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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敵》第11章
第11章 冷水澆頭

包廂裡的燈光黯淡而曖昧,但是足夠顧頤看清張政等人臉上迷離的神情,果然就像是張政說的,每個人都是瞳孔微微擴張,顯然意識已經有些不清。

幾個金主都沉浸在了冰藍帶來的美夢裡,於是他們帶來的人倒閑著無事可做了,只能幹坐著,一邊聽著金主的喘息聲,一邊彼此對看,臉上表情各異。

張政點的女孩顯然不大高興,忍了半天還是小聲抱怨了一句:“又嗑這個……連酒也不喝了。”

張政是個純零,點個女孩兒純粹就是裝樣的,也不會帶她出臺,所以陪他的人主要就是從他點的酒裡拿提成。以前張政每次來都不少要酒,現在有了這個冰藍,酒就喝得少多了,陪他的人白耗一夜,卻拿不到多少提成,當然就有些不滿了,她們可沒有冰藍的提成。

王少點的女孩也是海天的人,聞言就朝她輕輕噓了一聲。這要是被張政聽見她抱怨,說不定她就幹不下去了。

“怕什麼!”張政點的這女孩兒花名叫安吉拉,性子潑辣,直接翻了個白眼,“大不了就不幹了,回老家結婚去。我看海天也是要不行了,上頭這一換人,規矩全都亂了。弄這個冰藍來,真是想撈錢想瘋了吧?”

王少點的那女孩兒朱莉性子卻綿軟得多,連忙擺擺手:“別說了,這都是上頭的事。”她不想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畢竟李天翌帶的那男孩是外頭的,並不是海天的人,安吉拉這樣口無遮攔,可不是什麼好事。

眼看安吉拉還想再說,朱莉連忙轉向顧頤:“顧頤,那個——沒想到是你……”

“對啊。”安吉拉也看過來,“莉莉呢?”

朱莉趕緊又瞪了她一眼。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擺著顧頤現在是被人給包了,這時候提莉莉,是唯恐不尷尬?這個安吉拉,仗著長得漂亮,說話總是不知道收斂,這種脾氣怎麼做得久?遲早會招麻煩的。

“在找別的工作吧。”顧頤隨口回答,目光在盤子裡剩下的幾粒冰藍上打了個轉,思考著悄悄順走一粒的可能性。

“你不會也想嘗嘗這個東西吧?”安吉拉嗤笑了一聲,“那得問你老闆。等他醒了再說吧。”

等唐驥醒嗎?顧頤不動聲色地看了唐驥一眼。這傢伙整個人沒骨頭似的仰靠在沙發上,臉卻恰好側在陰影裡,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他敢打賭,這人現在清醒得很呢,畢竟那粒冰藍現在應該在他的口袋裡,並沒有進他的肚子。

“有得等呢。”安吉拉無聊地摸出手機,“這樣總得有一兩個小時,然後有些反應特別大的,還得找人來一炮。你們都準備準備吧,這東西跟偉哥似的,用了持續時間還真是挺長的……”不過她就沒什麼事可做了,反正張政也不會用她。不過……

“你可小心點。”安吉拉有點幸災樂禍地看看顧頤,“小心跟你搶人……”

顧頤還是第一次知道“同行”之間居然會有這樣的談話。尤其是現在唐驥是清醒的,能聽到他的每一句話,他該怎麼說才像是最正常的反應?最要命的是,剛才安吉拉說什麼?有人還會來一炮?那唐驥是打算演到什麼程度?

“這個藥是哪來的……”顧頤發現自己舌頭有點不大靈活了,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我記得以前海天不是……”

安吉拉聳聳肩:“說了上頭換人了嘛,現在規矩跟以前也不一樣了。這東西誰知道哪來的,好像是新老闆的一個什麼兄弟弄過來的,說是高級貨,查不出來,也不像那些東西似的,吃了會上癮,會傷人。別的不好說,反正張少用了不少了,看著確實不傷人。”

反正也是閑著沒事,李天翌帶來的男孩也忍不住插嘴問:“五百一粒呢,可夠貴的。”

“要不然是高級貨呢。”安吉拉撇嘴,“咱們覺得貴,有人不覺得貴就行。”

“你少說兩句吧。”朱莉忍不住再次制止她。

安吉拉又翻了個白眼,看了一眼王少,壓低了聲音:“這位可能快醒了……”

