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計一

　　小琴一聽，連忙左顧右盼，見沒人，才小心的拉著蘇青走到一邊，道，“哎呀，蘇姑娘，你這可不能隨便亂問。”

　　“幸好你今兒個是問的我，否則要是在別處不小心被尹塵公子聽了去，還不被俊少爺罵死了啊。”

　　“哎？為何？”

　　小琴這才把柳若寒的來歷說了一遍，雖然同是煙柳出身，柳若寒卻已經是個殘破身子，但蘇青卻還是清白姑娘，氣質出塵，又受南宮炎喜愛，眾人對待兩人的態度自然不同。

　　“這麼說，柳若寒是尹塵公子的弟弟。”

　　“是啊，而且尹塵公子很是疼愛他呢。”

　　“那這個尹塵公子又是何人？我怎麼總聽見他名呢？”

　　蘇青擺出一副才來府邸，虛心求教的模樣，沒讓小琴起疑，便原原本本把尹塵的來歷也說了一番。

　　“俊少爺和尹塵公子在外巡查店鋪，過段時間就會回來了。”

　　她這是好心，卻不知蘇青心裡打著算盤。

　　她是千年梅花精，可不是普通的凡人，之前在齊豔樓突然倒下，乃是中了他人之術。推測下來，應是那叫做柳若寒之人所下。

　　只是她沒想到此人如此了得，竟然讓她著了他的道！如果想要順利達成她的目的，此人必要除去！

　　咬了咬指甲，她心中有了一計。

　　當晚從宮中回來，南宮炎滿身疲憊，卻見蘇青從飯廳迎出，一身淡青色的紗裙遮不住的清新脫俗。

　　飯桌上一桌好菜，竟然都是蘇青親手下廚做的。

　　小琴在一邊提了一句，惹得蘇青低眉嬌嗔，怪罪她洩密。

　　看著尹塵相似的蘇青，南宮炎因為入宮鬱悶的心稍稍舒展起來，便坐下拾起了筷子。

　　一桌子菜，都是他喜歡的菜色，菜色俱佳，一時之間讓他不該如何下筷。

　　蘇青見著了，捂著嘴低低笑道，“先乘碗湯熱熱肚子。”

　　野山菌的湯很是鮮美，小琴笑道，“這可是蘇青姑娘一大早親自去市場挑選的呢。”

　　南宮炎心裡雖然詫異蘇青一煙花之地出身的女子有著一手好廚藝，但卻被蘇青恬靜的表情給吸引了視線。

　　“炎公子為何只盯著我看，這湯涼了可不好喝。”

　　小琴嗤嗤笑道，“那還不是蘇青姑娘太美了，讓我們炎公子看呆了！”

　　蘇青雙頰浮上紅暈，啐了一口，道，“別亂說。”接著又嬌羞的埋下頭去。

　　可惜正是因為她這樣的表情，讓南宮炎從恍然中醒來。

　　他剛才透過蘇青，看著的是尹塵。

　　但是尹塵是男子，不會有她這般女態的動作，是啊，她終究不是尹塵。

　　想到這裡，他又忽然沒了胃口，抬起的碗又放了下去。

　　蘇青眼神中閃過異樣的光芒，抬起頭，卻換做擔心的表情，道，“炎公子可是身體不適？沒有胃口？”

　　“那可更是要喝這湯了，小女子雖然不才，但也曾和藥理師傅學過一些藥膳。”

　　“這野山菌熬的湯用來開胃是再合適不過了。”

　　面對蘇青擔心的視線，南宮炎微微點頭，接過了她端起的瓷碗。

　　在不小心碰到南宮炎的手指時，蘇青白皙的臉蛋霎時通紅，一直到她脖子根都是誘人的粉紅。

　　她低垂著眼，看著南宮炎喝湯，眼見那湯水就要碰到他的嘴唇，忽聽一聲“轟──”，然後是奴僕們四處走動驚叫的聲響。

　　南宮炎放下碗，揪起眉頭，蘇青見狀，恨恨的向外面撇了兩眼，又化作惹人憐惜的害怕狀，雙目含淚，極度激起人的保護欲望。

　　“發生什麼事了？”

