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混合種

泥濘狹窄的小路讓李天翌苦不堪言。不緊不慢地走還好說，才一開始跑，他就連連打滑，根本跟不上顧頤的速度。

“顧——”李天翌剛想叫顧頤等等他，腳踝上突然被什麼東西一撞，一陣突如其來的酸軟讓他啪唧一聲摔了個臉著地，等他抬起頭來，顧頤已經沒影了。

用一粒小石子打倒了李天翌，顧頤在他頭還沒抬起來的時候展開了瞬移——他已經聽見老呂的喊叫，像是才叫出半聲就被悶回了嗓子裡，而且其中還夾雜著低沉的喘息，像是野獸一般。

手腕上的表瘋狂地爆出藍光——近在咫尺的魔力波動，它再探測不出來就見鬼了。不過顧頤已經顧不得這個了，吳鵬或者桑琳應該就在附近，到現在他們都沒出現，一定是出了什麼事！難道說，弗林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不過瞬移之後，顧頤就發現了不對：木頭搭建的工事頂棚已經被掀了半邊，老呂被一個“人”按倒在門邊，一條右臂擋在自己喉嚨前面，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他還是有些身手的，雙膝屈起拼命頂著那個“人”的胸腹部，左手不知從哪兒摸出把瑞士軍刀來，一刀捅在那“人”的肋下。

但是這樣的傷害對於那個“人”似乎毫無作用，老呂的右腿被他抓住腳踝往下一拉，頓時發出脫臼的脆響。老呂悶哼了一聲，僅剩下還能用力的左腿被向身側壓過去。他知道只要那“人”把頭低下來他就危險了，強忍著疼痛拔出小刀，抬手向那“人”臉上紮去。

然而下一瞬他的刀子就被咬住，從他手裡飛了出去。眼看四顆鋒利的獠牙湊近，老呂心裡一陣發涼，只得將左手也抬起來擋在了面前。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倒是身上的重壓猛然減輕，有人從後頭扳住了那“人”的肩膀，大力將他掀了起來，兩人頓時就糾纏在了一處。

這時候老呂才來得及仔細看。剛才他在工事裡正扛一捆繩子，就聽見頂棚上咚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落下來，接著那木條釘上的頂棚就被掀了，他甚至沒看清楚就被從後頭撲倒，然後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在來給張家當保鏢之前，他是一個散打武館裡的首席拳手。雖說那武館規模不大，最後還倒閉了，但他還是真有點功夫的。也就是那時候的訓練救了他的命，讓他沒有被第一下子就咬斷脖子。但是如果再拖上一會兒……

老呂勉強抬起上身看了看。那個“人”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露出了右肋下他剛剛用刀子捅出來的傷口。但那個傷口只流出了很少的暗紅色血液，而且——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傷口似乎正在癒合！

這是個什麼怪物！老呂心裡只有這一句話在反復地響。他看向那個正跟怪物僵持的人，赫然發現竟是唐少包養的那個小白臉顧頤！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還能支持一會兒。

顧頤現在心裡的想法跟老呂幾乎一樣——這是個什麼怪物！

是血族，這點他完全可以肯定。那種熟悉的同類之間的感應，他還從未判斷錯誤過。但是，也僅此而已。對周代，他至少還能辨認出他的世代，但對眼前這個血族，他連這一點都判斷不出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那四根伸長的犬齒，他都快要不敢相信眼前這是個血族了。原本並不算醜陋的五官已經扭曲，一雙赤紅的眼睛裡只剩下最本能的欲望——那是野獸見到食物的欲望，不是人的。

破爛的衣服在後背處裂開長長一條。怪物跟顧頤四臂互抵，雖然把對面的食物逼得緩步後退，卻仍舊咬不到。急躁之下，它猛地低吼了一聲，後背突然伸出了兩片蝙蝠般的黑色翅膀。

顧頤掃了一眼那對翅膀。事實上這翅膀明顯偏小，都沒蓋過怪物的後背，仿佛營養不良似的，他需要偏偏頭才能看見。這樣一對翅膀顯然不是用來飛翔的，倒是它們亂撲騰的時候，怪物前沖的力量明顯增強——這是用來加力的。

