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勝利×

　　整座城市處於封閉狀態，根本沒有逃跑的可能，可是人們還是匆匆收拾好東西做最後的掙扎。酷拉皮卡無力地跪在地上，置若罔聞。隔著結界，他能清晰地看見跟前的惡鬼大口咀嚼著新鮮的血肉。胃裡翻滾，欲欲作嘔，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酷拉皮卡，你在這裡！」留在結界邊緣的人並不多，雷歐力一眼看見了酷拉皮卡，「你是不是傷得很重……」走到酷拉皮卡身邊之後雷歐力才發現，酷拉皮卡竟然在流淚。

　　窟盧塔族的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眼睛就會變成紅色，帶著一種天然的鬼魅，比寶石還要令人著迷。雷歐力每一次看到酷拉皮卡的眼睛變成紅色都是因為對蜘蛛，也就是幻影旅團的仇恨。

　　這是雷歐力第一次看見酷拉皮卡因為悲傷而顯現出火紅眼。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雷歐力下意識地以為是奇犽或者和他走散的小傑出了什麼事情。

　　酷拉皮卡試圖站起來，好不容易起身，搖晃幾下又因為重心不穩而摔回原地。

　　惡鬼瘋狂地破壞著結界，酷拉皮卡受了傷，必須要包紮傷口然後進行短暫的休息，否則惡鬼衝破了結界，他沒辦法撐太久。雷歐力強行將酷拉皮卡從地上拉起來。「酷拉皮卡，你振作點！現在還沒有到最後一刻！」

　　酷拉皮卡掙脫雷歐力的攙扶，低聲說了什麼。

　　「什麼？」雷歐力沒有聽清。

　　「庫洛洛。」酷拉皮卡咬著牙，重複那個名字。

　　「庫洛洛？」雷歐力驚訝道，「庫洛洛怎麼了？」

　　淚水再一次淌下。他說：「讓我去找他。庫洛洛在結界外面。」

　　距帕裡斯通將他帶回來後封閉結界已經有一段時間。

　　「去結界外面找庫洛洛？你瘋了！」雷歐力不知道酷拉皮卡究竟為什麼變成了這樣，但是他聽出了酷拉皮卡語氣裡的認真。居然用這麼認真的口氣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留在結界外的屍體已經被惡鬼蠶食到一點也不剩，與此同時，結界開始出現裂痕。

　　「先離開這裡！」雷歐力說著面色沉了下來，「我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核武器。

　　他們要用幾座城市來換整個世界。

　　「如果離開，我們就沒有機會了。」酷拉皮卡看著雷歐力，目光堅定，「如果要死，我也要在這裡」

　　雷歐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很久之後，雷歐力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你說的對。躲在最後的據點等待死亡算什麼？被上帝選中後犧牲自己的聖徒嗎？我們可是戰士。戰士唯一的信仰是戰鬥到最後一刻！」

　　酷拉皮卡笑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點點私心。

　　能和庫洛洛死在一起。

　　結界徹底被攻破的時候就像眼睜睜看著有人將一根筷子折斷。輕易得讓人絕望。

　　酷拉皮卡看著前方，近在咫尺的惡鬼們向他撲來，他沒有躲。

　　「我費了那麼大的勁不讓你死，你怎麼就是不肯選擇活下來。」

　　酷拉皮卡眼前突然只剩下炫目的白光，耳邊迴響著寵溺而無奈的餘音。

　　「庫洛洛？」他試探性著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得到了令人安心的回答。

　　假的吧。還是說真的有天堂？可是視線開始明晰，他仍然留在人世，千瘡百孔的城市是那麼真實。

　　硝煙未散盡，視線裡已經看不到惡鬼。通往異世的門化為廢墟，與這大半個毀滅的城市無異。短暫的沉寂後，四周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與喝彩。

　　他們贏了？

　　有一瞬間，酷拉皮卡以為自己接連出現了幻覺。

　　「我聽到了。」庫洛洛被伊爾迷扶著，站在酷拉皮卡身後，「我聽見你說只要我活下來就給我一次機會。雖然你偷偷地在心裡這樣說，但是我還是聽到了。」

　　熱淚漫上眼眶，酷拉皮卡輕輕閉上了雙眼，被身後的人圈在懷裡。「結束了是嗎。」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可是他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氣息。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彷彿這一切都是酷拉皮卡做的一場夢，庫洛洛正努力讓他醒來。

　　歡呼也好，痛哭也罷，他人的笑淚被徹底隔絕。他與他相擁在一起，耳鬢廝磨。他始終沒有辦法原諒他，也離不開他。

　　他們沒有使用最後的武器。就在綺多下達命令的前一秒，結界與惡鬼一同消失。

　　突然，煙塵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伊爾迷認出了來人。「西索？」

　　西索很狼狽。他曾無數次在戰鬥中滿身傷痕，但是沒有人會覺得他狼狽。無論是怎樣的過程，最後勝利的人總是西索。「狼狽」這個詞並不屬於他。

　　可是西索現在很狼狽。嘴角沒有笑意，金瞳裡沒有光。

　　「你們打敗了神祇。厄洛斯呢？」伊爾迷問西索。

　　「既然惡鬼都消失了，那麼神祇死了吧~」輕飄飄的像是浮在空氣中的聲音。

　　「西索！」小傑和奇犽也趕了過來，哪怕他們身上幾乎看不到一處沒有被鮮血沾染的地方，勝利的喜悅還是從臉上綻放。

　　但是奇犽很快注意到伊爾迷的臉色不對，原本雀躍的心又瞬間沉了下去，他問了同樣的問題：「厄洛斯呢？」

　　西索挨個掃過朝他圍過來的人，最後將視線聚集在伊爾迷身上，「和神祇一起跳下了瀑布。」

　　厄洛斯和神祇一起跳下了瀑布，神祇死了。

　　「他大概也死了吧。」西索說。

　　剛剛還在為勝利歡呼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西索離開了人群，他很平靜，臉上幾乎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沒有人阻攔他。也沒有人上前問一句真假。只是看著他離開。

