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六章

　　　季元出櫃出得乾淨利落，可他的記憶錯亂的症狀又體現出來了。

　　　發微博的那瞬間他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六年以後，已經順利出櫃的季元，一點兒沒想起來現在家裡人的態度還指望他結婚生子弄個大孫子回去。

　　　季元那邊是雖然後面想起來了，但有點縮頭烏龜，沒想好說辭怎麼和家長剖白前就憋著，連周衍那邊他也沒提起。

　　　誰成想，等送走沒待幾天的周衍以後，季元媽那邊的電話就先打過來了。

　　　季元在拍戲的間隙裡看見吳亮拿手機和他說是他媽，就覺得不太妙，心頭狂跳地接了起來。

　　　「喂？」季元媽聲音挺輕的，明顯是故意壓低了說的，「你也是，周衍要過來，你怎麼不提前和我們說一聲，讓我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季元媽雖然還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但自動自發覺得兩個孩子現在關係好極了，互相都該知道行蹤。

　　　「啊？」季元有點懵，「周衍去咱們家了？」

　　　「對啊，前面剛到的，大包小包拎了東西過來的，現在和你爸在客廳說話呢，」季元媽也就打電話來和季元問問，見季元並不知情的模樣，又打算將電話掛了。

　　　「你等等啊，我打電話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季元大概猜到周衍是要做什麼，但是也不能完全確定。

　　　他掛了電話飛快按出周衍的手機號，電話打過去卻是被人很快掐掉了，並沒有接起來的打算。

　　　另一邊的J市。

　　　季元爸揣著和藹長輩的樣子，先是問了周衍的高考情況，又問了他要填報的志願，等把話說完沒話可說了，季元媽那邊拿了瓜果點心端著飲料出來了。

　　　「伯父伯母，」周衍站了起來，模樣鄭重，「今天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徵求兩位的同意。」

　　　季元爸媽都不是嚴苛脾氣，周衍忽然這麼一下，倒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怎麼了這是，有話坐著說唄，來，」季元媽拉了周衍一把，沒拉動。

　　　季元爸也迷糊：「你說，你說，不著急，也沒什麼事兒，拎這麼多東西來幹什麼，」

　　　周衍也直接：「希望伯父伯母同意我和季元哥在一起。」

　　　季元爸季元媽想過周衍說不定來借錢，說不定來討債，可就是沒想到周衍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深水炸彈似的落在人心上了。

　　　「什麼？」季元爸以為自己聽錯了，「幹什麼來著？」

　　　季元媽卻是比他先反應過來了，她滿臉訝異地看了周衍幾眼：「你們兩個孩子還真……」

　　　季元媽雖然說是有點看出季元喜歡周衍，可並不確定他們兩個會在一起。就算是一開始的調侃也是玩笑成分居多，現在冷不丁讓周衍到他們面前先把話說了，一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要是面前這人是季元吧，他們能打能罵能下手，可面前的人換成周衍，他們難免束手束腳。

　　　而對於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季元爸來說，周衍的話除了讓他懵還是讓他懵。

　　　他轉頭問季元媽：「什麼意思這是？」

　　　季元媽拍拍他手，挑著措辭將話解釋清楚：「就是元元和周衍在一塊兒了，兩個男人在一塊兒了。」

　　　這麼說，季元爸的臉色才變了變，只是大部分情緒還在無法反應裡出不來。

　　　「哦。」過了好一陣，季元爸站起來了，他想了想說，「我出去買個菜。」

　　　季元媽知道他的脾氣，這是一下子還沒想通，又不好意思對小輩發火，要出去避一避。

　　　她也不攔，讓季元爸出門了。

　　　等屋裡就剩下季元媽和周衍兩人，季元媽許多話也就能直說了。

　　　「我就說怎麼昨天同事和我說恭喜，」季元媽失笑，但笑裡多少有點無奈，「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的年紀雖然比元元小，」她繼續說，「可是懂的事情並不比他少，談戀愛這種事情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和季元他爸爸本來是不打算多干涉的，你的家長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季元媽看周衍挺順眼的，可是要說周衍的家庭情況，那真不算理想，心疼周衍是一回事，可兩人在一起以後要面對的處境，季元媽當然先將自己兒子能不能順心了放在第一位。和季元這種從小幸福美滿閤家安康相比，周衍簡直就是爹不疼娘不愛隨隨便便被腳踹的地步，對自己親兒子尚且如此，還能對季元多好啊？

　　　季元媽先是沒細想，但話一問出口就覺得這事兒的確是個不得不追究的。

　　　到了這份上，周衍也就乾乾脆脆沒有隱瞞，將周家的情況和季元媽給吐露了一遍。

　　　與此同時，季元爸正貓在自己家小區樓下的花園裡頭，給季元偷偷撥電話呢。

　　　季元前面沒接通周衍的電話，正天馬行空各種瞎猜測，這邊見了他爹給他打來的電話，立刻就給接起來了。

　　　「喂，爸，你那邊，」季元話說一半，他爸就給他喝住了。

　　　「季元，你怎麼回事啊？」季元爸拿出一根煙準備給自己點上，抬頭被旁邊一個帶小孩兒的老太太瞥了一眼，又有些尷尬地將煙給拿了回來，同時壓低聲音道，「周衍這邊，你怎麼弄的，你是不是糊弄人家了？」