雖然從未得到過這對翅膀的消息，但顧頤仍舊覺得自己知道這怪物是誰了——前幾個月的連環殺人吸血案，還有狼人旺財在流浪狗收養處遇到的血族，就是它。但是，這東西似乎比旺財描述的還要喪失神智，也更難以對付。如果現在讓旺財來面對它，估計他得化出狼人的原形才能打一架，而絕非用狗的形態就能將它趕走。

這對翅膀，還有這身皮膚——顧頤又往後退了一步消去怪物前沖的力量，雙臂依舊穩穩架著它，冷靜地觀察。

血族當然是有翅膀的，但那僅限於他們化為蝙蝠的時候，保持人形時還能從背後伸出翅膀來的，除了天使就是魔鬼。而這種蝙蝠一般不長羽毛的膜翅，只屬於魔鬼。

還有這皮膚。癒合的能力仍舊屬於血族，可——顧頤抬頭看了一下天空。今天是陰天，頭頂又有樹木，因此無法準確判斷陽光是否對它有殺傷力。但他手掌接觸處的皮膚比常人更堅硬，這不是正常血族應有的觸感，倒更像是生出了一層極其細小的鱗片。

血族與魔鬼的混合種？顧頤腦海裡閃過一個自己都難以相信的結論。

血族當然也會做人體實驗，比如說辛摩爾族，又比如說吉米魑族。為了研究吸血鬼的本質，那些實驗瘋子連同類也會抓上解剖台的。但是，沒有哪個血族會試著研究這種混合種，這簡直就是對血族身份的褻瀆，是任何一個實驗狂都不會嘗試的！

但是，這樣的東西，也絕不是會自然產生的。

魔鬼與吸血鬼雖然從外形上看頗有相似之處，但他們之間的種族差距比吸血鬼與人類更大，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如果說吸血鬼與人類結合還有生育的先例，那麼魔鬼與吸血鬼，就完全沒有自然生育的可能了，這就是生殖隔離。儘管這理論是人類提出來的，卻是這個宇宙的規則之一。既然生活在這個宇宙裡，某些基本規則就是非人類生物也要遵守的，比如說——絕沒有生物能比光跑得更快。

顧頤發覺自己又想遠了。雖然血族與魔族都以大力著稱，但給眼前這個混合種提供原料的可能是低階魔鬼和低階血族，即使兩者結合之後的力量，對他來說也還在控制之中。大概就是因為這個，讓他的大腦還有閒暇去考慮更多。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處理這個混合種。要拿下它當然不算什麼難事，可這樣一來，有旁邊的老呂做對照，豈不顯得他太不正常了？更重要的是，唐驥他們都到哪兒去了！不能讓他們看見他拿下這個混合種啊。

怪物幾次發力都沒能將顧頤沖倒，愈發急躁起來，猛然低啞地嚎叫了一聲，身後那對殘缺的翅膀發狂一般撲騰，竟然暫時離開了地面，同時雙臂發力，把顧頤也提了起來。

“顧頤！”遠處傳來一聲大吼，嗖地一聲一道勁風擦過顧頤頭頂，直射向混合種的左眼。

唐驥來了！顧頤一瞬間就有了主意，猛地放開雙手，兩腳在混合種腿上一蹬，向外斜撲了出去。

混合種的雙手還抓著顧頤兩臂，剛一抬頭，一道銀光就釘在了他左眼上。噗地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入黃油一般，那柳葉形的小刀刺穿堅硬的眼皮，將眼珠爆開。

嗷——混合種發出一聲悶雷般的嘶叫，身體失去平衡，向後仰倒。就在它雙臂抬起的這一瞬間，斜飛出去的顧頤發現它的左肋處，也就是在心臟下方，撕破的衣服裡露出一排黑色的數字：237。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顧頤滾落地面，混合種也已經跌到地上。雖然唐驥這枚小刀比之前老呂用的瑞士軍刀還要小巧，但殺傷力顯然不同。混合種的左眼迅速焦黑，不像被刀刺傷，倒像是被火燒到一樣。

