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木陽盯著兩個指頭，沉默了一會才抬頭看著木縣令，詢問道：“爹，你覺得呢？”

　木縣令挑眉，笑看著自家兒子，“這是你的事情，問我做什麼。”

　這話一落，得到縣令夫人溫柔中帶著含蓄不滿的目光，木陽則是絲毫沒有掩飾他眼裡的鄙視，“爹，你真當我什麼都不懂，什麼在京裡待著無聊了，所以才想到衛縣來當縣令，這樣哄小孩的話你覺得我會相信。”

　“那你以為呢？”木縣令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我看你的重點是在柳家村吧？”木陽說了這麼一句也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為他知道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那有疙瘩的兩根手指搓了搓，在木縣令面前晃了晃，問道，“爹，真有這麼神奇？”

　“下次遇到的時候，你可以再試試，不就知道結果了嗎？”木縣令很不負責地給出他的意見。

　木陽沉思，隨後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而柳家村裡，因為小翠事件，常笑在第二日就被村長等人借走，然後，村民們就發現，六個族老一人拎著一個鳥籠，裡面裝的儘是會說話的小鳥，讓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

　柳全平那一輩的還好，穩得住，也經常接觸那些小鳥，而再下一輩的人，他們是柳家村的主要勞力，絕大多數都已經成年，有兒有女還有許多的正事要做，倒也不怎麼心癢。

　可到了柳青青的這一輩，好些都是小不點，正是好奇心旺盛自制力差的時候，家裡有個族老的還好，沒有的就只得眼巴巴地瞅著別的夥伴說小紅今天叫我名字了，小花今天又說什麼搞笑的話了！

　聽著他們就好生羨慕，於是，“爹，我們家也買只小鳥吧？”回到家的小孩對自家爹如此說道。

　“碰，”小孩的腦袋被敲了一記，“你爹我都還有好些年才有資格呢，你啊，好好算算，等你到了你那些太爺爺他們的年紀時，就可以買小鳥了。”

　男人所說的話並不是族規，只是村子裡確實只有六位族老才有會說話的小鳥，於是慢慢地他們就默認了這條規矩，再說村長說得也對，太早享福到後面多半會遭罪。

　青才也說，就是在城裡，也只有無所事事的老爺和玩物喪志的少爺才會玩這些，他們是地道的農民，可不能養成這樣的壞習慣。

　天真的小孩撇嘴，開始掰著手指認真地算了起來，結果眉頭是越皺越緊，眼裡的霧氣慢慢聚成了眼淚珠子，最後哇哇地大哭起來，真的還要好久啊！他都算不過來。

　鬧騰的小孩不止一個，於是村長想了想，在每天孩子下學後，讓六位族老就在祠堂旁邊的大槐樹底下溜躂他們各自的小鳥，同時也稍微滿足一下這些小孩渴望羨慕的心情。

　聽到這些，柳青青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她真沒想到就是買個給太爺爺解悶的玩意，也會引出這麼些事情來，不過，聽著學堂裡的小孩說著有關小鳥的時候，那一個個手舞足蹈，十分開心的模樣。

　心想，這樣也不錯，等到這些小孩都長大了，這些事情都會成為他們很美好很珍貴的回憶。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柳青青的果樹也越長越強壯，樹葉枝幹變得多了起來，看著就精神，後面的養雞場也很是熱鬧，原本的小雞仔慢慢地長成了小母雞和小公雞。

　當然，在柳青青不知道的時候，她爹和叔伯們一直都有幫她打理養雞場，收拾糞便，喂食倒水，不然真像柳青青自己認為的那樣，完全放養，天上連續十幾天不下雨，那些雞可不得被渴死。

　在學堂裡，隨著上學時間越來越久，村子裡的孩子差距也慢慢地大了起來，最好的每天輕鬆自在到有些無所事事，而最差的如今怕還是沒開竅，依舊停留在最初的那三本書上。

　時間一久，柳青才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於是便找他爺爺商量，將同一時間入學的孩子分成兩批來教，雖然離一年的時間還有大半年，可也不能讓村子裡的那些好苗子如此浪費時間。

　這個消息一傳出，有人歡喜有人愁，因為他們明白，分到差的那一批，極有可能就是今年年末被淘汰的那些。

　這天晚上，柳全貴的目光掃過著一大家子，在經過二房的時候停留了好久，雖然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可見二兒子那副老實的模樣，心裡終究有些難受，“老二，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這麼多的孫子，其他三房的孩子都屬於好的那一批，單單老二家的兩個孩子全在不好的中間，這讓一向自認為公正的柳全貴都有些為難。

