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下馬威
飛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從雲層中開始降落。
顧頤從唐驥肩上懶懶抬頭,準備下機。
同機的人都已經在活動腿腳,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坐下來,即使頭等艙也挺熬人的。
席勒到底年紀大了,渾身發僵。以往這個時候,都是康得給他揉搓一下腿腳,促進血液迴圈,但現在康得已經死了,只有一撮骨灰被帶回來,所以他只能自己捶打著膝蓋,伸一伸腿來活動。
唐驥起身過去,跟桑琳一起把他扶起來,好讓他活動。
“到底是老了……”席勒自嘲地笑了一下,溫和地看一下唐驥和桑琳,“本來以為是去給你們幫忙的,結果現在倒成了你們的累贅……”
“您怎麼這麼說呢。”桑琳小心地扶著他,有點嗔怪,“康得的事跟您沒關係的,您別再說這種話了。”
席勒輕輕歎了口氣:“也只有你們是這麼想了。唉,老頭子早該死了,現在還占著地方,礙事啦。”
桑琳冷笑了一聲:“您別擔心。咱們已經讓步了,誰要是還想再鬧,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席勒拍了拍她的手:“這事,我終歸是有責任的,你也別把家裡都拉進來。倒是——”他看了一下唐驥,似乎想說什麼又歎了口氣,“你自己當心……”
桑琳瞥了一眼顧頤,知道席勒指的是什麼。唐驥明顯地偏袒顧頤,在飛機上居然讓顧頤枕著他的肩頭打盹,引得大衛等人一路側目,簡直也太明晃晃了。畢竟現在顧頤還沒有擺脫殺死海因小隊的嫌疑,唐驥這種做法實在太過高調。
唐驥大大咧咧地一笑:“您放心,我有數。”
“唉,那就好……”席勒看起來並不相信他的話,但還是點了點頭。
大衛把頭扭過去,嗤了一聲,站起來拉了一下被一副手銬和他連在一起的安德列:“走吧,還發什麼愣呢?”
安德列自上了飛機就一直沉默不語,高空紫外線讓他很不舒服,始終用一塊小毯子蓋著頭,也就沒人能看見他的表情。這會兒大衛拉他,他也就站起來,從大衛肩膀上面看了一眼唐驥,沉默地跟著往外走。
他們走的是特殊通道,通道裡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的旅客,十分安靜,然而才走到出口,就看見外面站了一群人,而且分成幾個陣營,涇渭分明。
“吉姆——”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年輕人用力揮舞著一束紅玫瑰,大聲喊叫。
唐驥的臉一下就綠了:“怎麼是他?”
“哈!”大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安迪也來了?”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顧頤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唐驥,就仔細打量起那位安迪來。
小夥子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一頭熱情奔放的紅發,五官精緻,鼻樑上還有幾點俏皮的雀斑,看起來正像他手裡的花束一般耀眼。
桑琳是習慣性地給唐驥幫腔。而且這次吳鵬沒跟她一起來美國,她心裡正不大痛快呢,聞言就嗤了一聲:“又不是來接你,也不知道你高興什麼。”
大衛翻個白眼,正要說話,就看見一個滿臉嚴肅的中年人繞過通道出口的護欄,徑直走了進來:“柯恩副會長?”
柯恩這個副會長可不是去亞洲工會搶功勞的那個副會長可比,屬於實力派,處事也還公正,年輕獵魔人們對他也是尊重的。看他這嚴肅的模樣,還直接進入了特殊通道裡來,那肯定是有事了。
果然柯恩跟他們打過招呼,就看向安德列:“外頭有俄羅斯大使館的人,來接莫洛佐夫先生。”
“什麼?”大衛立刻瞪圓了眼睛,“這是獵魔人工會的事!”
柯恩搖了搖頭:“工會去莫洛佐夫先生的標本室查過,一切都與莫洛佐夫先生的說法相符。”也就是說,安德列雖然是異種,但卻沒有犯罪記錄,獵魔人工會並沒有直接將他處刑的理由。
當然,沒有犯罪證據的異種被偷偷幹掉的也不是沒有,從前有個時期,凡是被認為是異種的,還不需要證據就能直接燒死呢。但現在已經是法制社會,而且安德列又不是無名之輩,再加上兩國之間的關係……
“俄羅斯大使館已經保證,如有需要莫洛佐夫先生還需要配合我們的工作,至少在三個月內,請不要離境。”柯恩一邊說,一邊示意大衛打開手銬。
“我不會走的。”安德列揉了揉手腕,小心翼翼地看了顧頤一眼,神色既有些哀傷,又有些擔憂,還有掩不住的依戀,“我會配合你們的詢問。我,我——我能跟顧說幾句話嗎?”
“這個恐怕不太合適……”柯恩做了個手勢,“俄羅斯大使館的人在那邊等你,請過去吧。”
安德列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出去,柯恩咳嗽了一聲,轉向顧頤:“梵卓先生——”
“請叫我顧。”顧頤打斷了他。
柯恩並不糾結他的姓名:“顧先生,你的情況與莫洛佐夫不同。在召開關於海因小隊事件的聽證會之前,你的行動要受到限制。”
所謂“行動受限”,在這裡指的可不是像安德列那樣不許出境什麼的,而是指的收監。
唐驥眉毛頓時一揚:“他是這次打擊研究所的功臣。”
“知道。”柯恩嚴肅地說,“但功過並不能這樣簡單地相抵。並且你提交的報告裡說,顧先生並沒有殺死海因小隊的人,既然這樣,在聽證會之後他就能恢復自由,時間不過兩天而已。”
“是因為顧頤這裡沒有個大使館嗎?”唐驥不無譏諷地說了一句。
“是因為他現在還有殺人嫌疑。”柯恩淡淡地說,“我可以保證,他在監獄裡不會有事。”
唐驥往外掃了一眼:“是誰押送?”