　　南宮炎站起，眼光絲毫沒朝蘇青那裡瞟，而是詢問自己屬下。

　　門口跑進一名小廝，連滾帶爬，一臉驚恐，道，“回……回……”

　　“慢點說。”

　　小廝咽了咽口水，道，“清居院那……那裡……忽……忽然……電閃雷鳴……”

　　南宮炎眉毛一挑，小廝一緊張，快速道，“整個屋子都塌了一半！”

　　事實上，不僅是塌了一半，整個清居院已經沒有一座完整的豎立的建築，而都已經或坍塌，或成為焦土，而半空的雷電還在劈動，緊接著燃起熊熊大火。

　　大街上無數的人驚呼“走水啦！”，南宮家裡的僕役們或逃的逃，或跑的跑，南宮炎拉住一個，問道，“柳若寒呢？”

　　“若寒公子？”

　　那下人一愣，隨即看向大火燃燒的方向。

　　南宮炎表情一凜，跟在他身後的蘇青卻彎起了嘴角。

　　她才不管這個若寒是什麼妖怪變的，總之想和她作對，還嫩了點！

　　“公子，您要做什麼？不能進去！”

　　蘇青的表情在看到南宮炎要衝入清居院而化作驚恐，雙手攬住南宮炎，奮不顧身的用身子擋住他前進的道路。

　　“讓開！”

　　“不行，那裡這麼危險，公子您去了也只是送死。”

　　“柳若寒在裡面！”

　　“公子！”

　　不僅是蘇青，很多下人都嚇得跪了下來，小琴和侍衛們也阻擋著南宮炎，豈能讓他們少爺為了一個小倌前去冒險？

　　南宮炎心中歎息，說實話，他並不願去救柳若寒，但是他畢竟是尹塵的弟弟。

　　只要一想到尹塵哭泣的面容，他的心中就一痛。

　　蘇青眼淚劃過雙頰，道，“小女子不過是花樓女子一人，不如讓我去救若寒公子，恩公還請放心。”

　　說著作勢就要往火裡沖。

　　南宮一把拉住了她，搖頭。

　　火已經燒得那麼大那麼旺，即便沖進去救人，估計也已經晚了。

　　不知怎麼的，南宮眼前似乎浮現了在闖入齊豔樓，柳若寒那氣鼓鼓的模樣，心下一顫，竟有幾分苦澀在心頭。

　　只是這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在他還未回過神來之時，又消散在他心頭。

　　第二天一早，聖旨傳來，南宮家眾人才知道那天的電閃雷鳴不過是宮裡的修行者供奉不小心劈歪掉的天雷所致，繼而皇帝下詔補償了南宮家無數金銀財寶。

　　只是眾人在感慨修行者的厲害的同時，也不由的為這些人草菅人命，根本不把世俗之人放在眼裡的修行者而心寒。

　　如果那天恰好劈在南宮少爺，或者他們頭上怎麼辦？有心人甚至在揣測是不是皇帝故意給南宮家的一個警告。

　　至於在那場事故裡死亡的柳若寒，除了丫頭小欣懇求小琴為他燒了幾疊紙，其他人仿佛忘了這個人一般，絲毫沒有提起半分。

　　蘇青抿著嘴，抿嘴微笑著泡上了一壺茶。

　　“蘇姑娘，是給炎少爺端茶去嗎？”

　　“啊，琴妹妹，是啊，你看這茶泡的如何？”

　　“呵呵，如果是蘇姑娘泡的茶，無論是什麼樣的，炎少爺定是喜歡的。”

　　蘇青羞道，“少貧嘴，我這就端去。”