　柳元和心裡也很難受，從小他就知道自個兒的腦子不好用，比起其他三個兄弟都差上許多，他是真的希望兩個兒子能爭口氣的，不過，現在看來，依舊是奢望。

　“爹，我。”柳元和想說他也不知道，只是，話還沒出口，就被苗氏給攔住了。

　“爹，青柏和青衫還那麼小，他們不去學堂，難道像他爹那樣去田裡幹活？都是你的孫子，你忍心嗎？”說著苗氏的眼眶又紅了。

　苗氏所說的話正是柳全貴所為難的，即使是在上學之前就已經講好，讀書不好的就回家種田，可這全都落到二房，若不讓兩個孩子接著上，那不是在他們本來就難受的心上撒鹽嗎？

　“二弟妹說的是什麼話，這事當初就已經說好了的。”想著自個兒那兩個爭氣的兒子，楊氏的眉毛都在飛揚，說著這話時甚至沒有掩飾她語氣裡的幸災樂禍。

　“閉嘴！皮癢了是吧？”柳元宵低吼。

　楊氏看了一眼柳元宵，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柳青青看著這一幕就覺得好笑，奶奶要磨大伯娘性子安排的那些活雖然作用是有一些，可很顯然沒有大伯厲害，原先她還覺得大伯老是打大伯娘的做法很是不好，可現在看來，效果是非常大，她家大伯娘好像就只吃大伯這一套。

　“爹，你也是這麼認為的？”苗氏眼裡掛著淚珠，可憐巴巴地看著柳全貴。

　“那就讓青柏和青衫接著上，”柳全貴開口說道，“青柏，青衫，你們心裡也不要難受，家裡供你們上學堂的銀子我們還是有的。”

　青柏和青衫兩兄弟點頭，並不說話，柳全貴也不在意他們這態度。

　對於這兩個堂兄弟柳青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很少，看起來不太合群，許多時候走路都像現在這樣，低著腦袋，別人問話不到萬不得已全都用點頭和搖頭代替，偶爾看人的目光也是閃閃躲躲。

　在學堂裡沒有要好的，只他們兄弟兩個，休息的時候不出去往，坐在位置上看書，寫字，用功是有的，可如今看起來就是不出成績。

　歪著腦袋看著他們，因為看不到對方的臉，柳青青此時完全不知道對方是高興還是難受，更別說他們心裡的想法。

　又對比地看了一下大伯和四伯家的堂兄們，雖然她覺得比起她的三個親兄弟要差一些，可到底也沒有一個像他們兄弟兩個這般的孤僻，想想家裡的環境，他們這樣的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現如今是孩子還說得過去，可若是長大了還這般，那要怎麼撐起一個家來。

　散會之後，柳青青還特意詢問過她爹

　柳元吉摸著她的腦袋，想著那兩個侄兒，說實在的他是一點都不喜歡，“青青，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有二哥和二嫂呢。”

　柳青青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二伯和二伯娘他們恐怕到現在都沒發覺二哥和三哥的不對勁吧？”

　“很有可能。”柳元吉點頭。

　一邊的蘇氏笑著說道：“就你們爺倆操心得多，”她不會說二哥和二嫂的事情，“不過，我記得小時候小二和小三還是很活潑機靈的，如今這性子，哎！”

　這聲嘆氣就完全說明蘇氏心中所想。

　“那要不明天我找二哥和三哥玩去？”柳青青想了想問道。

　柳元吉笑了，將女兒抱起身來，“那你能和他們玩什麼？”

　“隨便唄，”柳青青接著說道：“我總得去試試，不說變成和大哥一樣的陽光少年，但我知道，不能一直這麼下去，二伯他們總不能一遇到事情就讓爺爺做主，再說，若是他們過得不好，爺爺和奶奶肯定會傷心的，爹你心裡也會不好受吧，就像今天這樣的事情。”

　“你呀，操心太多了。”柳元吉笑著說道：“不過，你說得也對，他是我二哥，無論怎麼樣我總不會不管他的。”

　柳全貴吧嗒吧嗒地抽了好久的煙，才回到自個兒房間裡，不過，眉頭依舊緊皺著，坐在床上收拾衣服的柳葉氏也在發愁，“老頭子，你說等我們兩都去了，老二一家子要怎麼辦啊？”

