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確認呼吸吧?
溫柔慈悲地撫摸過來的手——喚起了一段美麗少女的記憶。
(…………梅璃爾……)
沒有奢望過有誰照顧自己。
倘若是那位被他玷污的姬巫女——這會是命運的惡意?還是善意?感到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省吾好像快要哭了。雖然他體內早已沒有了,能夠流出淚水的水分。
“~~~~?”
異國的語言弄癢了耳朵。
涼爽的聲音傳入耳中——早已精疲力竭的省吾,朝著溫暖的黑暗深淵沉了下去。
背上傳來的鈍痛將意識喚醒。
“…………”
省吾緩緩抬起仿佛粘在眼楮上的眼皮。
同時想抬起頭——卻沒能辦到。如同搗弄著腦漿般的頭痛與惡寒,讓他低吟了一聲。隨便亂用力氣,使得鈍痛半途變成了激痛。省吾四肢無力,總之只能全力試著睜開眼——就連這樣,也伴隨著仿佛剝掉瘡痂般的痛苦。
不久……省吾發現自己額頭被蓋上了什麼冰涼的東西。
大概是濕布吧。至少不是躺在那個荒野之中。
“……這是哪里?”
慢慢擴大的視野。
首先看見的是裸露出木制房梁的天花板。到底處黑乎乎的——顯然經過了相當長久的年月。建築本身大概很破舊吧。
在眼球能夠轉動的範圍內,粗粗看了一圈房間。
都是一些生活最低限度的日用品,且無論哪個都與建築一樣經歷了漫長的歲月。
並不寬廣,不客氣地說,是間狹窄的房間。
頭頂似乎有扇百葉窗,但眼下似乎關著。所以房間整體偏暗。不過……從那百葉窗的縫隙間照進來的陽光,讓人感到柔和與溫暖。
省吾似乎正躺在木床上。
背上的疼痛好像也是因為這張木床的關系。床上沒有床墊,只鋪了一張稍厚的毛毯。不過身上蓋著一條洗得白淨無比的床單——感覺並不討厭。至少要比身處那間大宅中,獨自睡著的華蓋大床,要來得好得多。
這麼心想著——
“~~~?”
傳來了聲音。
被那份可愛的聲音吸引,轉過視線。
在那兒的是——
“……梅璃……”
話沒說全,省吾吞下了後半句。
站在那里的是與梅璃爾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雖然年齡與身高差不多——反過來說,共同點也就此了。
與姬巫女們相比,容貌可以說是樸素。
但這也只是出于比較的層次。
年齡大概在十五、六歲的樣子。
小身材,圓臉。不是胖——而是童顏吧。眉毛有些粗,輪廓較淺,鼻翼不高。雖然端整,卻缺少縴細。與優雅或高貴之類完全無緣的容貌。
黑黑的瞳孔讓人聯想到某種食草獸。
黑色的頭發剪齊到肩膀附近。穿的衣服也給人工作服的印象——為了易于行動而裁制得很寬松的衣服,難以看出身體的曲線,也很難從中感到女性的嬌艷。
真是個樸素的少女。
然而……雖然缺乏妖艷,但少女身上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美。
倘若把姬巫女們比作花店前鮮艷奪目花朵,那這位少女便是路邊悄悄綻放的小花。雖然不存在讓行者止步的美麗——但對于擁有一顆玲瓏心的人來說,卻是足夠雅致惹人憐愛的存在。
少女坐在椅子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凝視著省吾。
在她膝蓋上放著幾本書,腳下擺著一個裝滿水的水桶。這位少女大概是在省吾身旁照顧他吧。
“你……你是?”
忍耐不住沉默,擠出聲音。
“你……救了我嗎?”
說完——才想到自己說了句無聊的話。
從前後狀況來看很明顯。省吾等著少女露出苦笑然後給出肯定答復。
不過——
“…………?”
少女瞪大眼盯著省吾的瞳孔。
她不明白——自己的話。
理所當然吧。這里又不是日本。既不是省吾出生的國寶也不是他成長的世界。
這里是——索侖。異世界。受邪神的詛咒,充滿絕望的大地。
“啊…………”
要是醒來的時候,有個能溝通的人——該多好。
省吾深切地希望。
因為若是那樣……
,,
『救世主』,『勇者』,『英雄』
愛緋妮兒,荷杰妲,塞乃嘉,貝露迪雅
還有梅璃爾
一切討厭的記憶——全部都會是個夢。
所有一切都會在睡夢中如泡沫幻影般消失。
駕駛神秘的巨型兵器,用腳把活生生的人類如同螻蟻般踩死,花莉被綁做人質,對喜歡到連觸都不敢觸的女性——卻侵犯了對方的身體。
所有一切都能當作沒發生過。
能夠把一切都當作是夢,一笑了之。
“呵呵……呵呵呵……”
“~~?~~~~?”
省吾一竅不通的異國語言。
語言不通,這事實清楚地告訴省吾至今以來的記憶並不是在做夢。
這就是現實。
“呵呵……呃…嗚嗚嗚嗚嗚…………”
說不出話,連句像樣的話也說不出口。
就算說了,也派不上任何用。
所以省吾只有哭了。
硬擠出干涸的聲音,鼻涕也流出來。躺在床上一步也走不動地望著少女,他抽搭著大哭起來。
“~~~~”
少女說了些什麼。
她黑色的瞳孔中——帶著憐憫的眼神,如同看見路邊被丟棄的小狗。
但省吾並沒有為此覺得不快。
因為眼下的自己確實就是那樣。
無從被期待,無從被出賣,無從被利用,無從被奪走。
只能接受憐憫的無力生物。
這就是現在的自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後。
感到少女的手指溫柔地——猶如在安慰他般輕撫著,省吾像是不知停止哭泣的孩子般,慟哭不已
語言對于人類來說是極為重要的。
那是區分人類與野獸的重要標準——也是組成人類智慧的根枝部分。
所以想要在人群中作為人活下去,語言是必不可少的。
反過來說……如果連語言都不明白,世界就會把人拋棄于無知的荒野之中。不掌握語言的人無法與他人接觸,只能無路可走地停留在同一個地方。
(所以必須先讓這個孩子)
——茉莉‧塞拉菲姆心想,
(學會語言)
回過頭來,茉莉看到了那個在荒野中被她撿來的少年。
從睜開眼就哭個不停——現在終于安靜下來,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