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從出了那件事,紀川在賀懷章面前再也沒有冷靜過了,但前幾天掩飾得好,今天卻表現得有點明顯。他下意識往後一退,好像面對什麼洪水猛獸似的,賀懷章定定地看了他兩秒:「怎麼了?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沒有,沒緊張。」紀川站在自己的書桌旁,手指用力扣著桌沿,強行轉移話題,「有事嗎爸爸,你是來幫我洗澡的麼?……我覺得我可以自己洗的,今天不需要幫忙了。」
賀懷章聞言走了過來,抬起他受傷的右手,仔細看了看說:「還疼麼?明天再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疼了。」
「好,那你自己洗小心一點。」
紀川鬆了口氣,賀懷章說完卻沒有要走的跡象,依然在看著他。紀川的心又提了起來:「還有別的事嗎,爸爸?」
「我剛才給宋箐打了一個電話。」賀懷章突然說。
「哦。」
這種事告訴他幹什麼?他可一點都不想聽。紀川低著頭,臉上忽然一熱,賀懷章雙手捧起了他的臉,迫使他抬頭看自己,輕聲說:「我和她沒關係了,剛才我告訴她,結束了。」
紀川一愣:「結束了?意思是……不結婚了嗎?」
「嗯,不給你找後媽了。」賀懷章抬起一根手指蹭了蹭他的鼻尖。
「……」
紀川的臉有點紅,突然降臨的喜訊讓他不敢相信,眼睛亮晶晶的,緊盯著賀懷章,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什麼,爸爸?你怎麼突然——唔,宋小姐不好嗎?」
「沒有你好。」賀懷章使勁揉了一把他的臉,眼神深邃得彷彿藏了一片不為人知的海域。
紀川頓時連耳根都紅了,這句話好像哪裡怪怪的……
賀懷章卻說:「我聽見你在窗外說的話了。」
「什麼?」
「你說要搬出去。」
「……」
「為什麼想搬出去?你不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麼,寶貝?如果我結婚會讓你傷心,或讓你討厭,那我就不結了。你要知道,爸爸心裡最重要的永遠是你,你別想離開我,明白麼?」
賀懷章的口吻又溫柔又嚴肅,紀川忍不住眼眶發熱,一直以來的提心吊膽瞬間被治癒了,他心頭衝動,情不自禁摟住賀懷章,下巴墊在對方肩膀上,乖乖點了點頭。
賀懷章又說:「你呢,寶貝,你心裡最重要的人是不是我?」
「是。」紀川聲音悶悶的,帶了點鼻音。
賀懷章說:「比你女朋友還重要嗎?」
「……」紀川卡了一下,小聲回答,「當然啊。」
賀懷章摟在他腰上的手忽然一緊:「那你和她分手吧。」
「啊?」紀川愣了,沒料到會聽見這麼一句。
賀懷章卻不像開玩笑,語氣半真半假的,把他從懷裡放開,認真看著他:「你還小,不用這麼早談戀愛。」
「你不是說我長大了麼……」紀川嘀咕了一句。
賀懷章不說話,沉默的表情彷彿無聲地向他施壓,紀川剛被哄得開心,不覺得是壓力,心裡莫名有點想笑,他沒弄懂這種心情是什麼,只遵循身體的本能再一次抱住賀懷章,反過來去哄他爸爸:「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賀懷章低低笑了聲:「混球。」說著,突然托起他的臀,將他整個人抱起來放在了書桌上。
紀川修長的雙腿被迫分開,那姿勢看起來就像故意夾著賀懷章的腰,他不自然地往後靠了一點,差點撞翻檯燈。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小聲反駁:「混球在樓下呢……」
「它是小混球。」賀懷章抵得極近,貼住他臉頰說,「你是大混球。」