　“能怎麼辦？”柳全貴一聽這話，又有了抽菸的衝動，原先他們是擔心青青，如今看來，老二一家子才是最愁人的。

　“你看看老二那性子，能是當家作主的人嗎？今晚我瞅著小二和小三，比老二還不如，”柳葉氏砸吧了一下嘴，“你說，他們怎麼都湊到老二那一房去了。”

　“這我哪能知道啊。”柳全貴話雖是這麼說，想了想，接著說道：“再看看吧，實在不行，讓他們多讀兩年書，然後到縣城去找活幹。”

　“就他們那性子，還不如在家裡種田。”柳葉氏冷哼一聲。

　“家裡所有的孩子都在學堂，就他們兩個下地種田，今日苗氏就多想了，你說時間一久，老二能不難受，能不多想？”柳全貴斜眼看著自家老婆子。

　“那能怎麼辦？他們自己又不爭氣。”柳葉氏的話雖然是這麼說，可老二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即使性子不討喜，但她能不心疼嗎？

　“哎！”柳全貴嘆氣，“讓他們先這麼讀著吧，最主要的不能讓老二與他們兄弟三個離了心，老大他們我是知道的，無論怎麼樣都不會不管親兄弟的，之後，就算我們去了，老二有他三個兄弟拉扯幫襯著，日子總能夠過的。”

　柳葉氏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大房內，楊氏安分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對著她的家人說道：“你說著小二和小三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他們比青槿大了那麼多，怎麼會連他都比不上。”

　柳元宵橫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柳青松和柳青榆聽了這話，臉有些發紅，“娘，你別這麼說二弟和三弟，還有，也別看著小八年紀小，他的成績排在前五，我和青榆都在他後面好多。”

　“什麼！”楊氏的聲音微微拔高，不可以死地看著她的兩個兒子，“老大，你說的是真的？”

　柳青松點頭，實際上他自個兒也想不明白，用功小八肯定是沒有他用功的，他自認腦子也不差的，可功課是怎麼都比不上小八。

　楊氏臉上的得意盡消，隨後看向柳青榆，見他同樣點頭，“這不可能啊！”

　“怎麼就不可能了！”柳元宵卻不覺得意外，“在我們四兄弟裡面，老三是最聰明的，之前窮得快餓死的時候，老三出門一趟總能帶會吃的來，再加上三弟妹是個心靈手巧的，他們的娃聰明有什麼奇怪的。”

　說到這裡，柳元宵略帶嫌棄地看著楊氏。

　被這樣看著，再想著柳元宵剛才的話，楊氏莫名地心虛，因為她想到了，小時候家裡日子好，幾個哥哥也是去過學堂的，只是到現在也就認識那麼幾個字而已，難道兩個兒子的腦子也是被她影響才會變笨的？

　二房裡的氣氛就不那麼好了，苗氏低聲哭泣，嗚嗚嗚沒完沒了的聲音讓本來就難受的人心裡更加煩躁，許久的沉默之後，柳元和開口說道：“你們去睡吧。”

　柳梅花兄妹四個站起身來就離開，出了房間，“大哥，二哥，我們談談。”柳梅花開口說道。

　柳青柏點頭。

　兄妹四個來到柳青柏兄弟的房間內，圍著圓桌坐著。

　柳梅花看著兩個哥哥低著腦袋，完全沒有準備說話的樣子，眼裡閃過怒其不爭的神色，不過，最後她還是開口說道：“大哥，二哥，其實你們不必難受，就是爺爺不同意繼續供你們讀書，這些日子我和姐姐掙的銀子也夠的。”

　“恩。”荷花點頭。

　柳青柏兩兄弟抬頭，詫異地看著兩個妹妹一眼，然後又低了下去，“我，我。”

　柳青柏說話的聲音很小，也許是沒想好要怎麼說，所以有些斷斷續續的，以至於柳梅花姐妹兩個都沒有聽見。

　“大哥，二哥，銀子的事情你們不用操心，可這書你們一定得讀，並且讀出個名堂了。”柳梅花的語氣有些急迫，“你們不能否認，這個家遲早是要分的，你們想一想，到時候我們二房由誰來支撐，爹和娘是什麼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兩兄弟低著頭，像是在認真聽著。

