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計三

　　綠草一見南宮炎，立刻嚶嚶哭泣起來。

　　“炎少爺，您總算回來了！”

　　她一把跪了下去，哭喊道，“方大娘被官府的人捉走了，還請您一定救救她！”

　　南宮炎皺眉，鋼面和鐵面也面面相覷，他們才回來沒多久，自然還不知道府中情況，只是這方大娘好端端的又怎麼會被官府給捉走了？

　　南宮炎讓人在院子裡擺了座椅，扶了綠草起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綠草抹著眼淚，道，“方大娘屋裡被人搜出了金銀細軟，說是貪贓，當下被官差給扭送去了官府。”

　　“但是……我自進府就一直跟著方大娘，深知她的為人，她是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綠草控訴道。

　　南宮炎挑了挑眉。

　　綠草這幾句話裡省略的內容可不少，比如方大娘的屋子是被誰搜查，怎麼搜查的，官差又是怎麼來的，都沒有說清。但方大娘是什麼人，是府裡老資格的管事，南宮炎不在，有權力搜她屋裡的只有一人──柳若寒！

　　她這分明是在說是柳若寒栽贓方大娘，又將她送去了官府。

　　南宮炎第一反應不是懷疑柳若寒，而是在思考自己在人員把關上是否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那方大娘也是來了南宮府邸十多年的老人了，雖然是宮裡出身，卻經過他的打探和監視，理應沒有問題才對……

　　見南宮炎遲疑，綠草眼中閃過急切，她沒想到南宮炎居然比她預料的更加信任柳若寒，於是連忙補充道，“炎少爺，您已經有兩個多月未曾回來。這府裡面有許多變動您或許都還不清楚。”

　　“不說府邸裡最近老面孔少了不少，人牙子更是來了好幾趟，就連那蘇青姑娘，也都離開了呢。”

　　這話裡有話，老面孔少了，意思是原本服侍南宮世家的一些家生子或者夥計等等，都被變賣，遣散。人牙子來了好幾趟，不可能次次都是為南宮世家變賣家奴而來，更大的可能是帶來新人賣給南宮府邸。

　　綠草是在暗指柳若寒趁南宮炎不在的時候，趁機在府邸裡拔掉南宮炎的手下，轉而安插自己的勢力。

　　“蘇青？”

　　見南宮炎詢問了，綠草眼前一亮，又連忙掩臉哭泣，道，“您不知道，她可早在一個多月前，就被賣出了府，而前日早上……前日早上……”

　　“有人在城外護城河裡，瞧見了一具女屍！”

　　“你是說……”

　　“是的，那女屍就是蘇青姑娘。”

　　綠草泣不成聲，將眾人發現那女屍的經過說了一遍。

　　因為是冬季，護城河的水大多就結了冰，蘇青的屍體才沒有浮腫的厲害，而是浮在了水面之上。那日蘇青開苞之日，煥城無數男人都擠入豔樓看過，只幾眼，不少男人就認出了蘇青的身份，紛紛打撈起了那具屍體。

　　“那屍體被打撈起來後，立刻有人來我們南宮府邸報信，結果，結果……不等那屍體運回來就被……就被一把火燒掉了！”

　　綠草眼中閃過驚懼，而南宮炎則眯起了眼。

　　這個世界，信奉落葉歸根，這人死是埋進土裡的，用火燒了蘇青的屍體，分明是不給她靈魂一個歸宿。

　　“這事兒，是讓外出採辦的哥兒花了錢請人做的。不過只是幾眼，他卻看的很清楚，那蘇青姑娘露出的肌膚上面，都是遭了淩虐的痕跡！”

　　綠草哭訴道，“現在外面可都在說我們南宮世家有了一個心腸歹毒之人做了主人！”

　　她雖沒有指名道姓，但和蘇青之間有矛盾，並能夠指示南宮府的採辦哥兒請人焚燒屍體，除了柳若寒，還真沒有其他人選。

　　她是在指控，蘇青是被柳若寒賣給別人以至於淩虐致死，甚至死後也不得安生，被柳若寒派人燒了屍體！

　　南宮炎倒是沒有想到，一名丫鬟居然也有如此心計，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講述的雖然全是事實，也隻字未提柳若寒，偏偏卻句句都讓人聯想於他。

