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的責任
“你這裡還有兩個血族?”唐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都是研究所出來的實驗品?”
“……是……”顧頤難得地有點心虛了,畢竟他這邊的秘密實在太多。本來按照他的想法,讓周代和小安跟著安德列離開,從此安靜地過日子,再也不必捲進研究所的風波裡來,他們的身世秘密也就無人知曉了。誰知道安德列隱瞞了他這麼多事,以至於突然間爆發出來,根本無法遮掩。
唐驥一拍面前的牆壁:“我說,你還有多少事沒跟我說過!”
顧頤沉默片刻:“……很多。”
“很,很多?”唐驥覺得自己快要氣成河豚了。要不是這還是血淋淋的兇殺現場,他就要準備吵一架了。
“的確很多。”顧頤微微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道陰影,“整整二百年的時間,我當然有很多事情可以說。但你是獵魔人,我是血族,又有多少事情是可以跟你說的呢?”
唐驥微微一怔,剛剛那股子興師問罪的勁頭頓時滅了一半:“那……關於研究所的事,你總不能瞞著……把人放走了,總得說一聲吧?你看現在,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怎麼懷疑你別有用心呢!”
顧頤歎了口氣:“不是我放走的他們,他們早在幾年前就從研究所逃出來了。其實,你也早就見過……”
“我見過?”唐驥疑惑,迅速把來魔都之後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突然明白,“是良安橋……我去,果然當時那個人就是你!”怪不得他那會兒還在懷疑,暗中的襲擊者似乎只想阻攔他,否則開始就用出毒霧殺傷力豈不更大?當時桑琳還笑話他異想天開——哪兒有異種對獵魔人手下留情的——事實證明果然有!
“咳!”顧頤輕咳一聲。這不是在講周代的事嗎?唐驥為什麼關注重點又歪了?說起來,當初他在海天見到的那個腹黑優秀獵魔人哪兒去了?為什麼熟悉之後就變成了個逗逼?
唐驥有些悻悻:“回頭再跟你算帳!”眼前還是先說正經事的好,主要是兩個研究所的成品都落到路易手裡,實在是個麻煩。
“他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雖然單說起來,神智清楚的實驗成品就已經挺稀罕了,按研究所的記錄來說,這樣的成品還占不到所有試驗品的三分之一呢。
“周代只是略有變異,但小安……”顧頤歎了口氣,“在廠區設幻術結界用的就是小安的血……”
“是人和吸血鬼的後代?”唐驥大吃一驚,“就是研究所記錄裡說的那個X02號?”
在拿到那部分缺失的資料之後他們才知道,雜交試驗是自己的特殊代碼,以X開頭,不在普通實驗品的排序之中。小安是這個試驗裡的2號成品,1號則是在母體懷孕六個月的時候胎死腹中,所以他其實是第一個人與血族的雜交後代。但後頭的記錄就沒有了,他們還以為也是中途夭折,原來竟然是跑了。
“路易把他弄走了……”這一舉動的目的簡直不言而喻,唐驥頓時想到了失蹤的孟菲,“這麼看來,老韓也一定是他殺的!估計他這次來,帶的人還不止我們看見的那些!”
“是。”顧頤臉色也有些陰沉,“我還是大意了……”
“他在暗,我們在明,這也是難免的。”唐驥抹了把臉,“現在這事你想怎麼辦?死了這麼多人,不可能瞞過去了。”
顧頤有些複雜地回頭往車裡看了看。安德列還在慢慢恢復,以九代的癒合能力,被抓出來的那個血洞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長好。
唐驥雙手抱胸:“你還要替他隱瞞身份嗎?別告訴我你還那麼相信他,單憑他偷偷在提升世代卻沒告訴你,我就覺得這小子夠鬼的。否則,你剛剛聽了鄭原的話為什麼急急忙忙就跑過來?你是懷疑帶走孟菲的是他,對吧?”