　“以後你們要供養父母，要娶妻生子，我和姐姐出嫁後，若是受了欺負，你們就是我們的依靠。”柳梅花覺得應該多給兩個哥哥一點壓力，這段日子她多少有些瞭解，這裡考取功名和前世考大學還是有差別的，至少沒有那麼多需要變通的，她不信死記硬背的東西下了苦功夫還沒有收穫。

　“大哥，二哥，若不用功讀書，以後你們怎麼做到這些，難不成你們還想一輩子當農民，辛辛苦苦的種田，若是老天爺不配合，連飯都吃不上。”柳梅花開口問道。

　兄弟兩人沉默。

　柳梅花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袖子被柳荷花拉扯了兩下，回頭見姐姐對她搖頭，深吸一口氣，“大哥，二哥，你們好好想想，三弟如今還小，以後你們就是我們二房的頂樑柱，我和姐姐就是再會掙錢，也總歸是女子，不能撐二房的門楣。”

　姐妹兩人回到房間後，“小梅，你的話有些過了。”

　“可是姐，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難道不難受嗎？兩個哥哥連六歲的青槿都比不上，我如果不那麼說，他們有可能就破罐破摔了。”柳梅花只要一想到單單她的兩個哥哥被分到差的一批裡面，心裡就鬱悶得很，恨不得她能代替他們去讀，只是這個時代不允許。

　“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柳荷花看了梅花好一會才開口說道：“其實，我覺得種田也沒什麼不好的。”

　“姐，”在這個家裡，柳梅花一直認為她這個姐姐是難得聰明的，只是她沒想到姐姐竟然會說出這話，“那你說說種田有什麼好，先不說收成的問題的，我問你，當個農民，朝廷要徵兵加稅的時候他能反抗嗎？在外面遇到點事情，是個人都能踩他一腳，這樣的人生難道不夠憋屈嗎？更不要說遇上天災就有可能餓死，要不就賣兒賣女？”

　“小梅，你想得太多了，村子裡的人不是過得好好的嗎？”柳荷花覺得自家妹妹有些激動，開口說道。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追求。”柳梅花看著不明所以的柳荷花，有些洩氣地說道：“算了，跟你說也不明白，姐，你只要記得，我是真的為了哥哥他們，為了這個家好的，你想像，哪怕大哥和二哥中間有一個考取秀才，家裡的田地就可以免稅，他們也能在村子裡當先生，所以，讀書這條路子是最輕巧的選擇了。”

　“恩，”對於這一點柳荷花倒是不懷疑。

　第二天，柳青青看著柳青柏兄弟兩人，發覺他們的頭埋得比以往低了許多，明明高高瘦瘦的個子硬是縮在一起，看起來越發的畏縮了。

　難道二伯昨天跟他們說了什麼，刺激到他們了？看了一眼帶著苦相的二伯，以他的性子不大像啊。

　柳青青有些猶豫了，她到底要不要和二哥，三哥談談，萬一她無意中也刺激到對方，不是好心辦壞事嗎？可一側頭就看見爺爺緊皺著的眉頭，雖然依舊對著她笑，可她能感覺到爺爺心裡也是不開心的。

　算了，就是為了爺爺，她也得關心一下這兩個堂哥，再說，現在又沒有分家，應該不叫管閒事。

　於是，這天下學後，柳青青讓常笑帶著魚竿和木桶，“青柏哥，青衫哥，你們跟我去釣魚吧？”

　一聽這話，院子裡的人驚訝地看著柳青青，正在收衣服的苗氏滿眼都是防備，倒是茉莉和青槿有些委屈，為什麼不帶他們，明明一直都是和他們一起的好不好？

　最驚訝的莫過於兩個當事人，明明是在自個兒家裡，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絕，這麼簡單的事情，兩人愣是低著頭有些侷促地站在院子裡，一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樣子，看得一旁的柳全貴都想動手揍他們一頓，這做派還是他柳全貴的孫子嗎？明明是孫女好不好？

　“去，小二，小三，跟，青青去。”悠閒地坐在院子裡，任由大兒子給他捶腿的柳大山一開口，就是柳全貴也不能反對的，更何況是其他人。

　柳青柏和柳青杉兄弟兩個只得跟著，一路上遇上村子裡的人，柳青青都會用歡快的語氣打招呼，只是身後的兩個哥哥聲音小的她都聽不見，更何況是其他人。

　在看著兩個堂哥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縮著腦袋脖子的模樣，再瞅瞅自個兒，怎麼那麼像小霸王。