　　他是不信的，若寒可是修行者，不會對凡人如此計較。而且他若是想要對付什麼人，以若寒的性格和手段，又怎麼會留下諸多破綻來？

　　南宮炎手指敲擊著桌面，思考著。之前炎衛調查到的字跡很好偽造，若寒和柳若寒的字跡雖然相似，但神韻卻完全不同。

　　那因為山體滑坡死去的小丫鬟，蘇青算是南宮府邸半年來出的第二條人命了。

　　加上那流言中的內容，這……是有人要故意陷害若寒？

　　還是說，並不是針對若寒，而是針對他整個南宮世家的？

　　對蘇青的死，他是有一絲惋惜的。那個神似尹塵的女子，若不是他的一念之差，也許已經是名滿下界的花魁了吧。

　　除此以外，他思考的更多的，卻是若寒行為後的意義。

　　想要和對方相守一生，最重要的莫過於信任。

　　他試著去相信若寒，所以將府中權力交予給他。但是同時，他也命令炎衛，讓他們守護在柳若寒的身邊，觀察他是否值得讓他去信任。期間，他也確實有收到關於蘇青離開的消息。但他只倒是蘇青因為知道了他準備讓她離府，所以索性自己離開了。再後來，他發現若寒的身份後，就撤銷了炎衛們的監視，轉而讓他們保護南宮府邸的安全。

　　他回來後，雖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卻認為自己付出信任是正確的。

　　只是……他沒想到，若寒在他不在的時候，對南宮府邸動了很大的刀呢。

　　也許他該和他談一談。

　　南宮炎的沉默讓綠草有些忐忑，等了半響，她索性“刷”的跪了下來，腦門扣著地面扣扣作響，道，“炎少爺，請您一定救救方大娘！”

　　皺了皺眉，這綠草即便不這麼懇求他，南宮炎也自然是要查清楚的。但她現在這麼一做姿態，反而讓他對她增加了一分不耐。

　　她這是在逼迫他。

　　為了什麼？只是為了那和方大娘的幾分情誼？

　　南宮炎不相信。

　　“你起來吧，我會問清楚的。”

　　綠草抽抽嗒嗒，在就要站起時腳下一不穩，就要往南宮炎身上倒去，哪知一股無形的氣撥正了她歪倒的身子，她不但沒有倒進對方的懷裡，連身上的衣袖都沒有碰到南宮炎。

　　綠草臉上的錯愕來不及收住，就被南宮炎看在了眼裡。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綠草哭了半響，臉上的妝容卻是一點都未掉落，反而有著梨花帶雨的柔弱美感，頓時心下明瞭，在心裡搖了搖頭。

　　若寒來時，南宮炎已經將這段時間來的帳冊流覽了一遍。於是若寒拉上南宮炎，在綠竹院和尹塵一起，聽南宮炎說堂江之行，聽尹塵插話一些北上見聞，倒是難得吃了一頓熱鬧的晚飯。

　　回到自己的檀淩院，南宮炎見了又是滿桌的餐點，不由詫異。

　　若寒笑著拉著南宮炎坐下，道，“晚飯時光顧著說堂江一行了，也不見你吃了多少，所以便讓人再備了一桌酒菜。”

　　和平時不太一樣的若寒，究竟哪裡不一樣，南宮炎卻看不出來。只是一頓晚飯下來，他分明感覺若寒的笑容有些勉強。

　　“你……心情不好？”

　　若寒微微一驚，隨即微笑，道，“沒有。”

　　“可是……”

　　“坐下吃吧，否則菜都要涼了。”

　　若寒靜靜的陪著南宮炎，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因為沒有晶石補充，所以南宮炎身體中的能量是用一分少一分。他只能通過各種特別的食物來讓南宮炎攝取能量。

　　他在思索，南宮炎，只是上上界的一名炎焱星君，他究竟是否值得自己去愛。

　　他見過無數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戀，他知道，他現在還只是動心，對南宮炎有了愛戀之心，但萬一等到哪一天他真的愛對方愛到無可自拔……那可就來不及了。

　　眼前浮現的是晚餐時候，南宮炎看向尹塵的溫柔眼神。

　　那包含憐惜，寵溺的目光……那一頓晚飯，吃的若寒是食不知味。

　　他是喜歡眼前這個男人，也下定決心想要把握住他和他的未來。可是在看到南宮炎對尹塵依然深情之時，這種信心就發生了動搖。

　　也許南宮炎不是對他沒有感覺，但是……這種感覺敵不過他對尹塵的深情。

　　他……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投入那麼多？ 也許，他只需要解開情劫就好了？

　　難得的，若寒眼中出現了迷茫之色。

　　兩人之間柔和的氣氛，因為南宮炎提起了蘇青繼而一瞬間緊繃。

　　“蘇青？？”