　　“嗯，少爺在書房呢。”

　　“好的。”

　　自那天過後十多天天，蘇青在府裡更受歡迎了，南宮不是沒有察覺，但只覺得此女子心地善良，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人，也不枉他救她于花樓之中。

　　“公子，茶。”

　　蘇青把茶遞給南宮炎，笑意盈盈的從上往下看他。

　　南宮炎略有不快，卻只是點頭仰頭喝掉了茶水。

　　自從蘇青來了，都是她伺候他喝茶，雖然她泡的茶水也非常香，但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最近小琴泡的茶。那直通肺腑般的清爽，像是要把身體內的疲勞全部給吸走一般的好茶。總是能讓他因為處理事務繁忙而疼痛的腦袋舒服起來。

　　而且小琴很乖巧，知道不在他忙的時候打攪，只把茶水放下便離開，而不是和蘇青這般，到他面前提醒他。

　　“公子，我幫你研墨。”

　　蘇青挽起水袖，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南宮炎又皺了下眉頭。

　　靜靜的書房裡，現在卻多了研磨的聲音，“卡滋卡滋”很是突兀，南宮炎還能感到蘇青的視線，待他抬眼看去，又見她如同受驚的小鹿，害羞的低下頭去。

　　南宮炎心下煩躁，突然覺得自己當初同意讓蘇青做貼身丫頭是個錯誤。

　　“公子？您不批閱奏本了？”

　　“不，我出去一下。”

　　蘇青小跑跟上，很自然的召來小童，示意他跟上，並囑咐了幾句，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

　　只不過奇的是，不僅是那小童，就連周圍的侍衛等人，也沒有覺得絲毫不妥。

　　南宮炎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也沒有多想。

　　然而就在他走出府門，卻在門口看到意想不到之人。

　　“尹塵？”

　　下一刻他的驚喜化作驚詫，“若寒？！”

　　“是我們，南宮大哥，我們提早回來了。”

　　尹塵拉著若寒從馬車上跳下，笑的開心無比。

　　“大哥，你怎麼了？一副見鬼的表情？”南宮俊奇怪的瞟了南宮炎幾眼。

　　南宮炎看著和尹塵說說笑笑走進府中的柳若寒，喉嚨乾澀，竟然發不出聲來。

　　“呵呵，所以我說那人笨啊，那麼明顯的錯誤都會犯！”

　　尹塵正和若寒分享著自己這次和俊巡查店鋪發現的問題，可隨即聽到丫鬟的尖叫，又看見侍衛們個個雙眼凸出，像是不能呼吸的魚一樣，張著嘴巴。

　　“奇怪，這些人怎麼了？”

　　若寒心裡是知道原委的，若不是他解開了些本源上的絲網，還真逃不開那“天雷”和三味真火。

　　那梅花精也好生歹毒，竟然準備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想必那宮中供奉的修行者，也是一逃跑的妖怪。

　　天雷是假，三味真火是真，在這個世界，對妖怪來說，三味真火是真正可怕的東西，能夠燒出他們的本源，氣化掉他們的殘骸。只是她不該猜錯了他的身份。

　　若寒眼中閃過冷芒，看來他不給這梅花精點顏色瞧瞧，還真給他開起了染坊來了，啊？！

　　當下微笑道，“許是見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

　　此話一出，頓時丫鬟、侍衛們通通臉色一變，端著盆子走路的幾個小丫頭手一顫差點還把碗碟打翻了。

　　“柳若寒怎麼會和你們在一起？”

　　南宮俊翻了個白眼，道，“你當我願意啊，他早早的候在城門口，尹塵看見他來迎接高興都來不及，我能阻止麼？”

　　從他這話裡，南宮炎聽出了濃濃的醋意，心裡直發苦。

　　南宮俊尚且還能嫉妒，他卻是連嫉妒的權利都沒有。

　　“啊！”