王少果然動了一下,臉上那種迷醉的神情漸漸消散,眼珠轉動,卻多了一絲野獸般的欲望,伸手摟住朱莉的腰,就把她整個人拉了下去。

包廂裡的場面頓時就有些不能直視起來。這裡原本就是預備著客人要做點什麼的,沙發都寬大而柔軟,地上也鋪著厚厚的地毯。王少直接跟朱莉就翻到了地上,而李天翌也開始撕扯身邊男孩的衣服。

張政半睜著眼睛,吃吃地笑起來,斜著眼睛去看唐驥,努力想要撐起身體從顧頤腿上爬過去:“唐少——”

話沒說完,砰地一聲,包廂的頂燈爆了,整個房間一下子黑了。張政被嚇了一跳,一手按空,就從沙發上翻了下去。他剛想爬起來,半空中一個紅點劃過,嘩地一聲,冰涼的水從天花板傾瀉而下,澆了他一身一頭……

從海天出來已經是淩晨兩點半。

黃領班想死的心都有了——包廂的頂燈爆了已經夠倒楣,怎麼連自動滅火器也出了毛病,就這麼淋了客人一個落湯雞?不但淋濕了衣服鞋子手機,還打擾到了客人的興致。

“張少,李少,王少……”黃領班簡直想跪著走,“這都是我們的疏忽,實在是對不起……”這幾個月她是遭遇水逆了嗎?怎麼就接二連三的倒楣,卻沒一件好事呢?

“唐少,真是不好意思……”張政身上衣服都濕透了,他再往唐驥身上這麼一貼,薄薄的衣服都隔不住肌膚的熱力,熨得他心裡和身上都發燙,仿佛冰藍的藥勁還沒過去似的。

唐驥嘴角微微有點抽搐,不著痕跡地跟他拉開一點距離:“這也不是張少的錯啊,誰知道海天的包廂這麼不靠譜。”

“唐少——”黃領班就差給他跪下了,“這都是我們的錯,都是我們的錯。”

“算了算了。”王少不怎麼耐煩地擺擺手,“總算這冰藍還不錯。”雖然中途被冷水澆頭打斷了好事,但現在藥勁已經過去,他卻絲毫沒有什麼疲倦的感覺,不但骨頭縫裡仿佛還殘存著那種欣快的感覺,而且精神奕奕,似乎渾身有用不完的勁。與其在這兒跟黃領班糾纏,還不如帶人回家打幾炮呢。嗯,他覺得今天晚上他至少能來個四五回!

李天翌也點點頭。海天免了他們今天晚上的費用,還承擔了衣服的乾洗費和手機修理費,誠意也算有了:“得了,我們也不為難你。那個冰藍還有嗎?再來幾粒。”

“有有有!”黃領班立刻踮著高跟鞋往回跑,“我現在就去拿!”

“多拿點兒。”張政補了一句,順便給了唐驥一個媚眼,“唐少也帶幾粒回去?我請客。這個東西,挺助興呢。”

唐驥斜眼看看顧頤,嘿嘿笑了一聲:“讓張少破費,多不好意思。”

張政頓時笑得像開了花:“這有什麼,唐少高興就行。”他說著,想到助興也是助了唐驥跟顧頤的興,心裡就忍不住又酸了起來。

黃領班回去轉了一圈,很快就踩著高跟鞋跑了過來,一臉笑容:“張少,請稍等一下,冰藍馬上就送過來。”

張政略有些不悅:“怎麼還要等?”

黃領班陪著笑臉:“主要是這東西是新出來的,我們存貨也不多——不過您只要稍等幾分鐘,馬上就有人送貨過來!錢當然是我們海天付帳,算是給幾位陪禮。”這東西剛送過來的時候,她也沒怎麼看好,誰知道就這一個多月的工夫,在張政這些公子哥兒的圈子裡就流行起來了,張政今天晚上一下子就要了十粒,她這裡就只剩下四粒了,只好趕緊打電話,叫黃毛送貨過來。好在黃毛正好離海天不遠,現在立刻過來,大概也就用十幾分鐘。

張政先是不快,但隨即想到可以多跟唐驥呆一會兒,便又高興起來,轉頭沖唐驥一笑:“唐少,那就再等等?要不要回去再喝一杯?對了,小顧不是調酒師嗎,再給我們調杯酒唄。聽說唐少都對你讚不絕口,也讓我們嘗嘗你的手藝啊。”