孟菲藏身的地方只有獵魔人們知道,但是安德列有可能是從吳戰山那裡打聽到了一點線索……
顧頤歎了口氣:“你說得沒錯。聽到鄭原的話,我的確是很懷疑。但是——”他又往車裡看了看,“他這幾個保鏢都是普通人,而且他自己的血脈是雷伏諾,這是不會錯的。”如果連這樣的血脈他都分辨不清,那真是白活了。
唐驥沒說話。殺死老韓的應該是個辛摩爾,而安德列是個雷伏諾,這就足夠洗清他的嫌疑了。而且他入境時帶的人也都有據可查,現在八個保鏢一個不剩地都死在了這裡,還有四個血奴留在酒店,但他們也都是普通人類,這也是不會弄錯的。
“但他確實是一直在騙你……早就覺得他不老實!”唐驥悻悻地嘀咕了一句。難怪他看安德列就不順眼,果然沒錯。
“是。”顧頤苦笑了一下,“安德列……跟從前我認識的那個安德列,確實不一樣了……”六十年的時光,雖然在血族的生命裡或許只是一眨眼,但足夠改變很多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顧頤垂下眼睛:“既然無法隱瞞,那就上報吧。”雖然安德列洗清了殺人的嫌疑,但正如唐驥所說,他提升自己世代的行為,已經讓顧頤無法再相信他了。而且,還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如此渴望提升力量,真的只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懼怕陽光嗎?成為九階血族,能夠讓他滿足嗎?現在他是收買獵魔人為自己捕捉同類,那將來又會怎麼做呢?
唐驥這才覺得心氣平了點:“行了,那交給我吧。”
遠遠地,獵魔人工會的車已經出現在街道那頭,唐驥看了一眼,又轉頭向顧頤叮囑了一句:“你別管了,都聽我的。”
幾個小時之後,顧頤才明白唐驥這個“都交給我”是什麼意思。
“你把這消息瞞下了?”大衛幾乎是拍案而起,“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敢瞞下?”
一屋子的獵魔人都看著唐驥,各個都是一臉的不贊同,連鹿永華都說了一句:“小唐,你這個——真是不太合適……”
“何止是不合適!”大衛總算逮到了唐驥的錯處,死揪著不放,“你這完全違反了獵魔人紀律,必須處分!如果都像你這樣,隨便說瞞就瞞,那把工會當成什麼了?”
桑琳有些埋怨地看著唐驥:“你怎麼想的啊……”這可是三個異種,居然說瞞就瞞下了,現在出了事,責任全都是唐驥的。
這句話倒提醒了大衛,斜眼看了看旁邊的顧頤,嗤笑了一聲:“怎麼想的?迷昏頭了吧?”這幾個異種都是顧頤認識的,這顯然是看在顧頤的份上替他們隱瞞,這絕對是違反紀律,往嚴重裡說,甚至有瀆職之嫌!
“我看,你這個獵魔人是不想幹了吧?荊棘梟家族裡還沒出過你這樣的呢……”荊棘梟家族出來的獵魔人,在個人生活方面是不大拘束,但說到做一個獵魔人,卻都是很講規矩的。
事情鬧得太大,連席勒都從醫院裡回來參加會議,聽大衛說得這麼不客氣,捂著嘴咳嗽了一聲:“大衛,先不要這樣說。吉姆,說說你的想法吧,這件事,唉,你確實做的不太符合規定。”
唐驥面不改色:“其實我只是考慮到莫洛佐夫的身份而已。難道我們知道他是吸血鬼,就立刻把他拿下?”
一句話把大衛說得也沒詞兒了。安德列是莫洛佐夫集團的擁有者,在自己國內頗有些份量,這樣的人你是能說抓就抓的嗎?就算獵魔人工會是特殊組織,可也還沒能到在全球都橫著走的地步。
唐驥繼續信口開河:“至於周代和小安,是從研究所逃出來的實驗品,也是研究所的受害者。對於這些人的安排,工會其實在這方面是有所欠缺的。”
這也是事實。有些異種並不害人,其實不在被消滅之列,至於周代這樣的,更是倒了八輩子楣才被抓來做活體試驗,就更無辜了。獵魔人工會只是獵魔人的組織,不是福利院或慈善機構,的確是無法安置這些人的。
你現在說把周代和小安報上去,那怎麼處置他們呢?殺了肯定不行,這就是濫殺無辜。但是如果隨便放了也不對,怎麼說他們也是要吸血的。說起來最合適的就是放在眼皮底下看著,但這怎麼看?難道還要負責給他們安排份工作?還是一輩子關在牢房裡呢?哦——獵魔人工會還沒有自己的監獄。
大衛翻了個白眼:“說正事呢,你少岔開話題。反正不管怎麼說,隱瞞不報都是你的問題。”
唐驥回了他一個白眼:“那你說說,安德列的事現在怎麼辦?要麼你立刻過去把他拿下,帶回總部?”