　　一切終於結束。

　　帶領他們取得勝利的人卻沒能回來。可是哪裡沒有犧牲呢？無論是之前被出逃生物襲擊還是為了對抗惡鬼，都有人犧牲。戰士們都犧牲了，領導者的犧牲好像也理所當然。只是領導者的犧牲尤為偉大。

　　沉痛和頌揚會留給領導者，銘記的也是領導者，領導者的犧牲並非是不能接受的。

　　酷拉皮卡小心翼翼地給庫洛洛上藥，卻被那人抓住手腕。「我沒事，你把自己照顧好……」

　　庫洛洛的話還沒有說完，酷拉皮卡抓住庫洛洛的衣領，閉上眼，身體微微前傾。

　　雷歐力和小傑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說這是揍敵客家的傳統嗎？」小傑的腦子裡好像有好多線團，一直繞啊繞，繞的他頭暈。

　　「什麼傳統？」伊爾迷問奇犽。

　　奇犽聳肩。

　　「我肯定是在做夢，小傑你快把我掐醒！」雷歐力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纏綿地接吻。

　　正說著，綺多走進病房。因為傷員太多，每個病房幾乎都擠滿了人。

　　「有厄洛斯哥哥的消息嗎？」小傑緊張地問道。其餘的人也都齊刷刷地看向綺多。

　　綺多搖搖頭。氣氛瞬間變得沉重。

　　「沒有找到屍體就說明還有生還的可能。厄洛斯那傢伙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死了。」奇犽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笑得很難看。因為他們同樣沒有找到神祇的屍體。

　　城市正在重建。在強烈的呼聲下，綺多即將成為獵人協會的會長。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會長的位置不能一直空著。搜尋持續了整整三天，綺多自己也加入了搜尋的隊伍，依舊沒有任何結果。就算厄洛斯不在乎救世主的榮耀，至少捨不得放棄追了那麼久的西索。只要厄洛斯還活著，就一定會回來的吧。

　　有人試圖將厄洛斯列入哀悼的行列。

　　「我們會繼續找的。」綺多握緊拳頭，「如果沒有厄洛斯，我們或許都不可能活下來。」

　　「西索呢？」伊爾迷問。

　　「帕裡斯通在看著他。西索受的傷不比你們輕。如果他再晚點回來，可能……」綺多沒再說下去。她很難想像命懸一線的西索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可以一步一步地走回來告訴他們關於厄洛斯的事情。

　　醫生說西索的求生意識並不強，但是厄洛斯曾多次在用念能力為西索治療的過程中有意加強他的自愈能力。所以身體本能地接受了治療。

　　「簽個字吧。」帕裡斯通將一沓文件遞到西索面前。

　　「遺囑~」西索好笑。厄洛斯竟然把整個天空競技場送給他。

　　「不算。」帕裡斯通說，「他本來就決定給你。只是那個時候你還是他的囚犯，不方便。」

　　西索在上面簽了字。「可以了？」

　　「可以了。不過你要離開這裡？」帕裡斯通見西索已經起身。

　　「我可不想為他守寡~」勾唇，邪笑。沒心沒肺的模樣。

　　「你這樣他反而安心。」西索離開之後，帕裡斯通打開電視。每一個頻道都在播放同一個訪談。

　　「綺多會長，我們是否真的已經不用再擔心惡鬼的威脅？」

　　「是，不用再擔心。」綺多的回答乾脆利落，哪怕已經很辛苦，她依舊端坐在椅子上，盡量讓每一個字都讓人信服。現在，獵人協會已經成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在這場大浩劫過後。

　　「好的，謝謝會長。那麼今天的訪談……」

　　「等等。」突然，金出現在鏡頭前，他一把奪過記者的話筒，「關於『研究所事件』我還有話說。雖然當初『研究所事件』的罪魁禍首在於神祇，但是與厄洛斯脫不了關係。」

　　「金，你做什麼……」

　　金沒有理會綺多的勸阻，自顧地說了下去：「當日去研究的人並不是西索而是厄洛斯。」

　　「什麼？」記者有些摸不清狀況。

　　接下來金重新將那天的情況做了解釋。大概意思就是全世界的人都出現了幻覺，監控裡的人不是西索而是厄洛斯。被神祇引誘後放出危險物種的人也是厄洛斯。總之一切就是和西索沒關係。

　　這種牽強的解釋沒有人會信。

　　但是厄洛斯的本意不是為了讓人相信。總有一天，「研究所事件」會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等到大家已經從悲痛中走出，在反思的同時對已發生的事情進行深刻剖析的時候，他們會需要一個共同的批判對象。無論之前已經如何解釋過了，錯了就是罪無可赦。

　　厄洛斯將一切攬到自己身上，不容人否認。他就是要用這種無賴的方式讓人們無法單單將矛頭指向西索。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十惡不赦，但他是我的，你們不能動。哪怕我死了。

　　帕裡斯通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關掉電視，饒有趣味地勾起唇角。「果然比想像中還要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