　到了柳青青經常釣魚的地方，依舊是像之前那般，放下魚鉤就再也不管了，“兩位堂哥，你們難道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讓你們陪我來釣魚？”

　兄弟兩個齊齊地抬頭，看了柳青青一眼，那是立刻就將腦袋低了下去，然後點頭。

　柳青青無語地看著兩人，心裡更加肯定不能再讓兩個堂哥繼續這麼下去了，否則，堂哥變成堂姐，二伯也就只會找爺爺和爹他們拿主意了。

　“哎，兩位哥哥，是不是我長得太醜了，所以你們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常笑的粗嗓門帶著哀怨的調調，聽得柳青青自個兒都有些頭皮發麻，倒是她口中的兩個哥哥用力地搖頭，但就是不抬頭看他們。

　之後，柳青青將能想的法子都用了之後，常笑的口水都快要說干了，柳青柏兄弟兩個也只是偶爾抬頭看她一眼，但絕不會超過一秒鐘。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常笑，你有沒有法子讓他們抬頭挺胸地看著我。”

　“有的，”常笑這話一落，在柳青柏和柳青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粗魯地擺正他們的腦袋，在他們的背上一敲，就達到了柳青青的要求。

　“我的兩位哥哥呀，要得你們正眼一看可真是不容易。”魚竿不斷地晃動柳青青也不管了，“說說吧，你們到底想要咋樣？是家裡委屈你們了？還是虐待你們了？”

　兩人搖頭。

　“你們跟我一樣啊，是啞巴，不會說話啊！”聲音和語氣都硬了起來。

　“不是，青青妹妹，家裡人對我們都很好。”柳青柏連忙開口說道，對上青青妹妹凶惡的眼神，想要低頭，卻發覺他做不到，只能與之對視。

　柳青青在心裡一挑眉，還是會說話的嘛，“那你們整天低著腦袋，一副受了欺負，別人欠你們銀子的樣子是為了什麼？”

　“我們沒有。”柳青柏兩兄弟想哭的心都有了，現在的青青妹妹好可怕啊。

　“真的沒有嗎？你們仔細想想。”

　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什麼，讀書讀不好又不是家裡人的錯，再說，也沒人責怪你們，這不爺爺也讓你們繼續讀了嗎？你們擺出一副自卑樣給誰看啊！”

　兩人沉默。

　“有話就說！裝什麼深沉！”柳青青在心裡吼道，常笑認真地翻譯，嚇得兩人一抖，柳青柏不自覺地就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我腦子笨，這些日子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其實現在能認能寫這麼多的字我已經很滿足了。”從柳青柏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他說的是真心話。

　“我知道讀書前途遠大，能夠光耀門楣，做個人上人，”柳青杉點頭，柳青柏接著說道：“可我腦子笨不代表我傻，人上人哪裡是誰都能做的。”

　“你很有自知之明，那你們想做什麼？”柳青青突然發覺，對著這兩個哥哥就不能輕言細語，而是要拿出強硬的態度逼迫他們。

　“種田啊！比起讀書，我們更喜歡種田！”柳青杉開口說道：“其實我和大哥早就想過了，若是家裡其他的堂兄弟都出息了，但家裡的田地總歸還是要人種的。”

　柳青柏跟著點頭，“家裡的田地並不少，就算以後分了家，二房的田地也夠家裡吃用的，我現在根本就不想讀書，再說，種田有什麼不好的，我和二弟都有一把子力氣，而且我們的性子也就老老實實當農民最不容易被欺負。”

　這哪裡是腦子笨，分明是將以後都打算好了，柳青青也不知道是該指責他們不求上進呢？還是該誇獎他們求證務實？

　“那你們有跟二伯他們說嗎？”柳青青開口問道。

　兩人搖頭。

　“為什麼不說？”

　“沒出息。”兄弟兩人同時說道。

　柳青青在心裡笑了，這兩位哥哥對自我的認識還真是深刻，“你們真確定不想讀書了，以後不會後悔？”

　兩人一亮，“不會。”

　“別高興得太早，這事我做不了主，最多我回家將你們的想法告訴爺爺和二伯，讓他們做決定。”

　“多謝青青妹妹。”

