面戴著各式各樣的珠寶,看上去像個古代宮廷裏的後妃或是公主。
……公主墳?
這一點不難聯想,但喬廣瀾和路珩沒有時間深思,時機稍縱即逝,就在歌聲停止的那一刹那,他們兩個人已經同時動手了。
路珩手腕一抖,剛才他沒遞出去的那捆金色的絲線就如同一片日光般灑了出去,看上去沒有章法,卻精准無誤地將女人包在中間,讓她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喬廣瀾已經向前一撲,手中的小銀刀又狠又快,向著女鬼的脖子上劃了過去。
善惡難辨,他沒打算一舉打散對方的魂魄,特意把刀子劃過的部分偏了一點,卻沒想到,就在刀尖即將過去的時候,女鬼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股非常大的力氣,竟然嚎叫一聲,全身發出耀眼的光芒,路珩手中的線立刻崩斷。
女鬼在半空中一飄,喬廣瀾就刺了個空,同時,一隻白骨手已經迅疾刺向了他的胸口,尖銳的指甲上閃著幽幽的白芒。
喬廣瀾的反應非常快,一擊不中立刻收手,銀刀順勢向下斬去,這一下變招實在讓人猝不及防,女鬼連忙準備收手,但就在這時,旁邊一腳飛踹,正好踹中了她的手肘,喬廣瀾順勢一切,白骨手連著華麗的衣袖,被削下去了半截。
路珩趁機一把拉住他,共同後退了幾步。
那半邊袖子飄飄悠悠拂過喬廣瀾的手背落在地面上,那一瞬間,喬廣瀾心中忽然掠過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女鬼之前明明是現代的打扮,她來找喬克振索命,按理說身份昭然若揭,應該就是被喬克振撞死的那個無辜女子,但為什麼她會突然變了一身古人裝束?
另外,如果沒聽錯的話,剛她的唱詞應該是柳永的《紅窗聽》,這原本是著名的青樓小調,為什麼會出自這麼一個服飾打扮華貴不凡的女子口中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現在根本不容多想,路喬兩個人雖然配合無間,但是這個女鬼已經受到了部分活人陽壽的供養,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時候,被喬廣瀾削斷的的手轉瞬間就長了出來。
喬廣瀾皺起眉頭:“這樣不行,周圍的人太多,不能讓她這麼鬧起來,先把她引到一個房間裏面封住!”
他一邊說一邊拿刀直接就往自己的掌心劃去,路珩一聽喬廣瀾的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早有準備,飛快地用自己的手在喬廣瀾的手上一擋,那一刀就劃到了他的手背上。
喬廣瀾怒道:“你!”
路珩飛快地道:“手疼總比心疼好!現在不是罵我的時候,快跑——”
鮮血從他的手上湧出來,對於女鬼來說是最好的誘餌,頓時不管不顧地追在路珩的身後,路珩轉身朝著二樓就跑,喬廣瀾迅速跟上。
路珩頭也不回地衝進了一個最近的房間,女鬼旋風一樣衝進去,低頭想去吸路珩手上的血。
路珩眼疾手快,抓住她的頭髮向下一按,另一隻手已經順勢將一把黃符扔了出去:“封!”
女鬼拼命掙紮,路珩操控黃符壓制她,一人一鬼暫時僵持住了。
喬廣瀾隨後進屋,一腳踹上房門,手結法印,一連下了三個結界,先把整個房間封住,跟著又從路珩的衣兜裏摸出金線,輕喝道:“法華蓮台,金線鎖魂!”
路珩這才鬆開手,金線被喬廣瀾一抖,變成了金色的鎖鏈,牢牢將女鬼纏在中間,他又在外面加了一張符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路珩柔聲道:“累了吧?”
喬廣瀾沒好氣:“別扯沒用的,手給我,我看看你傷。”
路珩有點高興,笑著把手遞給他,喬廣瀾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道:“嗐,我還以為多重呢,就這點小傷,沒事。”
路珩:“……這話應該我說才對吧?”
喬廣瀾大笑,拿出張治療符一甩,符紙在他指間燃燒起來,喬廣瀾托起路珩的手,將紙灰灑在手背上。
他的動作可比處理自己傷口的時候小心多了,就是嘴上仍然不留情面:“誰叫你自討苦吃……傻子。”
路珩剛剛還有些懊惱的情緒很輕易又被喬廣瀾一句“傻子”給撫平了,只覺得心裏軟軟的,忍不住的想笑,又忍不住的想好好喜歡他。
他感到喬廣瀾的手指有點涼,下意識地想要把那只手攥到手心裏,喬廣瀾連忙說:“哎,幹什麼呢,傷口都崩裂了。”
路珩美滋滋地道:“那你就再給我包。”
喬廣瀾忍不住笑瞪了他一眼。
路珩也是一笑,這個時候,兩個人身後的女鬼喉嚨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喬廣瀾轉身,發現她的身形向水波一樣變幻著,一會是之前現代裝束的白衣少女,一會又是宮鬢高挽的華貴女子,詭異莫測。
路珩將手搭在喬廣瀾的肩膀上,說道:“我想去公主墳再看一看。”
喬廣瀾稍微一思量,點了點頭:“你去,我留在這裏看著她。”
路珩道:“那尤京呢?”
喬廣瀾猶豫了一下,這人會點半吊子的法術,又跟女鬼有過交易,是個變數,在事情完全解決之前最好不讓他出去亂跑,但是這貨難纏又不可能老實聽話,看著他絕對是件麻煩事。
他這麼一頓,路珩就已經先說:“不然我讓他同我一起去公主墳吧。”
他是不想讓喬廣瀾費事,但公主墳本來就已經夠兇險的了,怎麼可能帶人?喬廣瀾擺手道:“用不著,你去吧。我記得我房間裏還有一副手銬,等你一走,我就把他銬上,事情解決了再讓他走。他要是敢告我非法拘禁,我就告他詐騙。”
路珩不由一笑,想了想道:“也是個好主意,那你小心,我去了。”
他抱了抱喬廣瀾,轉身要走,忽然聽見喬廣瀾在身後叫了自己一聲,路珩回頭,喬廣瀾緩緩道:“剛才,這女鬼唱的歌是柳永的《紅窗聽》。”
路珩道:“紅窗聽?那不是古時候青樓名妓最喜歡唱的曲子嗎?一個是妓女,一個是公主,這怎麼會……啊!”
他聰明過人,一句話沒說完,已經反應過來喬廣瀾的意思,當即說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公主墳裏下葬人的身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