　　若寒眨眼，心中歎氣，南宮炎居然在自己情人面前提別的女人，也難怪他追不上尹塵了。

　　“沒什麼。”南宮炎猶豫了半響，還是道，“只是我聽說她離府了？”

　　若寒看了南宮炎一眼，道，“你不是說準備給她找個好人家麼？正好臥縣主前來，蘇青自願跟他離去了。”

　　臥石祝？南宮炎知道那人，極度好色，雖有武力，風評卻極差，蘇青怎麼可能自願跟他離去？

　　“怎麼了？”

　　見南宮炎臉色有變，若寒想了想，道，“你別看臥石祝那傢伙肥頭肥腦的，對自家媳婦可沒話說。一點都不像你在外面看到的他的那個樣子。”

　　他考慮著，要不要將蘇青和臥石祝的身份說給南宮炎聽。可這麼一來就會引申到他的身份上來……難道要他來解釋他找上南宮炎是為瞭解情劫麼？

　　自尊心很強的南宮炎肯定會憤怒。

　　若寒吐了吐舌頭，還是等南宮炎離不開他的時候再說吧。

　　“你……之後還有見過蘇青麼？”

　　“我沒有見到她，怎麼了嗎？”

　　在南宮炎眼裡，若寒平靜的笑著，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有做過一般。

　　他按了按額角，他雖然相信一切不是若寒做的，卻不相信他對蘇青身上發生過什麼一無所知。畢竟發現蘇青屍體的那天，引起了一場很大的騷動，南宮府邸不少人都已經得知這個消息。

　　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

　　眼神有些複雜，南宮炎道，“蘇青死了。”

　　“屍體前日被發現在護城河中。”

　　若寒眼睛一眨，隨即一絲精光從他眸中閃過，道，“該死。”他匆忙對南宮炎說了一句有急事，立刻沖出院子。

　　留在原地的南宮炎，卻突然面對精緻的菜肴失去了胃口。

　　若寒啊，若寒，你究竟有多少秘密？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願意告訴我？

　　設下陣法，若寒第一時間召天蓬元帥過來，卻沒想到來的卻是他的豬小弟。

　　“你老大呢？”

　　豬小弟惶恐，指了指天，道，“他回上上界交差去了。”

　　“這麼快？妖精們都抓到了？”

　　“還沒有呢。”

　　豬小弟扮演起臥石祝來，同樣肥頭大耳，卻顯出一絲憨氣來，道，“老大說，他一個仙忙不過來，所以要請別仙幫忙。”

　　“哦？所以他就留你在這裡坐鎮？”

　　“是的，大仙。”

　　若寒眸子眯了眯，“他可有讓你留什麼話給我？”

　　“是的，大仙，他說不小心讓梅花精給溜了，還請大仙您幫忙擔待點兒，等他找到了幫手回來一定補償您。”

　　若寒不屑的從鼻子裡發出哼聲，惹得豬小弟縮了縮脖子。

　　這天蓬元帥，什麼找幫手，分明是怕東窗事發，所以提早溜了是吧。

　　“沒事了，你走吧。”

　　“是的，大仙。”

　　回到府中，若寒思考著如何給南宮炎解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南宮炎沒有詢問什麼，而是簡單的和他問候一句，然後就準備睡了。

　　躺在床榻內側，若寒翻來覆去眼睛張得滾圓，最後索性直起身來，用手指戳戳南宮炎背對著他的背部，道，“睡了麼？”

　　“還沒。”

　　“那個……你不問我？”

　　“什麼？”

　　“蘇青的事……還有……”

　　思考著無數藉口的若寒，在下一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在了懷裡。

　　輕輕一個吻，印在了他的額頭。

　　“我相信你。睡吧。”

　　短短的一句，卻讓若寒從頭暖到腳，嘴角揚著彎曲的弧度，雙手環繞上對方的肩膀，倚靠上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感覺兩人上半身緊貼在一起的溫度，南宮炎微微皺眉，那來源自若寒身上的香味，似有若無，像是在撩撥他一般。

　　明明只是想安慰若寒，一個不帶任何情欲的吻和擁抱，反而讓南宮炎陷入了苦笑的地步，他起了反應。

　　若說普通人，經過這一路的長途跋涉，定然是疲憊無比，回到家裡說不定沾到枕頭就睡了。

　　然而南宮炎是修行者，體質自然和普通人不能相比，更何況即便他身體有的疲憊，都被若寒那一頓加了料的食補補充了回來。

　　現在，他的小弟弟就開始昂首挺胸，精神抖擻的宣告起了他自己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