　你們好像不是雙胞胎，柳青青滿頭的黑線，“別急著謝，無論怎麼樣，你們肯定是要將這一年讀完的，”兩人點頭，原因很簡單，銀子都交了，不讀也不會退。

　“但是，兩位哥哥，你們有沒有想過，無論你們接下來是種田還是讀書，都不能再想之前那般，佝僂著背跟個小老頭似地，也不能低著頭老是想著撿錢，更不能明明不是啞巴卻不好好說話！”

　“所以呢？”柳青柏開口問道。

　“所以，我不要求兩位哥哥做到氣質超然出塵，但至少要像個正常的男孩子，抬頭挺胸地走路，理直氣壯地說話，就是粗魯一點也沒關係，但至少不能像之前那樣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兩人沉默。

　“答應我這一點，若是之後爺爺和二伯都同意你們種田的話，你們知道我是有地的，明年開春我可以讓爺爺劃出田地各一畝，隨你們折騰，怎麼樣？”柳青青放出誘餌。

　“真的？”兩兄弟眼睛一亮，他們不會懷疑青青妹妹的話，因為爺爺對她基本上是言聽計從的。

　“若是你們能做到我要求的，我肯定能做到的，不過，你們行嗎？”柳青青開口說道。

　“行。”兩人同時點頭。

　“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柳青青站起身來，“常笑，放開他們。”

　柳青柏兄弟兩人被常笑放開後，習慣性地縮了身子，低下腦袋，柳青青在心裡呵呵兩聲，常笑粗狂的聲音響起，兄弟兩個這才努力地挺直背脊，剛剛被強迫還不覺得，如今主動抬起頭，對上青青妹妹含笑的目光，滿臉通紅不說，怎麼都覺得彆扭。

　回去的路上，兩人走路的動作那叫一個僵硬，從頭到腳說是殭屍都不為過。

　“爺爺，我們回來了。”拎著空桶回來的柳青青心情依舊很好，就算是苗氏衝過去上下打量她的兒子有沒有損傷也沒收到影響。

　倒是柳元吉笑眯眯地摸著他閨女的腦袋，大眼睛裡明顯寫著，看見沒有，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了吧？

　柳青青的目光衝著李元吉一笑，眼裡帶著得意，在心裡再次呵呵了兩聲，另一邊原本被苗氏關心得又縮回去的兄弟兩個，立刻變成殭屍狀態。

　柳元吉一愣，這兩兄弟如今的模樣雖然看著彆扭，但總比之前那畏縮的模樣順眼。

　已經養成的習慣要改也不是一時半會的，這不，吃飯的時候，兩人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縮在板凳上，低著的腦袋都快要埋到碗裡了，夾菜的時候，閃爍著目光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夾走了之後又恢復常態。

　柳青青碗放下，左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眼睛不滿地看著兩兄弟。

　作為被家裡最寵愛的人，她的一舉一動自然都備受關注的，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著她，而那兩兄弟自然明白柳青青的意思，趕緊吞下嘴裡的飯菜，挺直了背脊，脖子也不縮著了，雖然兩人的臉紅得都快要滴血了，卻依舊堅持著。

　柳全貴一愣，摸了摸青青的腦袋，“我的孫子就該這樣，以後繼續努力。”

　兩人正要點頭，瞥見柳青青似笑非笑的目光，連忙說道：“知道了，爺爺。”

　“老二，你以後也多看著點，青柏他們是你兒子，再過幾年就要成家了，再像之前那般扭扭捏捏怎麼娶媳婦。”柳元宵笑著說道。

　柳元和看著兩個兒子，笑著點頭，以前看習慣了沒發覺，如今這一變樣才他就看出問題來。

　用過晚飯，柳青青在兄弟兩個期盼的目光下，拉著她爺爺去了自己的房間，一同叫上的還有她爹和三個叔伯，然後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爺爺，這事關系到兩個哥哥以後的人生，我只是負責傳達，你和二伯商量吧。”柳青青將問題拋給了柳全貴和柳元和。

　柳全貴沉思，良久之後，開口問道：“老二，你怎麼看？”

　柳元和聽著青青的話，心裡有些發酸和難受，自家兒子的想法竟然是通過侄女說出來的，他也在反省，也許是他這個父親對兒子的關心不夠。

　“我想再問問他們。”柳元和想了想說道。

　“恩，是該如此。”對於這樣的答案，柳全貴並不覺得意外。

　柳元和一回到房間，苗氏就緊張地上前，抓著他的袖子問道：“當家的，是不是青青說了什麼？”