「我才沒有。」紀川耳根通紅,心跳快得要衝破胸膛一般使勁折磨著他,他輕輕推了賀懷章一把,又反手摟住了。久違的想要撒嬌的情緒弄得他心裡癢癢的,不想忍耐,於是像小時候喜歡做的那樣,他粘粘糊糊地趴在賀懷章脖子上,半天沒鬆手。
賀懷章任由他抱,突然說:「明天我要去一趟歐洲。」
「……」紀川抬起臉。
賀懷章說:「出差。」
「哦。」紀川有點失落,「去多久?」
「看情況吧,回來給你帶禮物。」賀懷章把他從書桌上抱下來,「今天很晚了,去洗澡,早點睡吧。——自己洗沒問題?」
紀川點了點頭。
「好,那我走了,晚安,寶貝。」
「……」
賀懷章轉身往外走,紀川突然拽住他的袖子:「爸爸。」
「嗯?」
「你會早點回來的吧?」
「會的。」
「……」
紀川依然緊緊拽著賀懷章,他張了張口,話到嘴邊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賀懷章見狀一笑:「怎麼了,捨不得爸爸麼?」
「……有點。」
「那我們今晚一起睡?」
是問句,卻不是真正徵求他的意見。賀懷章直接坐到床上,指了指浴室門:「你先洗,我在這等你。」
紀川:「……」
從好多年前開始,紀川敢一個人睡的時候就搬到了單獨的臥室裡,他很久很久沒和賀懷章一起睡了。
——如果酒店那次不算的話。
夜晚十點。
紀川站在花灑下發了會呆,把身上的水擦乾,換上提前帶進來的睡衣,慢吞吞地走出去。
賀懷章和剛才說的一樣,一直在等他,沒有去其他房間洗。見他出來,緊接著進了浴室,沒多久就洗好了。裡面水聲一停,紀川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有點後悔了。
最近總是做後悔的事,或許這也是長大的表現之一吧,他腦袋裡稀里糊塗地給自己灌了一碗餿雞湯。
兩分鐘後,賀懷章出來了,沒穿衣服,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精壯的上身完全裸著,三兩水珠順著腹肌淌下來,沒入了浴巾深處。
而下面的大腿也沒遮住多少,兩腿之間的某個位置略微拱起,不難想像裡面是什麼形狀。
「……」明明不是第一次見了,可昨晚一起洗澡時紀川過於緊張,不敢抬頭仔細看。現在見到了,雖不是全裸,竟然比昨晚還要尷尬。
還好自己的床足夠大,他往旁邊讓了讓,故作鎮定地說:「要去取睡衣麼,爸爸?」
「不用了,就這樣吧。」賀懷章掀開被子上了床,好似看不出他的閃躲,突然伸手攬住他的腰,一把將他撈進懷裡,「睡吧,晚安。」
「……」
紀川的後背被迫抵在賀懷章胸膛上,那上面還有一點潮濕的水汽,隨著身體相貼的熱度無聲蒸發,空氣忽然乾燥了起來。紀川喉嚨發緊,他的手往後推了一把,「爸爸,我喘不過氣了……」
「嗯。」賀懷章應了一聲,熟悉的嗓音鑽進他耳朵裡,橫在腰間的那隻手臂卻沒放鬆。
「……」
紀川有點無措,又叫了聲:「爸爸。」
賀懷章突然伸出手,用力摀住了他的嘴。
滾燙的掌心緊貼在他唇上,耳後的聲音有幾分沙啞,沉沉地命令他:「別再叫了,寶貝。」
「……哦。」
紀川在賀懷章懷裡掙了掙,費力地關了燈。
艱難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紀川醒來時床上只有他一個人,賀懷章已經走了。
他呆了一會,在枕頭旁發現一張便簽,是熟悉的筆跡——
賀懷章寫:「我很快就回來,不准胡鬧。」
「……」
胡鬧什麼?我從來不胡鬧。紀川伸了個懶腰,剛下床門就被敲響了,賀亭那極富個人特色的冰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趕緊起床,懶死你算了。」
紀川:「……」