大衛一時無話可說。安德列本身是俄羅斯人,現在命案又發生在魔都,已經鬧得這麼大,說什麼立刻拿下已經完全不現實了,其實就是不出命案,唐驥說得也沒錯,對安德列根本不能當成那種流浪吸血鬼,隨便就拿下。
席勒又咳嗽了一下:“這件事,回去再說吧,我們先來說正事。目前基本可以確認,這兩個實驗品,連同之前失蹤的孟菲,都是被路易帶走了。”他把目光投向顧頤,其餘的人也跟著看過去,“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查出路易的行蹤……”
其實這話裡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查“行蹤”是不可能了,之前路易就悄沒聲息地來了,如果不是張良搞了個假投誠,恐怕到現在他們都找不到路易的行蹤。現在他把周代和小安都弄到了手,難道還會繼續留在魔都?這時候不往老窩跑,等著獵魔人們去抓?
但是說到老窩——即使獵魔人組織已經存在了數百年,也還沒能掌握血族十三氏族的族長都住在什麼地方。別說獵魔人,就是血族裡頭,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現在這裡看樣子有個可能知道的……
顧頤微微歎了口氣:“我知道兩個地點,但那都是二戰之前的事了。”到現在都已經六十年過去,物是人非,地點恐怕早就變了,即使沒變,這次路易回去,也肯定會拋棄那兩個地方。
“你現在說一下,我們派人去看看,也許會有收穫。”席勒溫和地說,“按中國人的說法,兵貴神速。哦,如果有別的地點,你也可以說說。”
別的地點,當然指的是除路易之外的血族駐地。
顧頤沒說話。大衛在那邊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你是只想找我們幫你對付路易吧?挺有意思,支使到獵魔人頭上來了。”
顧頤轉頭沖他一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說,你們就不再追究研究所的事了?”
大衛又被噎了一下。當然不行。這是獵魔人的職責,即使顧頤不提供線索,他們還不是得去查?到時候沒頭蒼蠅一樣亂撞,還不知道要找到幾時。這麼算起來,大家至少是互利。
席勒抬了抬手:“不要爭了,辦正事要緊。不過,吉姆——”他略有些憂心地看了唐驥一眼,“這件事恐怕你要有點心理準備,總部那邊……”
唐驥聳聳肩:“我知道。有什麼處分我接著就是了。”
“唉,你還是這個脾氣……”席勒搖搖頭,隨即又有些氣喘,抬手按住胸口,“好了好了,你的考慮也有道理,我會在報告裡向總部說明。到時候,你也把態度放平和一點……”
雖說知道路易這會兒可能已經跑了,但該查還是要查。獵魔人們各自出去,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顧頤和唐驥。
“獵魔人工會總部會對你怎麼樣?”顧頤先開口。
“那能怎麼樣?”唐驥滿不在乎,把兩條長腿往茶几上一架,“無非就是處分唄。紀律嘛,擺在那兒不就是為了找個理由處分人嗎?”
“你不該說是你一個人隱瞞的。”
“不然說什麼?”唐驥翻個白眼,“要是說你隱瞞的,你怎麼解釋?到時候你就是有一百條理由,說出來也都成了私心了。”
“但是——”
“別但是了!”唐驥忽然想起了什麼,嗖地把腿收回去,坐得筆直,“說到私心,那我可真還得問問,你跟路易到底是怎麼回事?別以為就你剛才說的那點就算交待清楚了,這裡頭肯定還有很多事,光是你為什麼偷聖器都沒講呢。來來來,趕緊給我講明白了!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顧頤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嘴角不由得往上翹了翹:“嗯,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