　柳青柏兄弟兩人一聽這話皺眉，“娘，你急什麼？先聽爹怎麼說？”柳梅花開口說道。

　柳元和在他的兩個兒子面前坐下，見他們努力坐直身體，兩眼儘量不閃躲，正面對著自己，他才驚覺，似乎好久沒有見過兒子的模樣，已經長這麼大了。

　“青柏，青衫，你們老實地告訴我，你們真的想清楚了？不想讀書了？決定在家裡種田？”問出這話時，柳元和心裡事有些難受的，哪個父親不望子成龍。

　“當家的，你說什麼呢？他們怎麼可能會不想讀書。”苗氏說完臉色一變，“是不是青青不讓他們讀的。”

　“你給我閉嘴，”柳元和是真的像柳梅花所說的那樣，越來越不想跟苗氏說話了，因為她的好些想法令他打心裡厭惡。

　柳梅花也是一驚，看著兩個哥哥，他們的改變她看在眼裡，對於這樣的變化她心裡也是高興的，只是，難道她昨晚的話兩個哥哥一句也沒聽進去？

　“爹，我想清楚了，就算是家裡的人願意繼續供我讀書，可我並不覺得我能學到什麼，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更別說考取功名，還不如踏踏實實地在家裡種地。”柳青柏深吸一口氣，才開口說道，“我覺得種地也沒什麼不好的。”

　柳青杉跟著點頭，“我不怕吃苦，與其在學堂裡什麼也學不成，還不如跟著爹學種地。”

　“大哥，二哥，你們？”柳梅花看著兩個哥哥眼裡的堅持，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梅花，我知道你要說我們沒出息，可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情，”柳青柏開口說道，“在學堂裡，其他的兄弟聽先生講課那是津津有味，可我完全聽不明白，即使後來問了其他的兄弟，依舊理解不了，最開始的時候還好些，如今是越來越吃力。”

　柳青杉感同身受地點頭，“爹，我和大哥真不是那料，即使是勉強讀下去，也是一事無成，你放心，即使是以後種地，我們也一定會努力養活爹娘，支撐門楣，讓兩個妹妹有個依靠的。”

　被洗腦了，柳梅花看著眼裡閃著光芒的兩個哥哥，她就想到這四個字。

　柳元和突然笑了，“我同意你們和青青達成的約定，接下來的日子好好讀書，種地的事情若是明年開學前你們還沒改變主意，你們就先種地。”

　“多謝爹。”兩人同時說道。

　第二天一大早，柳青青剛剛起床就被柳梅花拉了出去，“常笑，你跟上！”這話是柳梅花說的，聽這語氣似乎不怎麼好，讓在院子裡的其他人都皺起了眉頭，特別是柳青樺兄弟三個，若不是柳元吉攔著，他們早就跳出來了。

　“為什麼？”

　面對三姐眼裡冒火的質問，柳青青有些不明白，“三姐，什麼為什麼？”

　“我大哥和二哥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完全是因為你。”柳梅花一臉失望地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善良的姑娘，沒想到你心機這麼深。”

　“三姐，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在裝傻，你有沒有想過，我大哥和二哥若是不讀書，以後二房怎麼辦？讓我們眼巴巴地看著其他幾房飛黃騰達，我們在家裡當農民。”柳梅花想也不想地開口說道，她是真不甘心，這個時代不是她有本事就能夠達到她的目標，最關鍵的是還要家裡的爭氣。

　“三姐，就算我們三房都飛黃騰達了，二伯還是二伯，這一點無論到哪裡都不會改變的。”

　“說得真好聽，”柳梅花冷笑，“那我們呢？我嫁出去，娘家的兄弟一個個都沒出息，你有沒有想過，我在婆家受了欺負，誰能替我撐腰做主，你的那些兄弟嗎？”

　“當然，不說我的哥哥弟弟不會撒手不管，就是青松哥他們也不會的啊，”柳青青開口說道：“再說，即使三姐覺得我們這些堂兄妹都靠不住，那不還有青槐嗎？我瞧著他就機靈得很。”

　“原來你都想好了，所以，你才攛掇著我大哥和二哥他們去種田。”柳梅花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她等不到青槐成才。

　“三姐，你先冷靜冷靜，”柳青青覺得跟現在這個三姐說不清，“你那麼聰明，這事你慢慢就能想明白的，大哥和二哥書讀不下去，不是誰強迫就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