顧頤人一落地，手指就輕輕一彈，聖光球滴溜溜滾到混合種身邊，正好被它一腳踩上。

啪地一聲，聖光罩撐開，混合種被整個彈了出去，後背的衣服絲毫無損，皮膚卻是一片焦黑。就在這一瞬間，顧頤突然聽到了一聲尖銳的撕裂空氣的聲音。

那是人的耳朵幾乎捕捉不到的聲音——是子彈。

幾乎是混合種被聖光罩彈出去的同時，噗地一聲，它的胸口炸開一個血洞，碎肉混合著暗紅的血液飛濺，看起來仿佛承受不住聖光衝擊，爆體而亡。

混合種沉重的身軀撲倒在地，背後已經被灼焦的翅膀抽搐幾下，垂了下來。

顧頤猛地轉頭向子彈飛來的方向看去，但樹木遮擋了他的視線，這個距離應該很遠，如果用狙擊槍的話，甚至可能遠在野戰場之外。即使有血族超常的視力，他也找不到槍手。

“顧頤！”唐驥狂奔過來，“你怎麼樣？”

“我沒事……”顧頤撐起身子，“老呂受傷了！”

倒吸涼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李天翌總算是趕過來了：“這，這他媽是什麼東西……唐少，這，這怎麼回事？”

唐驥有麻煩了。顧頤稍稍有點幸災樂禍地想：現在有三個“人”都看見了這個怪異的混合種，他要怎麼解釋呢？

又一個輕捷的腳步聲傳來，吳鵬出現在眾人視線裡，雙手還握著軍刺。迷彩服在腰間被劃出一道裂口，血已經滲出了衣服，不過看起來這道傷口並不嚴重，至少他奔跑起來還很快：“你們——這是什麼！”

“吳警官？”李天翌是完全糊塗了，“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不要說話！”唐驥突然喝止了他，“馬上離開，這裡有致幻劑！”

這也行？顧頤怔怔地看著唐驥過去扛起了已經昏過去的老呂：“吳警官在辦案，我們趕緊離開。”

“什麼？”李天翌眼睛還盯在混合種的屍體上，呆呆地重複了一遍，“致幻劑？”

“你忘記丹尼爾上次看到的怪物了？”唐驥扛著個一百多斤的人絲毫不見費力，還騰出手來拉了李天翌一把，“這裡的致幻劑濃度可能比上次還高，吸入多了還不知有沒有後遺症，我們趕緊離開，這裡交給吳警官了。”

“啊，啊？”李天翌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這，這個就是上次酒吧裡那個人？我，我怎麼看著……”

“心理暗示。”唐驥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轉身來拉顧頤，“上次丹尼爾說看見了吸血鬼，你也受到心理暗示，所以也會把他看成某種怪物。”

“那，那唐少你看見的是什麼？”李天翌的腦袋已經全亂了，“還有小顧，你呢？你也吸入那個什麼致幻劑了吧？”

“我也看見的是怪物。”顧頤瞥了一眼滿臉嚴肅說瞎話的唐驥，決定還是幫他一把，“人的身體，但長著老虎的腦袋。”主要是李天翌這種人根本管不住嘴，如果真的讓他知道有異種的存在，麻煩就大了。

“老，老虎？”李天翌怔怔地跟著往下走，“我看見的不是啊……”

“不同的人致幻後看到的情景當然不一樣。”唐驥沉著臉，“再多吸入一點，說不定你們會把我也看成怪物。”

李天翌打了個哆嗦：“可這——”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人是來殺我們滅口的嗎？”

“可能是。”唐驥簡單是回答，“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他已經死了。”

“唐總，張少他們呢？”顧頤忽然問。唐驥這時候才趕過來，桑琳還一直沒出現，難道是那邊先出了事？

果然，唐驥的臉色更陰沉了：“張少突然發病，已經送去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