這話裡一股子酸味兒,任誰都聽得出來。顧頤站著沒動,也沒說話。唐驥瞄了他一眼,乾笑了一聲:“這邊的酒其實不行,調出來也沒什麼意思。而且酒吧裡亂哄哄的,還不如在外頭站站清靜,難得今天天氣不錯,你看,星星還挺多呢。”

顧頤默默地往上看了一眼——這位是睜著眼說瞎話呢,魔都今夜的天空還是灰色的,以他的眼力也不過只能看見幾十顆星星,在普通人眼裡,能看見兩三顆就不錯了。

張政卻點頭附和:“這倒也是,今天晚上的空氣還真是特別好。”

他連往天上看都沒看過,一雙眼睛只盯著唐驥,搞得旁邊的人也有點看不下去了,李天翌先就乾咳了一聲:“那,我們先走了——”

他還沒說完,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雖然隔了幾條街,但因為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多,車輛行人都少,所以聽起來仍舊還挺清楚的。

“這誰大半夜的飆車呢?”王少隨口說了一句,“聽這聲兒,別是翻了車吧。”

唐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海天後門那邊吧。”

張政兩眼只看著他,越看越滿意:“唐少耳力真好。我就沒聽出來是從哪邊傳過來的聲音。”

唐驥假裝沒聽見,倒是李天翌隨口說了一句:“那條巷子飆車?七彎八拐的,SB才在那兒飆車呢,摔死都活該。倒是海天,也不想辦法把後門搞亮點兒,聽說前幾個月那邊就有人被搶了,因為天黑,人往巷子裡一躥就不見了——”

他話還沒說完,唐驥突然一轉身,拔腿就跑,嚇了張政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他:“唐少,你幹嗎?”只是唐驥動作太快,張政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他已經沿著海天大門往後面繞過去了。

“這是幹什麼——”張政瞪著眼還沒明白過來,眼角瞥見人影一閃,顧頤也跟著跑了出去。

這下子一群人都面面相覷,想不通唐驥和他帶來的人這是發什麼神經。半天,還是王少不太肯定地說了一句:“唐少這是——去見義勇為?”

這年頭見義勇為簡直都快成笑話了,王少自己說完都笑了出來,因為剛才只傳來刹車的聲音,也沒人喊搶劫或者救命,唐驥這時候跑過去算什麼?

李天翌帶的男孩子細聲細氣地補充了一句:“顧哥也跟著去了呢……”

“是啊。”王少覺得更好笑了,“哎,不然我們也去看看?”

他們在這裡商議的時候,顧頤已經繞過海天,沖進了後門所在的那條昏暗的街道。他跑得很快,並且是緊跟著唐驥出發的,可是等他跑到街口,唐驥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海天的人一般在早晨五點鐘左右才下班,因此這個時候,這條街道安靜得可怕,在昏暗的燈光裡仿佛一條沉默的蛇,張開了嘴等候著獵物自投羅網。

在顧頤目光能及的地方,一輛摩托車倒在地上,昏暗的燈光下能看見,摩托車貼著牆面,在沿途留下了五六米的擦痕。顧頤看著那些擦痕,幾乎就能想像出當時的場景——車手被突然從側面撲出的陰影撞倒,車沿著地面滑行出去,但是人呢?

而且——顧頤的眼睛微微一眯,大步走過去——摩托車擦痕開始的地方,旁邊既沒有巷口也沒有門窗,如果有人從那裡撲出來,只能是——兩米多高的牆頭?

因為持續的潮濕天氣,小巷裡到處都泛出一股黴味,但顧頤仍舊敏銳地分辨出了一絲血腥氣。順著這股氣味走進去三十多米,牆角拐彎處有兩個垃圾箱,邊上倒著個人,半張臉露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只有一頭大半染成草黃色的頭髮十分顯眼。

顧頤蹲下身去,摸了摸黃毛的頸動脈。那裡的衣領上染著一點血跡,但黃毛的頸部皮膚除了一道紅色的新鮮勒痕之外,並沒有別的傷口。

手指下的血管有力地搏動著,證明黃毛還活得不錯,只是兩眼緊閉,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顧頤輕輕在那根大血管上按了一下,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手指按住的區域血色迅速褪去,蒼白的皮膚上顯露出兩個紅色的綠豆大小的圓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在幾秒鐘內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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