　　　季元爸老實，又不像季元媽一樣早早對季元的心思有點猜測，還以為是季元和周衍重新聯繫起來的幾個月裡，自己兒子將周衍給拐了，畢竟周衍可比季元小三歲，是不是還未成年來著？

　　　鋼鐵老直男下意識不接受兩個人男人在一起的這種邏輯，但是周衍在他看來是個好孩子，季元也是個好孩子，要說兩人誰對誰錯，老季說不出來，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是發火好還是說點其他什麼好。

　　　「我沒糊弄他。」季元挺委屈，直想說是周衍糊弄人，可又怕周衍現在在自己家挨揍，於是憋了一會兒沒說話。

　　　父子兩個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季元小心翼翼問：「爸爸，家裡現在怎麼樣啊？」

　　　其實季元想問的是周衍現在怎麼樣，可是又怕自己說到周衍兩個字刺激到他爸，便委婉了一點點。

　　　「雞飛狗跳，周衍被你媽吊著打呢。」老季故意嚇唬人，說完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差點兒沒忍住笑。

　　　他該生氣，腦子告訴老季這一點，可是實際上他又不知怎麼就是做不出生氣的舉動。失望是有的，畢竟從季元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這二十幾年來他都指望著自己兒子以後能成家立業。甚至未來生活的設想他都做過無數次，在單位還常常給季元留意長得好家裡也好的合適的小姑娘，給自己做準兒媳的參考。

　　　突然這麼一天，兩個小輩跳出來說：您想多了！

　　　那滋味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說。

　　　季元在電話那頭給他爸的話嚇了一跳，原本坐在角落裡，現在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差點兒把凳子給帶倒了。

　　　「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季元冷不丁一嗓子，將旁邊吃龍眼的吳亮嚇得掉了一顆剛剝好的龍眼肉，抬頭看向滿臉焦急的季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爸你媽是那種人嗎？」老季想隔空給他兒子一腦瓜崩，這下忍住想要揍季元一頓的念頭，想乾脆一些將話問問清楚，「你就和我說，和周衍在一塊兒這事是誰先提出來的主意，是認真的還是就這段時間瞎胡鬧？」

　　　「什麼主意不主意的，又不是間諜搞密戰……」

　　　「還敢說別的？」

　　　「我的主意，我的主意！」季元連忙將鍋攬到自己身上，後面半句慢吞吞道，「當然認真的了。」

　　　誰在這方面瞎胡鬧啊。

　　　老季心裡有了數，既然是自己兒子的主意，那他更不好意思對主動過來承認錯誤的周衍發火了。季元爸將電話給掛了以後找了個可以抽煙的地方連抽了三根煙，這才折返回家裡去。

　　　這個時候周衍已經將自己家裡的情況和季元媽說得差不多了。

　　　「你們現在談戀愛，其實沒什麼，」季元媽說，「只要你們好好的，我也不管你們，但是以後的事兒要以後另說。」

　　　這話說的隱晦，但是周衍聽出來，意思不過就是談戀愛她不管，但是結婚的事兒是另外算的。

　　　一來是季元媽也是年輕過的，談個戀愛和結婚不可能是一件等同的事兒，特別是他們現在這個年紀，基本沒有幾個長性的，二來也是周衍這個家庭情況，依舊讓季元媽不滿意得很，當成隔壁鄰居可憐小孩疼疼可以，要讓自己寶貝兒子搭上去，那就不是個事兒了。

　　　「謝謝伯母。」周衍鄭重地向季元媽道了謝，此時門口傳來開門聲。

　　　進門的季元爸和出門的時候又不是一個樣子了，他走到客廳裡頭，將前面問季元的問題也一樣問了周衍。

　　　「是我追的季元哥，」周衍立刻說，「我的主意。」

　　　季元爸看出來了，這是兩個人都怕長輩對另一人發作，而將事情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要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有幾分真心，也許包括季元和周衍都不能確定說什麼。

　　　可起碼這會兒，季元爸覺得這兩個孩子並不將之當作兒戲。

　　　從季元家下樓，周衍鬆了一口氣。

　　　事情已經比他到達之前所想像的順利多了，他從兜裡掏出手機，上面顯示季元打來的未接電話和短信已經是要擠爆了。

　　　他拿起手機回撥了一個回去，電話不過響了一聲就被人接了起來。

　　　「喂。」

　　　「喂！」季元的聲音焦急又擔憂，「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周衍溫聲打斷他：「已經說好了，你別擔心，沒什麼事兒。」

　　　季元莫名其妙有點難受，周衍總是這個樣子的，他想得多做得多，像一座山一樣站在他自己面前，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確定他能夠安逸自在的過生活。

　　　「我才不擔心你，」季元的開口，聲音忍不住有點哽，「誰擔心你這個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