“是工會今天的值守人員。”柯恩平靜地回答。
“是哪幾位值守人員?”唐驥追問。
“尤利安•穆勒,本•韋博。”
唐驥的臉色立刻就變了:“穆勒是個極端派,以前就有過劣跡,因此被禁用過一段時間的執照,為什麼讓他來押送?”
“他是今天的值守人員。”柯恩重複了一遍,“這是工會的規定,而且穆勒自從恢復獵魔人資格之後,再也沒有過類似行為,這你也是知道的。”
他不讓唐驥再說,指了指外面:“不要再耽擱時間了,荊棘梟的人在等你。”
唐驥臉色微微有些陰沉,拉著顧頤往旁邊走了走。柯恩伸手想攔,席勒已經輕輕咳了一聲:“不知道康得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那個製藥廠的確是製造那種藥物的地點嗎?康得的資金又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
他雖然有失察的過錯,但畢竟也只是失察而已,顧問的身份不變,以前曾經做出過的成績也不能抹殺。柯恩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也只能先回答他的問題:“從製藥廠查出的藥物以及生產記錄來看,現在正在生產的確實就是唐當時發現的那種藥物,基本可以確定就是那裡。至於資金,我們正在查,已經查到了兩個投資者,但是並沒有證據證明他們知道生產的是什麼藥物……”
席勒了然地點頭。這種事本來就是很難搞的,本來生產就打著治療神經性藥物的幌子,投資者完全可以用自己不懂技術來推脫,而且藥物並未正式上市,就更好推脫了。
柯恩被攔住,唐驥就拉著顧頤走到了一邊,不過還沒等他開口,顧頤已經笑了笑:“這不是我們早就料到的情況麼?”下馬威而已,誰還看不懂麼?
唐驥眉頭深鎖:“是想過,但我本來……”他想過總部會有人要求把顧頤收監,但他也要求家裡人過來接機,到時候可以做個擔保。而聽證會兩天之後就會召開,這麼短的時間,這個擔保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他說的家裡人,當然不是荊棘梟家族,而是唐家。但是唐家今天居然沒人過來,來的卻是荊棘梟家族的人。由此可見,荊棘梟家族內部應該有人施加了壓力,以至於唐家人放棄了這裡,多半是趕去了荊棘梟那邊,免得他吃虧。
一邊是自己家人,一邊是個吸血鬼,唐家會怎麼選擇,一目了然。而且更重要的是,這表明了唐家的一種態度……
“看來我二叔對我不太滿意了……”唐驥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逢場作戲家裡不會管,但現在要來真的,二叔就要秉承傳統觀念,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無非是坐兩天牢而已。”顧頤微微一笑,“估計你們的牢房比我的地下室還大點吧,挺好的。倒是你,荊棘梟打算做什麼?把你逐出家門嗎?”
他抬手隔著襯衫戳了戳唐驥的鎖骨下面:“那這個紋身會不會給你收回去?”這東西看起來像紋身,其實是賦予的一種能力,真要收回去的話,恐怕對唐驥的身體會有影響。
唐驥抬手抓住他的手:“這個你不用管。本來荊棘梟內部就有矛盾,現在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我還有唐家,頂多扯皮,吃不了虧。但是你——尤利安•穆勒是個極端派,凡是他經手的異種案件,最後都是被殺,從來沒留過活口。而且除了上報的之外,他至少還殺過七八個沒有犯罪記錄的異種。前兩年他被暫停了執業資格,是因為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因操作不當導致一個收留異種的人類死亡。”
顧頤眉梢微微一跳:“人類?操作不當?”
“對。”唐驥冷冷地說,“其實之前他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死過人,但看起來都是意外死亡或者救援不及,你知道的,執行這種任務很難保證不死人,所以他頂多被口頭警告一下。但是那次他確實是有行動失誤,並且死者本身雖然只是個普通人,卻有個非常好的朋友有點關係,把這件事情鬧了出來,所以工會暫時扣下了他的執照——沒想到他現在又回到工會了,應該是我被調到亞洲之後的事……”
“你不用這麼擔心。”顧頤表示聽明白了,“我想他不可能當著同事的面動手殺我。”
“但他可能會有些別的舉動。”唐驥緊皺著眉頭,“你不能帶著武器……”既然是收監,當然不可能讓攜帶武器,而且,還會搜身……
“跟你們的員警一個樣?”顧頤笑了一下,“只要他不敢殺我,我不會吃虧的。”
“但是——”唐驥壓低聲音,“他可以做很多事,如果你反抗,他就可以……如果是穆勒,他很有可能動手!”
顧頤淡淡地道:“如果是這樣,未必不是件好事,證明有人不想揭開當年海因小隊的真相。”
唐驥握著他的手猛然緊了一下:“你是說魂戒……”
“還要等我們去實地看過才能證實。”顧頤反手握住唐驥,“只要他們行動,就會有漏洞有痕跡,這是好事。”
“可我不能用你去冒險。”唐驥固執地不放手,“我們可以慢慢查。”
“不能……”顧頤沉吟地搖了搖頭,“我總懷疑路易已經有了什麼重要計畫,,否則他不會親自去抓我。我們必須要搶在他前面找回魂戒,晚了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說著,微微一笑,忽然往前一傾身,貼到唐驥耳邊:“那個安迪是怎麼回事?”
“安迪——”唐驥剛要解釋就反應了過來,“這都什麼時候了!”
顧頤笑了起來:“去做你的事吧,不過記得,不許出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