　　“是尹塵的聲音！”

　　南宮兄弟兩人迅速趕到聲音來處，卻見尹塵指著化為灰燼的清居院，說不出話來。

　　南宮俊頓時狠狠瞪了南宮炎一眼，隨即一把拉住他，走到一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南宮炎苦笑，只好複述了一遍事情經過。

　　南宮俊心中怒火燃燒，他雖不喜若寒，但對尹塵卻是清楚的，他愛護自己這個弟弟無比，如今見著他的居所被燒毀，還不知道會怎麼反應。

　　柳尹塵雙目含淚，抓著若寒的手，道，“原來我不在他們是這麼待你的。”

　　“幸好我今天提前回來了，否則還不知道要被你瞞多久呢。”

　　“尹塵……不是的。”

　　“不，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尹塵把若寒抱在了懷裡，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這不代表別人欺到我們頭上還不反抗。”

　　“這裡我們不待了，走！”

　　南宮俊連忙上來，阻止道，“尹塵，別，你聽我大哥解釋。”

　　“不，我不需要聽。”

　　“看這裡模樣顯然已經不是被燒掉一天兩天了，如果你們嫌棄我們就說好了，何必故意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寒看著那個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下不由的感動了幾分。眯起了眼，人類啊，果然是有趣的生物呢。

　　“不是的，尹塵。”南宮俊連忙拉著南宮炎快速解釋了一番。

　　尹塵聽完，不語，只是搖頭。

　　“俊，你當我不知道你們南宮家的財力嗎？”

　　“一個小小的院子，請來建修者，不到兩天就能建造完畢。”

　　“再者，真的有心，會把這個清居院就這樣放在這裡，不清理，不重建，只是就這樣……放著麼？”說到後來，他的語氣顫抖，哽咽無比。

　　建修者，是那些朝著修行者方向努力，為了謀生而出現的職業之一。建修者是擔當建築等方面。這些人雖然不是正式的修行者，卻多少有些本事，在世俗之人面前已經是小半個天的存在。他們大多為皇家服務，即便是自由之身，要價也無比之高。但與其相對的是，他們的服務品質是上乘的，速度也奇快無比。

　　南宮俊柔聲解釋無法說服尹塵，他心中焦急，不由說漏了心聲，道，“不就是一個院子麼？你何必……”

　　尹塵愣住了，下一刻，眼淚如同珍珠般從眼眶裡一粒一粒冒出。

　　“不就是個院子……”

　　尹塵是真的傷心，南宮炎不說，他以為至少南宮俊會和他一樣對他弟弟視如己出。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同父同母的親胞弟，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待他，但是我早和你們說過，對他如何便是對我如何。”

　　“他已經吃的苦夠多了，我以為你們是可以信任的，才把他託付給你們，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尹塵眼中是滿滿的失望，南宮俊知道自己說錯了，“啪”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想要上前安慰，卻被尹塵一把推開。

　　眼見尹塵和南宮俊就要鬧翻，若寒猶豫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輕輕拉住了激動的尹塵，道，“哥，你真的誤會了。”

　　“我誤會了？”

　　“嗯。”

　　若寒的一句話頓時迎來南宮兄弟感激的眼神。

　　南宮俊心裡想，只要這小子能讓尹塵留下來，我以後就對他以禮相待，不再計較他那個小倌的身份。

　　南宮炎則在心裡疑惑，為什麼柳若寒要為他們開脫。另外這些天，他又住哪裡去了？

　　還在思考，卻對上柳若寒羞澀的眼神，頓時頭皮發麻，有了不好預感。

　　“哥。”若寒低著頭，手指攪在一起，像是女子羞澀時的表情，快速的撇了南宮炎一眼，又低頭，弱弱道，“我這些天一直在南宮大哥房裡。”

　　一時之間，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耳邊出現了幻聽。

　　若寒的臉蛋紅的可以滴出水來，道，“哥，我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